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危机》（长篇小说）张宝同

    傅林来到了行政科王科长的办公室。王科长见傅林来了，放下报纸，让傅林坐下，说，“跟谁生气了？”傅林对王科长说，“关梅不知发了什么神经，跑到我们办公室来找事，说人家小吴论写写不行，论干干不好，能留在机关里靠的是她爸的关系。”王科长说，“人家小吴虽说写不了大文章，干不了大事，至少还能写些小文章，干些小事。她关梅可是大事干不了，小事又不想干，不管是大文章还是小文章，从来都没见她写过。整天就知道换衣服做美容让厂长看，好在杜厂长面前讨得个一官半职。”

    傅林又说，“关梅还说吴书记就要让位了，是不是有这事？”王科长说，“纪委要与工会合并，这不是已经宣布过的事情。”傅林说，“可是没说吴书记要让位。”王科长说，“听说吴书记退二线，纪高官由高书记兼任，已经开过会了，不久就会宣布。”傅林说，“难怪，过去关梅来我们科室从不敢当面说小吴，今天却是主动上门来进行挑衅。”

    王科长风趣地说，“三个女人一台戏，有女人的地方是非就多。要我说一个单位一个科室要想安宁一些，就不要有太多的女人。你看咱们厂子之所以搞不好，就是厂长身边的女人太多了，闹得他哪有心思搞生产，光是安抚都忙不过来。”傅林也说，“女人做事不如男人多，工资却不比男人少，干上一点事就觉得辛苦得不得了，动不动就要求被照顾，到了评选和奖励时还争得比男人凶。所以，在机关里工作，男人总是要吃很多的亏。”

    王科长说，“男人不但吃亏多，升职也比女人困难。你看人家肖科长、沈科长和徐主任，要学历没学历，要能力没能力，就因长了个漂亮的脸蛋，轻而易举就当上了科长。包括关梅，要不了多久，肯定也会被杜厂长委以重任。再说统计科的老秦同志大学毕业，业务很强，可是，人都快退休了还是个科员。”傅林说，“我还不是一样。”王科长说，“看样子还是干得再好，都不如长得好。”

    自从关梅来了秘书科之后，傅林就感到候杰的胆子似乎壮了起来，人也变得有些肆无岂惮，甚至都不把他傅林放在了眼里。这天，傅林打印没了A4纸，就对候杰说，“你去总务室再领些打印纸。”可是，候杰还在看报，好像就没听到傅林的话。傅林提高了音量，有些不客气地说，“候杰，你去总务领些打印纸。”可是，候杰非但没有动身，反对傅林说，“你又不是科长，我干嘛要听你？”

    傅林一听这话就觉得有种关梅的腔调，就想对候杰说，“我不是科长，可是，领导让我暂时负责，你就得听我的，否则，就对你进行考核。”可是，傅林觉得给他说这多的话干嘛，便自己去了总务科把打印纸领了回来。但这事还是让傅林心里很不舒服：科里虽然没有科长，但杜厂长已说过秘书科里的工作暂时由他全面负责。傅林很有自知之明，深感自己暂时负责科里的工作实在是名不正言不顺，所以，科里的工作自己能干的总是自己去干，省得去给别人说好话，哄着别人去干。可候杰这句话好像预示着什么，让傅林整个一天都在胡思乱想：是不是他听了关梅给他说了啥话，或是觉得已有关梅给他撑腰了，或是这个秘书科的科长已有了明确的人选？

    傅林知道凡是从关梅那里透出的内情基本上都很准确，若是真是关梅已向候杰透出了什么内情，那就会对他傅林非常地不利。因为如果他傅林再当不上秘书科的科长，也许他这一辈子的政治生涯也就不会有多大的指望了。现在干部晋升都讲究年轻化，一个人在三十五岁之前还当不上科长，以后再当科长的机会就真是不多了。但是，傅林也在想现在还不到调整干部的时机，而且她关梅一不会写，又不爱写，也不会对这费力不得好的秘书科长有多大的兴趣。这在她过去的言语中就已经有过表达。这样一想，他的心才稍微地有些平静下来，心里却在耿耿于怀地想，若是他能当上了秘书科的科长，一定要好好地治治候杰这小子的毛病。

    行政办的徐婵徐大姐要入党，高书记派王科长去徐大姐的老家进行外调。可是，搞外调必须要两人同行。于是，王科长就对高书记要求带傅林一起去。高书记也就同意了。傅林跟着王科长去了徐大姐的老家东北鹤岗。他们一路上经由BJ、沈阳、长春、哈尔滨和JMS等地，顺便在这些城市里游览了一番。傅林过去乘坐火车都是回老家湖南，对别的省份和城市却很少去过。不像王科长天南海北差不多都转遍了。不过，这次出差也让傅林对BJ和东北城市开了眼界，也让他见识到了东北地区秋冬季的严寒。

    同时，两人在这朝夕相处的十来天中也聊了不少。王科长给傅林讲了许多关于他下农村时的故事，让他对知青生活有了许多的了解，也对他的人生成长过程有了更多的了解。听王科长说他过去在一所很知名的学校上学，学习成绩也一直不错，很想成为一名中学教师，如果不下农村，上大学对他来说并不困难。但是，因为下了农村，天天下地干活，所以，把学过的书本知识差不多都忘掉了。所以，七九年他从农村出来时，已被安排在电机总厂电机车间工作，那年，他试着参加了高考，可是，由于数学和理化成绩不好，没能考上。刚好，傅林也是七九年参加了高考。似乎这一年对他们两人的命运都是一次机会。

    从东北外调回来，傅林一进到办公室，发现办公室里多了一张桌子，而且自己的办公桌换了位置。本来，他的办公桌摆在窗口边上，可以让他一开窗子就能透进阳光。这个位子一般是科长的位置，就跟在餐桌吃饭时主座的位置。可是，现在他的桌子被搬到了小吴的对面。傅林不禁有些恼火，他最岂讳别人随便动他的东西，更何况把他的办公桌移到了一个不起眼的地方。在机关，一个人的办公桌摆放的位置往往就能体现他的职位。他傅林不管咋说还是个副科级的科员，怎能坐在最不干起眼的地方？

    正在这时，小吴拎着皮包进来了，傅林就没好气地问道，“是谁动了我的桌子？”不等小吴回答，便见关梅随后进来了，说，“是我。”关梅说着，便把手里的提包放在那张新办公桌上。然后，用不紧不慢的口气说，“你是不是有啥意见？”

    傅林一看关梅这架式，就说，“关女士是不是调到我们科里了，欢迎欢迎。”关梅说，“不是关女士，是关科长。”傅林被关梅的这话弄得有些伤脸，但还是陪着笑脸说了句，“对对对，是关科长。”说完，便拎着拖把转身出了门，但他心里不禁在想，科长本身就有单独的办公室，可关梅却还要在已经挺挤的办公室里再给自己加上一个办公桌，而且还把傅林的办公桌移到了边角上，真是太蛮横霸道了。这样一想，就把关梅恨得咬牙切齿，真想扔个炸弹把这个机关大楼给炸了。

    来到水房，正在洗抹布的小吴就脸不是脸，鼻子不是鼻子地对傅林说，“猴子摇身一变成了人精，她竟然当上咱们的科长了。我看咱们的苦难日子就要开始了。”傅林心里正烦得厉害，本不想说话，一听小吴这话，就忍不住地说了句，“现在光景变了，臭鸡蛋成了香悖悖。”小吴紧接着就来了句，“有啥办法？人家就有那本事，会卖。”傅林手里拿着拖把，心里却是一肚子的恼怒和沮丧。本来这个科长早就该是他傅林的了，却又让她关梅给抢走了。

    关梅当秘书科的科长是他傅林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的。关梅曾对他说过杜厂长已向她许过愿，只要她愿意依顺着他，厂里的职位可以任她挑选。而关梅最想当的自然是人事科长，再是统计科和财务科的科长，那些职位既有实权，又有实惠。而秘书科的工作整天不是写，就是看，一点也不合她的心愿。且说这些材料她关梅不爱写，也不太会写，就是看上一会都觉得头大眼花，心里拇乱。过去，他就常听关梅说秘书科是个不打粮食的地方。她要是当了厂长，就先把秘书科给撇了。却不科，这个秘书科的科长还真是让她当上了。

    不过，现在分析起来，她当这个秘书科科长也并非没有道理。人事科的肖科长与杜厂长是许多年的老相好，她关梅就是再有能耐也拉人家不动，再说那财务科和统计科是厂里的关键部门，业务性很强，搞不好就会影响厂里的生产和效益，当厂长的当然不能把这样的重要部门交给一个只懂得穿戴打扮的女人，但最主要的是那些部门的科长早已名花有主了，而且那些科长也不是杜厂长能随意变动的。

    而秘书科就不同了，一是秘书科本身就没有科长，再是秘书科长说好当也好当，说不好当也不好当。说好当，随便哪个人都能当，自己不会写没关系，自己不能干也无妨，只要长个嘴巴指挥一下就行了。说不好当，你得要能看能说，特别要能写。整个总厂和机关的领导讲话、经验材料、通讯报道、新闻信息和调研报告，你都得要会写。如果这些东西没有人能写，那么科长就必须要自己动手去写。

    傅林当然知道杜厂长之所以把关梅派来当秘书科长，就是因为有他在这里，这些难度很大的文字材料都可以派给他来完成。如果没有傅林，关梅说啥都不会来这个秘书科当科长。这让他感到了一种被当牛作马去给别人拉犁推磨的感觉，而别人却能不劳而获地坐享其成。最让他失望和沮丧的是他再次失了当科长的机会，而这一次地失去，有可能让他再也没了希望。这真是让他想不通：自己怎么会这样地倒霉，每当自己好不容易地奋斗到离秘书科长只有一步之遥的时候，突然间，这个位子就被别人给抢走了。而且，关梅这人已变得敏感多疑，翻脸不认人，加上又是杜厂长的红人，以后跟她在一起恐怕很难相处。要不，小吴会说“咱们的苦难日子就要开始了。”

    地还没拖完，候杰就过来通知傅林，“关科长要你赶快回屋开会。”傅林急忙把剩下的地面随便一拖，便回了屋。这时，关梅、小吴和候杰都已经坐在等他。他刚坐下，关梅开始讲话，“我过去可是秘书科的常客，对秘书科里的情况也是了如指掌。利用上班时间打牌的和炒股的都有，迟到早退可以说是司空见惯，所以，我在这里要强调一下纪律，以后都必须要按正点时间到岗，迟到早退一次罚款五元，上班时间打牌的和炒股的按旷工处理，每次扣罚十元。我可告诉你们，我关梅说话算数，只认事不认人。”

    接着，关梅又说，“现在，我再把本科室的工作做一分工。我负责科室的整体工作和考核。傅林负责科室的文字工作。小吴负责内勤，候杰负责照像和录相。”听着这话，傅林就不高兴地说，“不能把科室里的所有文字工作都推给我一人，能不能把工作分配得具体和细致一些。”这一下子把关梅给难住了，因为她对秘书科里的工作只知道个大概，并不详细了解。小吴也很有意见地说，“内勤也有分工，不能都由我一人来做。再说，科长也有明确的具体分工和任务。”听着这话关梅脸色有点挂不住了，但她想了想，说，“这样吧，我回头把秘书科的全面工作好好地理一理，再做分工。”

    为了想把傅林和小吴的锐气挫一挫，提高自己的威望，关梅口气强硬地说，“我可告诉你们，厂里很快就要实行精减裁员和优化组合，到时秘书科恐怕要跟行政办合并，精减下来的人员有两个去向，一是下现场，二是要回家。希望大家能认清形势，珍惜自己的岗位和工作。”她说这话时带有明显的警告和威胁，所以，她讲完话后，大家都一声不吭地出了办公室，牙齿咬得咯咯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