叶饶沉默，他大概知道此女的意思。

    回忆三年经历，他的心绪大起大落。

    三年前，他寻到祖宅得到玉书，真觉得自己有仙人血脉，为此欣喜若狂。

    当此女点明祖宅、玉书皆为她做的局时，他又觉得自己像个笑话，为此痛哭流涕。

    她现在又说他真的是仙人血脉，而且似乎还比别人厉害一些，他却有些惆怅。

    本以为仙人血脉是腾云直上的契机，没想到竟是害了自己的利器。

    不一样的过程，却指向了同一结果。

    叶饶想得有些倦了，觉得自己该要休息了，于是他闭上眼睛，缓缓说：“你动手吧。”

    “不急不急。”女子却摇头，脸上露出神秘莫测的笑容，“再聊一会儿，再等一会儿。”

    女人的话让叶饶很难受。

    他索性坐下来等，静静地等。

    “不再问点问题？你应该还有很多疑问才是！例如我要杀你炼制什么道纹，例如我是怎么盯上望玄村的，例如我是什么来历？多问点，我都会回答的。”女子的语气充满诱惑。

    “都不重要了……”叶饶眼帘微垂，“我不是长恭，你把所有真相细节摆在我面前，我估摸着也想不出个好歹来。反正横竖都是一死，死前少动点脑子挺好。”

    “你不能如此！”女子突然暴怒，变得面目狰狞，她用灵气摄起一块鹅卵石，对着叶饶身前的地面就砸了过去。

    激射的鹅卵石砸在鹅卵石滩上，巨大的冲击力把它们打成碎屑，扬起的风暴裹挟着石屑擦过叶饶的皮肤，将其割出道道血痕。

    “你……”

    叶饶不明白，她又发什么疯。

    眼中女子的身影迅速放大，叶饶回过神时她已然到了他的面前。

    女子俯身，右手揪住他的衣领，把他提了起来，半是威胁半是激励地说道：“来听话……我知道你不是无欲无求的颓唐废物！自我三年前见到你的那一刻，我就知道你是个好孩子！那时的你，见到了我，故害怕与家人离别，故生出对仙法的渴求，眼中亦有着深深的怨恨，现在，它们都哪去了？快！把它们拿出来，让我看看！听话！”

    “原来那漫山遍野的山火雷霆，也是你搞出来的啊……”叶饶艰难地笑了，“从那时候就计划好了，你还真看得起我，不过我很好奇，你到底是男是女？那天你明明衣袂飘飘，像个世家公子来着。”

    “问了！你问了！很好，就该这样，这无疑是个好的开始……”女子很是亢奋，亢奋得把左手塞进嘴里啃噬着，鲜血流了一大片，直至叶饶听见骨骼与牙齿碰撞的声音，她才停下，猛地看向叶饶，眉眼弯弯，“因为，这不是我的真身呀。你我相遇，是命中注定的缘分呢！那是一个美好的意外，是一个足以载入史册的意外！就因为那次意外，你才落得这个下场，所以，你恨不恨呀？”

    “有……一点……”叶饶更多的还是感到害怕，跟一个喜怒无常的杀人疯子相处，真的太令人害怕了。

    “不够，不够！”女子嗅了嗅叶饶身上的气味，失望地摇头，随后狂抓头发，将高齐的发髻扯散，几缕青丝因力道过大断掉，混着她手上的鲜血飘落在地面上，这残暴的一幕让叶饶不得不相信，“她”的确不是真身。

    女子喘着粗气，咧开嘴角，冲叶饶露出猩红的牙齿：“既然你不愿意问，那我直接说了哦！记得听完要生气！要多多生气！”

    叶饶在这笑容中看见了期待。

    她为什么期待？难道她那劳什子另辟蹊径的长生法与自己的情绪有关？世界上怎么会有这种奇怪的功法？

    叶饶很想把耳朵堵住，隐隐感觉接下来她说的话会很令人绝望。

    “望玄村不只我一个觊觎仙种的修士。”

    叶饶愣在空中。

    “所以我保证不动你的家人，不代表他们不动……”

    叶饶瞳孔微缩。

    “而且，你家已经有人遭了毒手哦……”

    叶饶浑身颤抖：“你……你骗我！你骗我！”

    “我没骗你。”女子柔声道，“真没骗你。我甚至可以立下书面的道纹灵誓来证明自己的清白，古往今来没有人逃脱过这种誓言。我不会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你知道的，我最惜命了。害你家人之人，另有其人呢！”

    “是谁？是谁！”叶饶像头暴怒的暮年雄狮，“陈术！是他，是他对不对？他跟你一样，有化身，那天烧掉的，是不是只是他的化身？老匹夫，害我家人，我做鬼也要将他碎尸万段！”

    女子很满意他的表现，用露出森然白骨的左手拂过他的面庞，叹惋道：“很遗憾，你猜错了，不是那个大夫。说实话，我对他其实有点可怜。”

    “十年前，我暗中看到他偷盗别人尸体，以为他跟我是同道中人，是那种不顾他人眼光，一心钻研另类长生法的天才，所以才拿死人练功！”

    “但很快，我发现他还真是个凡人医生！身上连一丝灵气也没有！你猜他拿死人尸体干什么？居然只是为了搞清人体结构，为了探究病人死因，为了写一本医书！我看到的时候，眼泪都要笑出来了。”

    叶饶脑中浮现出了那位大夫的身影。

    他坦然的神色。

    他眼角的微笑。

    他熊熊燃烧的躯体。

    他猛地摇头：“不……不！你骗我，你还在骗我！他是妖魔，他不可能是什么大夫！把人弄成那副样子，怎么可能是大夫……他如果是无辜的，为何要揽下罪责！”

    忽然，叶饶想到了什么。

    那是陈大夫在火中对他的呼喊。

    ……

    “叶饶！”

    “叶饶……”

    ……

    “是……你！”叶饶终于明悟，明白那位鹤发童颜的大夫，为何欲言又止。

    他死死盯着女子，咬牙切齿：“是你，是你在背后捣鬼，对不对！”

    “还不算笨嘛。”女子甜甜一笑，左手一招，光芒汇聚，一道符箓赫然出现，“瞧，灵降符，可以暂时控制他人的行动！”

    “你个畜牲！”

    叶饶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悲愤，挥动手脚，恨不得生吃了此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