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苦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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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异常现象

    《中年危机》(长篇小说)张宝同

    经过掩卷反思,傅林决定把写好的《西北地区电机行业的现状与发展前景》一文先交给杜厂长过目,然后,再对这篇文章进行修改,将“市场的竞争就是人才的竞争”作为一个重要部分补充在文章最后的一节,并将“市场的竞争就是人才的竞争”作为本文的结尾与归纳,文章的题目则改为《以人为本,扩展思路,开创西北地区电机行业的新局面》。

    这样想着,傅林便打开电脑开始修改。不过一会,小吴从外面进来了,对傅林说,“你不是找杜厂长?我见关梅刚才进到了厂长室。”傅林说,“知道了。”把那份打印好的《西北地区电机行业的现状与发展前景》的报告从皮包里拿了出来,就去了杜厂长办公室。他走到杜厂长办公室门前,敲了敲门,没有反应。他知道关梅就在里面,杜厂长也不可能不在,就继续地敲着门。而且,他也试着朝门上推了推,但门关得很紧,像是锁住了。

    正当他要转身离开时,见唐大姐从楼梯口那边走了过来,神秘兮兮地朝他摆了摆手,示意说里面有人,不便打扰。他马上明白了,就会心地一笑,跟着唐大姐一起去了统计科的办公室,以为唐大姐会给讲有关夏小丽的事。进到统计科,见没有其他人,傅林故作疑惑地向唐大姐问道,“关梅她是怎么了,才几天没见,前两天我见她去茶炉房打开水,就随便跟她打了个招呼,人家竟给我变脸了,还用难听话来怼我。”

    唐大姐还是很神秘地朝他笑着说,“有些话别人没法给你说明,要靠你自己去观察去认识去理解。不过,明摆的事可以告诉你,前两天你不在时,厂里传达了部里下发的一份压缩定编,精减裁员,扭亏增盈的文件。据说统计科压缩后的定编由七人减为三人。要不,你没见我们科室里的人都跟热锅里的蚂蚁一样。”听唐大姐这么一说,傅林便一下子明白了,现在统计科一共满满当当地坐着七个人,若是真是把定编减到三人,那么,既无财会职称又不大懂行的关梅肯定就得从统计科出来。傅林也就想到了关梅为什么会突然转变,而且转变得如此之快。

    傅林问唐大姐,“既然统计科要裁去四人,那么秘书科要留几人?”唐大姐说,“听说最多只留两人。”傅林便不由地皱起眉来,说,“怎么变动这么大?”唐大姐说,“我看机关的定编也是该压缩了,要不你把机关各科室的人都数一数,看能有几个是正经八百干活的?要不,下面车间的人都说咱们机关是养老院。”傅林本来想说杜厂长就是在养老,却没敢说出口,但傅林却摇了摇头说,“定编压缩和机关裁员并不都是朝着那些闲人懒人开刀的,相反,这些人大都有着自己的背景和门路。实际上,每次裁员或是精减,减下去的都是那些关系和背景不行的人。”

    唐大姐见傅林在为自己担忧,就说,“小傅呀,你就放心吧。领导和厂里的大材料哪个不是找你写?要是把你裁了,谁给领导和厂里写材料?”傅林一想也道是,别说领导和厂里的大材料,就连领导评先的简介和每年的述职报告,哪一样不是他傅林给写的。跟唐大姐闲聊了一会,傅林觉得该干些正事了,便离开了统计科,回到了办公室。

    小吴见傅林拿着那份报告又回来了,就说,“怎么,领导没有通过?”傅林说,“我敲杜厂长的门,可是,门没开,就回来了。”小吴严肃地说,“不可能没人,我刚见关梅进去,就回来给你说了。”傅林说,“等一会再去。”说着,继续坐在电脑前修改文章。可是,不一会,对面的候杰接了一个电话,接着,便拿着电话跟女朋友没完没了地聊了起来。傅林听着很烦,可是,也不好说,只好忍着。这时,人事科和工会几位女同事来了,对小吴刚买的一条丝巾在喋喋不休地评说着。傅林最看不惯有人拿公家的电话打个不停,也很讨厌女人在上班时间没完没了地拉扯着衣服和孩子之类的事。但他不是科长,没法制止别人,就只能自己离开。于是,他就拿起报告,出门朝杜厂长办公室走去。

    他敲过厂长的门,里面回了句,“稍等。”傅林就站在门前等着。过了好一阵,门才打开。傅林刚进到屋里,就见关梅正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一份文件在装模作样地学习着。她的头发有些散乱,脸色有些微红,眼睛都不敢朝着傅林这边瞧,甚至能让人感到她的心在怦怦地乱跳。见到关梅坐在这里,傅林马上意识到自己来的太不是时候了,想退出去却已经来不及了,就硬着头皮做出若无其事的样子,走到杜厂长的办公桌前。

    杜厂长问,“有事?”傅林说,“我把报告写完了,你抽空看看,看有什么地方需要修改的。”杜厂长说,“好,辛苦了,你放在这里。”傅林把材料放在了厂长的桌上,逃跑一般地出了门。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里好久了,傅林还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在怦怦地响着,那种感觉就好似刚刚偷了人家的东西。

    傅林觉得关梅真是变了,变得让自己都不认识了。但是让傅林想不通的是,关梅至于为了留在统计科,把自己委屈成这种样子?杜厂长先不说年近五旬其貌不扬,小耳朵,眯眯眼,走起路来挺个大肚皮,而且,人品低下,作风不好是全机关甚至是全厂有了名的。如果杜厂长是一摊臭狗屎,你关梅还真愿意去踩上一脚?被机关人员称这四大名旦的肖晓敏、沈玉蓉、关梅和徐凤娥。其中三人早就踩上了臭狗屎,虽然都当上了科长和主任,但在人们面前名声还是很臭。本来,唯有关梅一人像寒冬的梅花一样在傲雪迎春。可是,这朵傲雪迎春的梅花也要把自己插在了牛粪上,使得机关四大名旦从此全军覆没集体沦陷,也让傅林对女性的贞洁观打上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傅林觉得关梅是否把愿意把自己插在牛粪上那是她自己的事,自己又不是人家的老公也管不了人家,但他唯一担心的是关梅会把自己过去的某些有意无意涉及到杜厂长的话传给杜厂长。所以,以后再见到关梅,假装着还跟她保持着原来的那种无话不说的样子,热情主动地跟她打招呼,口气和语气也客气多了,只是用词更为简短更为慎重。

    在机关呆了十多年了,傅林深知越是小人越是惹不起,因为小人的心胸狭窄,手段阴毒,整上你一次就能让你难受一辈子。杜厂长就是那种极端的小人,关梅也似乎快要成为小人了。这样的人绝对别去招惹。但不知因啥,关梅却对他显得非常冷淡,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这使傅林心里更是有些吃不透,不知是哪个细节犯着惹着人家了。所以,再见到关梅时,打招呼的口气就更加客气了,有时客气得甚至有些像是巴结和奉迎。

    要不,小吴都说他,“傅林,人家统计科的人都在说你呢。”傅林一怔,说,“说我啥了?”小吴说,“说你过去总是喜欢到统计科找关梅聊天,现在也不见再来了。”傅林听着这话,不禁一楞,就说,“主要是最近工作太忙了。”平常要是科室没事或是坐累了想放松一下,傅林就爱到统计科来找关梅或是唐大姐闲聊一会放松一下,也几乎养成了习惯,一没事就自然而然地来到统计科。加上傅林人缘也好,平易近人,说话风趣且富有哲理,所以,统计科的人也都喜欢跟他聊天。只要傅林一来,静悄悄的统计科马上就热闹起来。但是,现在的形势变了,傅林不能再像以前那样随便去到统计科走动了。一是不想与关梅碰面,不想看她那傲慢与阴沉的冷脸;再是关梅自从靠近了杜厂长之后,便无形地将自己与科室的人在心理和感情上划出了一条鸿沟。尽管大家平时见面仍然一如往常,但在心里却已经有了猜疑和看法。

    关梅是个很敏感很有心计的人,为了避开大家,也尽量地不太在科室里呆。这样以来,大家就认为她去厂长那了,有时外面来了电话找她,大家也都说不知道她去了哪里,更没有人去叫她。这样一来,关梅就把整个统计科的人恨得要死,以为整个统计科的人抱成一团在跟她过意不去。傅林对此当然是再清楚不过了,所以,就尽量不去统计科,免得把自己不明不白地卷入是非之中,也省得让关梅和杜厂长对自己感到不乐意,影响自己的前途和晋升。

    但随即发生的一件事却让傅林对关梅的关系发生了重大变化。傅林从外面办事回来,路过传达室,看到传达室的桌上放着一堆刚送来的报纸和杂志,顺手拿起一份《中国青年报》翻了起来,他知道整个机关只有团委订有《中国青年报》,他也常常拿去看完然后再送到团委。团高官跟傅林关系不错,也从来没有因此有所计较。傅林看到了一篇好文章,就坐在传达室里看了起来。不一会,王科长来了,见到傅林,就说,“你到我办公室来一下。”傅林就对传达室的门卫何顺说,“我把报纸拿去看看,一会就送过来。”何顺说,“你拿去看吧。”

    傅林跟着王科长来到他的办公室,王科长把跟傅林一起出差的钱报销后给了傅林。傅林拿着钱便回到了秘书科,坐下来看报纸,并把其中精彩的内容记了下来。可是,刚看一会,何顺就追了过来,对傅林说,“傅林,不好意思,这报纸是关梅的,你刚离开,她就来取报纸,我说傅林刚拿去看了,说看完了马上送回来。可是,关梅马上就对我大发脾气,质问我有什么权力把她的报纸做人情让别人看。我见她这样地大惊小怪,就说,我现在就去给你要报纸。”

    傅林听着这话,感觉很失面子,为了看人家的报纸,让人家如此地嫌弃。如果知道会遇到这种事,他就是花上一百多元钱自己订上一份报纸,也不愿让别人如此对待。他说,“《中国青年报》不是团委订的?”何顺说,“杜厂长前不久专门特批,给她也订了一份。”傅林马上把手上的报纸折好,还给何顺,说,“不好意思,你给关梅说我还以为这是团委的报纸。”

    何顺离开后,对面的小吴说,“你和关梅关系那么好,就为一张报纸,她就表现得这样歇斯底里不近人情?”傅林也是这样想的,可是,他也解释不通这种现象,因为无论是机关的任何人,都不会因为一张报纸跟傅林动这大的气。一位过去最好的朋友,还是同校的校友,就因为一报纸能跟他如此地翻脸,可见人与人之间的友谊和关系是何等地脆弱和不堪一击。但是,他马上意识到,关梅如此恼怒也许不只是因为这张报纸,而是还有其它他所不知道的原因。他实在是无话可说,叹了口气说,“我要是知道这是她的报纸,打死我也不会看。”

    这让他当即想起了刚才在报纸上看到了那几句话:感情在利益面前一文不值,爱情在现实面前一文不值,道理在实力面前一文不值,能力在趋势面前一文不值,努力在方向面前一文不值,过程在结果面前一文不值,人性对权力的渴望不可低估。关梅的行为就是对这几句话最活生生的证实。

    这事让傅林整个一天都很气恼很沮丧,甚至觉得这是关梅在向自己宣战,即使她向他宣战,他就得与她断交。决定彻底改变与她的关系,以后再与她见面就形同陌路互不相识。傅林从不与他人为敌,但如果谁在侮辱他欺负他,那他就会义无反顾奋不顾身地进行反制。恰好这天是周五晚上,机关人员乘车去临潼观看大型山水历史舞剧《长恨歌》。据说这个舞剧是以骊山山体为背景,以华清池九龙湖做舞台,以亭、榭、廊、殿、垂柳、湖水为舞美元素,运用领先世界水平的高科技手段,营造了万星闪烁的梦幻天空。全剧是由300名专业演员组成强大阵容,将历史与现实、自然与文化、人间与仙界、传统与时尚有机交融,演绎了一篇神奇的历史乐章,成就了一个杰出的艺术典范。

    下午六点半钟,机关人员吃过晚饭,在机关大院里乘大轿车前往临潼。傅林因在办公室里写东西,下来时就有些晚了,他进到车里,看到车里都坐满了人,只有后排的关梅身边还有一个空座。可是,他不想跟关梅坐在一起,便站在车厢中间。这时,财务科的牛师对他说,“后面不是还有个空座。”傅林觉得牛师这人真是不地道,明知哪壶不开专门去提哪壶,好让他和关梅在大家面前丢丑,就没好脸色地说,“我不坐,一坐就腰疼。”牛师就笑他说,“人家都是站着腰疼,你跟别人不一样,是坐着腰疼。”

    傅林怕说多了不好,干脆把头扭向一边不去理睬他。过了一会,他偷偷地朝着关梅那边看去,就见关梅因为憋气而涨红着脸,一副气恼而咬牙切齿的样子。他不禁在想她必定会为自己的任性和傲慢感到愧疚,因为每当她得罪一个人,就会陷入更加的孤立。当大家都不愿意跟她在一起时,她的任性与傲慢还会做给谁看。因为他不去坐那个空座,等到快开车时,又有人来了,就坐在了那个座位上。

    看完舞剧已是将近晚上十点,大家乘车返回西安时,傅林早早就上了车,找了个位子坐下。等到要开车时,就有人对傅林说,“你不是站着腰疼吗?咋不把座位让给别人?”傅林说,“坐着是腰疼,可是站着腿疼。”大家都朝着傅林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