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苦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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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4章.心酸情悲

    《中年危机》(长篇小说)张宝同

    傅林刚吃过晚饭不久,就有人来敲门了。傅林把门一开,见是一位四十来岁的职工拎着一大袋苹果,委委琐琐地站在门前,见到他喊了一声,“傅厂长,我找你有点事。”傅林马上说,“快进快进。”这是傅林最近分得的房子,两室一厅,本身就是装修好的,而且墙面也保护得很好,所以,傅林几乎没怎么再费事就住了进来。这样一来,斌斌放学后就可以进到自己的小屋间里写作业了。

    那位职工把苹果放在了桌上,不敢往沙发上坐,一边搓着手一边对傅林说,“傅厂长,我这上岗的事能不能帮着解决一下。”傅林示意让他坐下,说,“你是哪个车间的?”那人说,“我本身就是电机车间的。”傅林说,“那你怎么没上岗?”那人说,“蒋主任说人员够了,让我再等等。可是,我已经下岗这长时间了,家里实在是撑不下去了。”傅林就问,“你叫啥名字,让我问一问情况。”那人说,“我叫韦德明。”

    傅林当即给蒋兴龙家打电话,“蒋主任,有位叫韦德明的职工,他想上岗,能不能安排一下?”蒋兴龙说,“他的技术水平一般,我想等建立二分厂时再让他上岗。”傅林说,“能不能先安排他上岗,等到二分厂成立时再把他调整到技术岗位?”蒋兴龙想了一会,说,“有打扫卫生和保养设备的活,你问他愿意干不?”

    傅林对韦德明说,“蒋主任问你有打扫卫生和保养设备的活,你愿意干不?”韦德明说,“只要能上岗,干啥活都行。”傅林说,“那你明天早上去找蒋主任报到。”韦德明感激不尽地说,“谢谢傅厂长,我明天一早就去找他。”说着,就起身要离开。

    傅林把那袋苹果拎起,说,“把这东西带走。”韦德明坚决不肯,说,“你给我帮了这大的忙,这点东西就算我的一点心意。”傅林说,“那我就拿出两个作为你的心意,其余的都得拿走,我傅林不收别人的礼物。”说着,便把那袋苹果硬是塞给了韦德明,说,“以后再来不许带东西,要不,我就不让你进门了。”

    等韦德明刚离开,于小兰马上对傅林说,“我差点把人家说的事给忘了。刚才我下班时,在前排住的那个在垃圾台捡破烂的女人,把我拦在了路上,说他男人没有上岗,想找你帮个忙。”傅林说,“那他咋不来找我?”于小兰说,“她说她男人是个老实疙瘩,连句话都说不到一起,所以,就让她来找我。我说一会傅林下班回来了,你过来给他说一下。可她说她这身邋里邋遢的,不好来咱家,就让我给你说一下。”

    傅林每天傍晚时到垃圾台上倒垃圾,常常能看到那个捡破烂的女人,四十来岁,穿着一身又脏又破的衣服,有时脏得连眼睛和鼻子都看不清,人苍老得看起来就像是个六十来岁的女太婆。傅林出生在穷人家,深知穷人家的难事总是比一般人家多,所以,每当听到穷人家的苦难,他就想起了自己的父母和童年,心里一难受,忍不住地就要流泪。听到于小兰说着捡破烂女人的事,傅林心里不禁一酸,就说,“你给她说,让她男人明天一早就去找蒋主任,就说我傅林说了,无论如何都得给他把岗位安排了。”于小兰一听,说,“我现在就去她家,给她说这事。”

    这两件事让傅林想到了厂里下岗的职工太多了,又这么长时间了,他们的日子真是太难熬了。这让他想起了前不久,厂里连续发生两件事让他心情低沉,忧郁不安。一是厂里的一位下岗职工的十岁男孩,放学后经过市场时,见一个卖熟肉的肉贩没注意,从人家的盆子里拿了一块肉就跑。结果被肉贩抓住,抢过书包,让孩子把大人叫来。孩子的母亲来了,向肉贩好是道歉,说孩子不是有意想学坏,而是他们夫妇两人下岗半年了,由于生活紧张,他们已经有半年没吃过肉了。

    肉贩一听,就觉得这家人挺可怜,反向这孩子的母亲道歉,并用一个塑料袋装了满满一袋熟肉让孩子母亲拿去给孩子吃。孩子母亲回到家把这事给孩子父亲一说,两人都觉得自己无能,穷得连给孩子吃顿肉的钱都没有,害得孩子到人家的肉摊上拿人家的肉吃,真是太丢人了。两个大人本来就对生活失去了信心,再遇到这事,觉得这样地活着太丢人,太没意思,就买了包老鼠药,倒在肉里一煮,然后,全家人一吃,全都中毒,幸好有人发现得及时,被救护车送到了医院进行了急救,如果不是发现得早,一家三口人的性命也就完蛋了。

    还有一件事是厂里有位老工人的儿子,在一个织袜厂工作,厂里发不出工资,就给工人们发一些袜子拿出去卖。这位老工人的儿子一连在大街上卖了好几天,都没卖出几双,很是悲观,就想自己一个堂堂的男子汉,怎么活得这样窝囊?就这样,一时想不通,就从自家的五楼上跳了下来,活活地给摔死了。

    这事让傅林心里好几天都没缓过劲来,觉得他们实在不该对生活这样地妥协绝望,因为只要人活着就会有希望,就会改变现状,可是,这两个故事也向人们表明了一种可贵的尊严。那就是他们宁愿死去也都不肯做有损于人格的事。但这毕竟是一个人和一个家庭的悲剧。实际上,在总厂职工大批量地下岗之后,这样的悲剧和苦难天天都在发生。可见领导班子的不作为和腐化堕落,造成的恶果是多少地深重。这种心酸和悲情一连几天都让他心情暗淡情绪悲观。虽然这是上届领导班子的过失,但是,事情却发生在他们这届领导班子的任上,让他有种不能承受之重。

    连续被这种心态折腾了好些天,他觉得自己的意志和心理有些支撑不住了,就主动向于小兰提出想到山里的寺庙里住上几天,好好地反思和体验一下。因为他知道于小兰过去练气功时认识一个女人,现在已经出家到长安县的山里一个寺庙里当了尼姑。而且关系也不错,人家也曾多次请她去寺庙去玩,可她嫌远,交通不便,一直没去。

    这天中午,于小兰买菜回来告诉傅林说她刚才在市场碰见了那个在长安县南五台山里当尼姑的秀云,并问了人家的住址,说如果傅林想跟着她去山里游玩,可以吃过饭就带他去见秀云。吃过午饭后,傅林跟着于小兰去了秀云家。秀云是在风机厂的一栋二层单身宿舍楼里住着,因为风机厂早就倒闭了,宿舍楼也就变成了家属楼,并由单身宿舍改成了家属楼,那种简陋杂乱的情景就像是破败落难的贫民窟。来到楼下,问过那女人在楼上住,到了门前却见门是锁着的。旁边的邻居说她在楼下那家屋里打牌呢。于小兰就放开嗓子大声地喊了几声,“秀云”。

    一位约三十二三岁的女人应声从楼下那间屋里出来了,见到于小兰在喊她,就朝于小兰摆了摆手,说,“你等一下,让我把这把牌打完。”说着,便急急忙忙地又进到了屋里。这当儿,于小兰就对傅林说,“秀云过去就是这厂里的工人,厂子不行了,职工都下岗了,每月只发两百元的生活费。可是,不到半年,厂里连一分钱都不给发了。”

    傅林一听,就问,“那她现在靠啥生活?”于小兰说,“就靠每月到办事处领那么一百五十元的生活费维持着。有时也到舞厅里陪人家跳跳舞挣上一些。”傅林又问,“她男人呢?”于小兰说,“她跟人结婚那多年,连个孩子都没生,人家早就跟她离婚了。”傅林说,“离了婚可以再找嘛。”于小兰笑了笑说,“你没见她那样子,眉不清目不秀的,又没工作,脾气又大,说起话来粗声大气,哪个男人能相中她。”

    秀云终于从楼下那屋里出来了,一边大声地喊着跟着于小兰打着招呼,一边朝着楼上快步走来。上到了楼上,见到傅林,便用眼睛直直地朝着傅林看了看,对于小兰说,“于姐,这就是姐夫?这般斯文雅致,年轻帅气。”于小兰马上说,“年轻帅气个啥,都快四十岁了。”傅林当即就不高兴了,说,“我才三十七岁,怎么让你一说就快四十岁了?”于小兰说,“过了三十七了,不就快到四十岁了?”傅林说,“你会不会算算术?三十七过了也就是三十八,咋能是四十?你道会四舍五入。”秀云就对傅林说,“你没听说,男人四十一支花,女人四十豆腐渣。”

    傅林见到秀云,觉得秀云虽说不上有多么清秀,但也是有模有样,低眉顺眼,觉得于小兰对秀云的评价并不客观。但傅林知道于小兰总是喜欢拿自己跟任何一个女人比较,凡是比她年轻漂亮的,她就大肆夸讲,凡是不如她的,就随意贬低。包括对傅林都是如此,刚才她把傅林说成快四十岁了,就让傅林极为反感。从于小兰的话里,傅林当然能够意识到她对他与秀云的接触是有所防范的。但听秀云把他称之为姐夫,就不由地对这女人有了一些好感,就冲着秀云微微地笑了笑。

    进到了屋里,秀云让了座,准备要给客人倒水,可是,一提水壶是空的,就赶忙要去烧水。可是,一看火炉却是灭的。于小兰见些情景,就说,“刚吃过饭,不喝水,你别忙活了。咱们随便说几句话。”秀云有些不好意思,红着脸朝傅林说,“听于姐说你想到山里体验一下生活?”

    不等傅林答话,于小兰抢先说,“他近来心情不好,想到你们那庙里散散心,看看景。”秀云似乎挺高兴,说,“好嘛,我已经好久没回庙里去了,也该回去看看了。不行,咱们一起走。”于小兰听着秀云的话,就用责问的口气说,“你给人家当尼姑,不好好地给人家修行,老躲在家里干嘛?”秀云说,“也没啥事,就是整天打个麻将。”

    于小兰说,“你就成天这样地打麻将,让你师傅知道了,非要训你不可。”秀云做出一副不屑的样子,说,“她知道不知道又能咋样?大不了再让我回来。我还不想在那里呆着。”于小兰说,“看样子你还是心不诚,静不下心来。”秀云说,“其实,我出家也不是为了信什么和不信什么,主要是想散散心,消除些忧烦。可是,那地方呆几天还罢了,时间一久就腻歪了,闲极无聊,没一点意思。”

    傅林这时问道,“你们那有没有住的地方?听说那里挺远,害怕一到了那里就晚了,一时回不来。”秀云说,“放心吧,我们那里有四间住房,每人一间,你们去了,我可以跟师傅艳玲睡在一起,你们就在我的屋子里睡。”于是,傅林跟于小兰一商量,决定后天就跟秀云一起进山。后天是星期五,下午请上半天假,进到山里,住上两天,到星期天下午回来。

    星期五早上,傅林就做好了进山的准备,买了一大袋水果和食品,好到山里食用。可是,到了中午回家吃饭时,于小兰却突然说她去不了南五台了,因为上级单位下个星期要来检查财务,财务主任不但不准假,还说全体人员星期六和星期日要加班准备,应付检查。一听说于小兰去不了了,傅林暗自窃喜,因为他最不喜欢跟于小兰一起出门,特别是出外游玩。一是嫌于小兰老像个克格勃一样地监视着他,不让他跟别的女人说话或走在一起;再是于小兰身体不行,爬山走路嫌累,饭食挑剔讲究颇多,不论干什么事都很容易让人扫兴。

    但傅林也担心于小兰会取消这次出游,因为她对于小兰再了解不过了,她一般情况下是绝对不会让他跟一个女人在一起,更别说还要在外面过夜。所以,就故意做出强求的样子说,“你就不能再跟主任说说,就说你跟人家那个外地的名医早就约好了,不去不行?”于小兰叹了口气说,“这些话都说过了,可是没用。主任说了这次检查事关重大,任何人都不能请假。你也知道我和主任的关系也算不错,她要是能同意,早就同意了。算了,不行,咱们以后再说吧。”

    傅林早就猜出了于小兰的想法,又听于小兰这么一说,心里沉默良久,思索着该找些什么样的理由来进行应对,他知道山上住的都是些女人,再让他一个男人去到那些女人窝里,于小兰当然会很不放心,再说,于小兰也知道他喜欢年轻漂亮的女人,而且,年轻漂亮的女人也爱招惹他。所以,要想能让她放弃戒备和警惕,实在不是件容易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