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苦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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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竞选结果

    《中年危机》(长篇小说)张宝同

    一周之后,总厂机关又在大会议室举行大会,发布这次人事制度改革所取得的显著成果和准备召开新一年的电机总厂职代会。在主席台最末靠边的位子上突然增加了一个新人,这个新人就是跟傅林一起参加竞选总厂副厂长的康明利。

    会议开始,由杜厂长向大家介绍说,“康明利同志原为电机总厂机加车间主任,在电机总厂的人事制度改革中,经过竞选演说和层层选拔,当选为电机总厂的副厂长,是我们总厂最年轻的厂级领导干部,给我们的领导班子增添了新鲜血液,相信他能配合我们原来的班子成员开拓创新,发挥活力,把我们电机总厂的工作推向一个新的层面。让我们热烈欢迎康明利同志竞选为我们电机总厂的副厂长。”

    一阵热烈的掌声过后,杜厂长又开始讲有关召开新一届职代会的事项。但是,他在台上啰哩啰嗦讲了大半天,傅林连一句话都没听进。他一直想不通这个副厂长的职位竟然不是他傅林,而是康明利。他除过原先的职位比自己高上半级外,整个其它方面的表现并不如他傅林,特别是竞选演讲的整个过程,不但不能说是成功,几乎就是一个失败。可是,他却是经过竞选演说和层层选拔当选为电机总厂的副厂长。这无论如何都让傅林想不通。

    因为傅林对这个问题一直没想通,所以,他从会场里一出来,还不到下班时间,就擅自拎着皮包径直地回家了。回到了家,便把皮包往沙发上一丢,靠在了沙发上。于小兰见他脸色阴沉,一声不吭,就问,“怎么啦?谁惹你生气了?”问一次时,傅林就跟没听见一样,毫无反应。当于小兰问到第二句时,傅林就暴躁地回道,“你问那么多干嘛?”吓得于小兰没敢再问第三遍,只好去忙自己的事,不去打扰他。

    傅林想起了王科长的那句话,“就跟班主任选班长一样,一切都是事先拟定好的。”同时,他也想起了关梅那天下午听着小吴和候杰在说他能当副厂长时,却显得无动于衷。显然,她事先已经知道了这次竞选的结果。傅林觉得自己又一次地上了杜厂长的当,受了他的骗,跳进了他为自己挖的坑里。他曾多次听人说过这样的话:心是啥样,面就是啥样,心不善者,面露凶相。内心的阴险会从眼神中流露出来。可是,杜厂长这人从来都是一副慈眉善目的样子,见人三分笑,让人觉得和蔼可亲平易近人。如果不是在总厂机关工作这么多年,真是不知道这位杜厂长是位一肚子阴谋诡计和男盗女娼的人物。

    在痛恨杜厂长的同时,他也在痛恨着自己。他本来只想做一个勤奋努力和与世无争的老实人,可是,就因为自己太老实太真诚,就被人家当傻子一样地利用和欺侮。因为他不想过那种没有目标和追求的昏然度日的生活,想通过自己的努力去为单位和自己争得一份荣耀,可是,追求的结果却如同飞蛾扑火,自讨苦吃自讨没趣。因为你只要有点才德品貌,就会受到人家的嫉妒和排挤。要么,机关里有那么多人饱食终日无所用心,只是闷着头在度时光混日子。可不,这个社会里有形形色色的人,他们有着与你不同的人生观和价值观,当你的人生观和价值观与他们人生观和价值观相对立相矛盾时,你就成了他们提防和排挤的对象。只要你不想攀高,就不会害怕下跌,也就不用担心被嫉妒和被排挤。

    这次事件对傅林的打击真是太大了,让他一整夜都没能入眠。他不能就此了事,决定要查出这里面的原因,好找杜厂长讨个说法。第二天一早,他红着眼睛来到了王科长的办公室,向王科长询问,“你怎么事先就知道我不会当选?”王科长说,“我爸过去就是单位的领导,官场里的那些事即使没见过,至少也都听说过了。”傅林说,“可是那红头文件却说的并没有错,评选标准和评选过程都是有些明确的规定。”王科长说,“上级的文件不会有错,但是,你看看咱们单位的那些领导,哪个会按部就班认真无误地照着文件理解执行?只能说明你傅林太老实太迂腐,拿着鸡毛当令箭,给你个猴子牵一下就以为自己真成了孙悟空,太把他们当回事了。”

    接着,王科长又说,“人家康明利把功夫都用在了拉关系找后门上,给评审小组的成员们送礼送钱。可是你却把功夫用在了背诵和演练。现在你该知道了吧,我为啥说你是白忙活,你这人就是啥事都太认真,认死理,只顾埋头拉车,从不知抬头看路,咋能不掉在阴沟里?”可傅林还是说,“即然领导宣读了文件精神,也成立了评审小组,可是,他们为什么不按照标准进行操作?”王科长说,“你真是个死脑筋,评比和打分都有标准,可是,每个人对评比和打分的认识不同。譬如有人说你唱歌唱得好,可是,还有人说你唱个歌五音不全呢。你说人家打分不公平?可是,不公平又怎么了?只要人家是评审小组成员,人家不管怎么打分都是有理的。”

    事到这里也就该明白了。可是,傅林还是不死心,他想弄清这里的内幕。到了中午快下班时,他决定去找经销科的李科长打听一下领导班子到底是怎样做出这样的决定。要弄清这里的内幕,除过找李科长,找其他人都不合适。于是,他来到了经销科敲开了李科长办公室的门。

    李科长的科长办公室是一间只有七八平米的小屋子,屋里只能摆放着一张办公桌和一张用于午休的小床。李科长见傅林来找他,问,“有事?”傅林说,“是有事。”李科长问,“啥事,你说。”傅林说,“我想求你一件事。”李科长一怔,把傅林看了半天,说,“你有事求我?”傅林点了点头。李科长说,“那你说嘛。”傅林说,“现在我不能说,到12点钟,你到对面的小川菜馆,我请你吃饭时,再给你说。”李科长看了看表,说,“好吧。”

    说完这事,差不多就到了下班时间。傅林直接去了总厂机关对面的小川菜馆里等着李科长。过了一会,李科长来了。傅林拿起菜单让李科长点菜。李科长拿起菜单点了个烧鸡块和土豆丝。傅林觉得好不容易请人家吃饭,两个菜太少,又加了个松仁玉米和两瓶啤酒。点完菜,李科长对傅林说,“你到底有什么事,快说。”傅林说,“等吃了饭再说。”李科长皱了皱眉,说,“你可不能让我给你办那种我办不了的事。”傅林说,“那种事我是不会让你办的。我让办的肯定是你能办得到的事。”

    菜上起了,又要了两碗米饭。傅林把啤酒倒在两个杯子里,跟李科长碰了一杯,这时,傅林说,“我求你一件事,你要对我说实话。”李科长又是眉头一皱,说,“啥事,你说。”傅林说,“我对这次竞选的结果有些疑问,我想知道评审组到底是怎样评审的。”李科长有些为难了,说,“这种事是有组织原则的,不能往外透露。一旦走露风声,领导是要追查的。”傅林用发誓的口气说,“你相信我,我只会记在心里,绝不走露风声。”李科长犹豫了一下,然后说,“还不都是根据每个人的打分,最主要是根据每个人的发言表态做出的。”

    傅林说,“是不是评审组里的人都不肯为我说话?”李科长又为难起来,他再次对傅林说,“你要发誓这话不能对任何人说。”傅林说,“我发誓。”李科长说,“只有沈科长一人和我在为你说话。其他人都表示康主任更适合担任副厂长一职。”傅林点了点头,又说,“杜厂长也没替我说话?”李科长说,“杜厂长最后才表态,可是,大局已定,他只能顺从大家的意见。”傅林说,“好,我知道了。我要问的就是这些。”

    两人开始吃饭,傅林没有再说话。李科长一边吃着饭,一边对傅林说,“这事你别往心里记,人生中得不到的东西多了去了。”傅林说,“如果我知道这个东西我得不到,我就不会下那么大的功夫,可是,我下了那大的功夫,抱着那么大的希望,却是这种结果。厂里搞的这套演讲和评审都是骗人的。这咋能不让我伤心?”李科长说,“可是,是你自己要抱那么大的希望,下那么大的功夫,你能怪别人?”傅林当然不能当李科长的面骂杜厂长,只能说,“只能怪我自己,别人给你一个芝麻,你却把它当成了西瓜。”

    吃完饭,离开餐馆里,李科长再次对傅林叮嘱说,“今天这话你不能对任何人说,这可是违反组织原则的。”傅林再次用发誓的口气说,“请李科长放心,我用我的人格向你担保,绝不会把这事透露出去。如果我那样做就等于在害你,我不能让你帮忙,又把你给出卖了。”

    有些事还是不知道的好,知道了反而更让人闹心。傅林回到办公室,中午时间办公室里没人。傅林呆呆地坐在桌旁,心情极度地哀伤悲凉。在整个评审小组里只有一个人在替他说话,这是傅林事前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的。虽然李科长说只有他和沈科长两人是在替他说话。但傅林心里只感激沈科长一人,因为他知道李科长跟康明利的关系很不一般,不会不替康明利说话。

    虽然沈科长跟杜厂长也有绯闻,但傅林从不对沈科长有任何反感,总觉得沈科长人长得漂亮,风度翩翩,性情温和,每次见到他时,总是像姐姐对弟弟那样对他关心客气,让傅林感觉只有在她沈科长的眼中,他傅林才是真正德才品貌样样好的男人。所以,他一直对沈科长怀有一种感激和爱慕之感。

    傅林在脑海中把每个班子成员的面孔都想了一遍,觉得他们一个个都是一副虚伪而冷漠的面孔。平时,他们哪个人有了重要一些文章不是跑来让他傅林帮着撰写,想着在这些事情上需要他们公正公平地说话时,他们却都变成了另外一副嘴脸。真是事不出,不知谁近谁远;人不品,不知谁浓谁淡。别看他们平时讲起大道理一个赛似一个,可是,要是干那种谋利坑人的事来可是精明强悍毫不含糊。就因为他们都得到了康明利的一些钱物,就把公平正义抛在了一边。当然除此之外,他们也都不想看到他从一个秘书科的科员一下子升为了副厂长。虽然平时常常听到他们在夸赞他,但在他们的心目中,他却是微不足道无足轻重。他以后再也不会相信他们的那种假惺假意了。

    这让傅林想起了一段名言:不要哭穷,没有人会给你钱;不要喊累,没有人会帮你做事;不要哭泣,没人会在乎你这样;不要认输,没有人希望你赢;不要指望别人,只有自己最可靠。所以,不管你结果怎样,都不能悲天悯地怨天尤人。唯有从跌倒的地方爬起来,再继续地朝前走。人生就是这样地残酷和现实,你必须要坚定信念顽强不屈地走下去。

    傅林现在已经看透了,在电机总厂这样的国企单位里,没有圈子,没有关系和没有背景的这样“三无”人员是很难升职的。实际上,对一般的平民百姓来说,如果没有圈子,没有关系和没有背景,你甚至连电机总厂这样的国企单位都进不了,即使进到了国企单位,也只能安分守己地当名好工人,连成为一名基层干部都是非常地艰难,别说是晋升为中层或是高层的领导干部。就拿傅林自己来说,得到这个秘书的科员也是付出了十年寒窗和十年努力。可是,有多少人甚至连大学的门都没有进过,所以,对普通人来说,能晋升到国企单位的干部圈内该是何等地艰难,只有极少的人才能做到这一点。所以,在这种单位里工作,你只能寒心沮丧,根本看不到晋升的希望。

    到了上班时间,傅林又把那份调动申请书从抽屉里拿了出来,直接去了杜厂长的办公室。一进到办公室,傅林二话没说,就把调动申请书朝着杜厂长面前一放,说,“杜厂长,我还是那个要求,你放了我吧,我真地不想在这里再呆下去了。”杜厂长见傅林又是一副怒气冲冲的样子,就说,“是不是没竞选上副厂长,灰心丧气了?”傅林不客气地说,“那是你们早就内定好的,竞选演讲那一套是你们做样子让人看的,把我又给耍弄了一回。”

    杜厂长用非常严肃的口气批评着说,“你看你是怎么说话的。人事改革这么严肃的事,让你一说就跟儿戏一样。”傅林说,“不是我这样说,而是有些人本身就把这事当成了儿戏。”杜厂长皱起眉头,说,“谁把这事当成了儿戏?你给我指出来,让我看一下。”傅林说,“演讲现场和演讲效果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文件中说得很清楚,说演讲中要站在改革发展的前沿和高度,协助主管领导规划本单位未来创新发展的蓝图,把改革发展作为这次选拔干部的重要途径。可是,你看看他们谁在演讲中把这一项作为演讲的主题?而且,康明利的演讲全部是在拿着稿子照本宣科。这哪是在演讲?可是,评审小组凭什么就判定是他获胜,而不是我获胜?”

    杜厂长被傅林的话给问住了,但他思绪片刻,用劝导的口气说,“文件中规定的选拔条件很多,不只看演讲效果和演讲内容,重要的是要看候选人的思想品德、专业能力和群众基础等。”傅林说,“论思想品德,我多少年来勤勤恳恳兢兢业业,从未多拿多占,吃喝嫖赌,难道我没有他康明利好?论专业能力,他康明利是学机械的,不是学电机的,而且,他整天忙着吃喝玩乐,迎来送往,啥时把专业放在了心上?论群众基础,我连续几年在全机关的年终测评中名列第一?我除过在职位上比他低半级,其他方面哪点不如他,为什么这次竞选是我落榜?”

    杜厂长一时哑口无言,但他确有能言善辩的本事,那就是无理也要辩三分,能把死人能说成活人。他说,“那是你的一面之词,不是评审小组成员有综合评判。”傅林说,“难道我说的话不是真的?难道评审小组成员的综合评判就是公平公正?而且,他康明利凭啥就能把那么多的职工拉来给他助威喝彩?这公平吗?你们当领导的为什么视而不见见而不管?这公平吗?说不好听的,只要把你们这次选拔过程扒出来亮一亮,哪个过程不是在弄虚作假做样子给大家看的。事先我就听别人说选谁不选谁早就内定好了,当时我还不相信,没想到结果就是这样。如果你们已经事先拟定好了,就不要再引诱我去参加这种竞选,至少也不会让我白白花费那么大的功夫和气力,让我抱着那么大的希望去争取。”

    杜厂长再次严肃地否定,并反问道,“谁说这是我们事先拟定好的?不信,你可以看会议记录,有会议记录作证,可以看出这是不是我们事先拟定好的。”傅林说,“好,你把记录拿来让我看。”杜厂长说,“会议记录在关科长那里。”傅林说,“你打电话让她把记录拿来。”杜厂长说,“算了,记录是不能让你看的,这是组织原则,也不利于大家的团结。”傅林说,“什么组织原则和团结,不过都是你们的借口。”接着,就说,“这事到底是怎样,你杜厂长心里最清楚。不过,我来找你不是跟你辩论这种事,你还是饶了我吧,放我离开这里。”杜厂长沉思了地会,说,“这事让我再考虑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