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叶家子弟课表，用过午膳，小歇一会儿，至未时左右便要继续上课。

    赵清兰是见过世面的。

    到临仙村，着手建造新家时，她便反对大哥与长恭的建筑方案，提议一开始便按照园林来建。

    用她的话说，这不是铺张浪费，而是以宅养人，叶家要出仙人，宅子需得先出仙人气，建个四四方方的四合院，无水无花无草，哪来的什么仙人气？对修仙者来说，凡俗土石值不了几个钱，搞个园林，无非多花些时间，建成了，既住着舒心，对孩子们的气质培养，亦是大有好处。

    叶家兄弟俩在这一点上不及赵清兰，他们大眼瞪小眼，最终还是同意了她的看法。

    所以，连带着柳先生授课的地点，亦是一片水榭亭台，毗邻家中的人工湖，湖中养着荷花鲤鱼，岸边种着垂柳水杉，整一幅山水画卷似的清理淡雅模样，就是叶文远这等最不喜欢上课的孩儿，亦想常来这儿坐坐。

    可此刻，刚挨过打，这浓眉大眼的小伙一时半会儿是不敢再逃了。

    他恭恭敬敬地跪坐在木案之前，听着柳先生讲课。

    左边是妹妹叶文英。

    右边是弟弟叶文策。

    柳先生则是在讲桌旁支起一块七尺长四尺宽的黑色板子。

    板子是一件灵物，用一整大块“灵变石”打造，此石有奇性，注入灵气可变白色，一段时间后灵气消失便会恢复如初。

    柳先生便利用这点，时常驱使灵气在上面写写画画，标注出课上关键内容，让学生们一一记下。

    可今日，黑板上就四个大字——“格物致知。”

    柳先生亦学了太清玉灵功，年龄上像是越活越回去了，看起来与叶长青一般年轻。

    他拍拍手，吸引三人的注意：“时辰已到，咱们开始讲课。”

    柳先生一指黑板：“先人说过，格物致知，今日我们便来格一格物，看看能得到哪些知识。”

    接着，柳先生提着一只篮子，走到三人案边，自篮中取出九只玉匣，分发给他们，每人三只。

    三人得到柳先生的示意，打开各自的三只玉匣。

    一人份的三只玉匣中，其物各不相同。

    叶文远打开第一只，里面是一颗冰丸。打开第二只，里面是一只铁丸。打开第三只，是一颗琉璃丸，里面好像装着热水，正冒着缕缕白气儿。

    他张望，发现弟弟妹妹的匣子里亦是三个丸子。

    柳先生命令道：“摸一摸冰丸。”

    三人照做。

    “什么感觉？”

    “冰……”

    孩子们异口同声。

    柳先生又让他们摸铁丸，答复是没有感觉。

    又让他们摸琉璃丸，那当然是略微烫手的。

    叶文远不明所以，柳先生今天是来逗傻子玩的嘛？

    “把它们三个静置一会儿。”柳先生继续道。

    这一静置就是半个时辰，还好孩子们学了些禅坐窍门，才不至于坐不住身子。

    半时辰后，冰丸化成一滩水，柳先生便叫他们摸一摸水以及剩下的两个丸子。

    三人再次照做，这次只觉得水、琉璃丸给他们的冷热感觉全然与铁丸一样。

    “可悟出了什么？”柳先生淡淡一笑。

    三人摇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柳先生没有失望，悟出值得嘉奖，但悟不出才是正常的，想当年宋国雍州多少先生，能悟出来不也就他一个？

    他将谜底揭晓：

    “冰丸在天地间待久了会变热化开。装有热水的琉璃丸在天地间待久了会变冷。”

    “倘若我们把天地看做另一事物，铁丸冷热易变，与天地接触一久冷热便会相同。”

    “但冰丸琉璃丸最终给人的感觉却与铁丸一致。这代表历经半个时辰后，冰丸琉璃丸冷热亦与天地相同，再与铁丸接触，也不会发生冷热变化。”

    “这说明，事物有一特性，可以描述冷热。此种特性较强者给人感觉为热，较弱者给人感觉为冷。具有不同此种特性的事物相接触，此种特性便会趋于相同。”

    “我把这种特性叫做热性，或者叫做——温度！”

    ……

    “温度计？”

    叶长恭递给赵清兰一只长长的管子，赵清兰接过，皱着眉头，细细打量起来。

    二人本在花园中聊天。

    不知怎的，叶长恭想起柳先生捣鼓出来的这个物件，便想给见多识广的妻子看一看。

    可没想到，赵清兰也未见过。

    “是啊，温度计，柳先生取的名。”叶长恭耸耸肩，“柳先生说，事物都有一种物性，名为温度。温度高给人感觉热，温度低给人感觉冷。而温度又影响着物态，反过来具体事物之物态又可以表示温度。比如煤油的热胀冷缩。温度计，就是柳先生依据煤油的热胀冷缩造出来的。”

    赵清兰用修士神识探查着，发现这根管子没有一丝灵气，完全就是凡物。

    它上面雕刻着一道道刻痕，浑身用琉璃打造，里面的确装着煤油。

    刻痕旁有一行行小字。

    “壹度”“贰度”之类的。

    赵清兰用手捂住管子底部的一颗小珠子，煤油立刻在管中膨胀，不一会儿，液面便来到了“叁拾陆度”的刻痕。

    “三十六度……”赵清兰一看，对叶长恭说，“难道这管子说我的……额，温度是三十六？”

    “大概……”叶长恭摸摸鼻子。

    “柳先生有大才。不过恕小女子愚钝，委实不知这玩意有何用处。”赵清兰自嘲一句，便把温度计交还给叶长恭，接着说，“若要知事物冷热，我辈修士，以神识便能体察入微，何必再捏造温度一说，又弄出个温度计，寄托外物，画蛇添足。”

    “我本同意你的看法。”叶长恭将温度计收回储物袋，继而话锋一转，“可前几日我拿它去问长乐，他考虑一番后却说，这东西日后恐大有用处。”

    “什么用处？”

    叶长恭仔细回忆，娓娓道来：“他倒是没细说，只说了些有益于降低炼丹师门槛云云的。”

    “这样嘛……”赵清兰悠悠往叶长恭怀里靠去，慵懒道，“既然长乐都这么说了，倒真是小女子愚钝了。”

    叶长恭舔舔嘴唇，识趣得一言不发，只搂着她赏花散步。

    二人温存之际，叶长恭的灵犀阵盘闪烁振动三下。

    难得的静谧独处再次被打破，叶长恭松开手，对妻子抱歉一笑，拿起阵盘注入灵气，查看讯息。

    这是叶厉发来的讯息，叶厉即是原先望玄村的二狗，叶姓是他自己求着叶长青赐下的。

    “二老爷万福：

    未时左右，余家大儿来咱家化灵果园讨要灵果份额，以助他家申领执事之位，杨四不忿，与其争辩，被余家大儿以符箓击伤。”

    简单的一条快讯，叶长恭看得剑眉一横。

    定居临仙村十五年间，为防止丹鼎宫疑心，叶家上下隐藏修为，深居简出，韬光养晦，尽力与人为善，以莫大的忍耐在丹鼎宫制定的规则下生活。

    可依然有人挑事。

    这余家便是一例。

    听说前些日子，余家二女儿姿容俏丽，嫁给了村中方家某子弟为妻。

    方家在临仙村枝繁叶茂，代代能出一总事，当为村中望族。

    余家狗仗人势，四处耀武扬威倒也可以预见。

    “左右不过一群七八道纹的废物，待长乐回来，便拿尔等开刀。”叶长恭轻蔑一笑，后传讯叶厉道，“把杨叔带回来治伤。待三老爷归家，再去余家要个说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