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苦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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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9章.烦心家事

    《中年危机》(长篇小说)张宝同

    汨罗是个县城,县城就巴掌大那片地方,所以,父母住的铁路家属区跟哥哥和大妹家住的距离都不是很远,要不了七八分钟就走到了。傅林又买了一桶花生油和一箱苹果去了大妹家。大妹严芳家住的地方原是物质部门的家属楼。一进到单位家属院的大门口,就见妹夫在门前摆小摊。小摊里主要是香烟和饮料,还有槟榔。妹夫负责单位的保安工作,每月工资只有四百元钱,所以,就要靠摆小摊再补贴一些。

    妹夫接过水果箱,带着傅林去了家里。大妹严芳正在做饭,见傅林来了,知道他喜欢吃熏鱼,就把过年做的熏鱼做出来做菜。傅林见大妹的孩子放学回家,就拿出两百元钱给孩子。因为每年傅林回家,她都要熏好一些鱼,让傅林带回西安。孩子不要,傅林就把钱给了大妹。

    吃着饭,大妹就说起爸妈买不起楼房这事,就怪严鹏不争气,把家搞成这样。傅林也想大发一番感叹,可是,一想还是不说为好,因为这些话早晚会传严鹏的耳朵里,会让严鹏恨自己。但是,听说去年过年时,严鹏因为姐姐要买房子跟他要钱,就跟姐姐翻脸,嫌姐姐不知继父的养育之恩,还要他还钱,一怒之下就举起椅子要砸姐姐。吓得姐姐就没好再跟他要钱。傅林听母亲说过严鹏入狱后,姐姐和姐夫曾多次跑到严鹏服刑的地方去看望他,两年中至少给他花去了四五千元。严鹏出狱后,说要开个门面自谋生路,就跟姐姐借了一万元钱。

    听着大妹这话,傅林就有些怒不可遏,对大妹说,“有些事你们可能还不知道,咱妈咱爸和咱哥都没给你们说过。我和哥哥姐姐虽然感激咱爸的恩情,但是,我们三人是靠国家的抚恤金养大的。西安的车站过去每月会给我们寄来29元8角钱,一直把我们三人抚养到16岁。等我到14岁那年,他们发现给我们的抚恤金已经发超了。而那时,哥哥和姐姐都已经工作了。所以,严鹏以为我们三人都是让咱爸养大的,是他根本就不知道这件事。后来,我们三人参加工作之后,一直在给爸妈寄钱,也算是对父母的报恩和孝顺。再说,姐姐为了严鹏操过多少心。在他入狱后,给了他多少的温暖和帮助,可他不懂知恩图报,以为别人对他好是应该的,理所当然的。可是,大家各过各的日子,谁也不欠谁的,人家为什么要对你好?他也不好好地扪心自问一下,还拿椅子砸姐姐,以后他再有难了谁还敢帮助他?”

    吃完饭,大妹带着他去院里的麻将馆打麻将。傅林闲着没事,就去打了麻将。打的二四元,最多能下两个炮。傅林平时很少打麻将,但还是会打一些。他打麻将从来都不指望着赢钱,只要不输得太多就行了。可是,打了一下午,他的手气还不错,居然还赢了两百元。而大妹却输了一百多。傅林就把赢的钱都给了大妹。

    晚上,大妹和妹夫都来到爸妈家,由妹夫做菜。到吃饭时,哥哥也来了,还买了瓶屈原大曲酒。继父是最反对家里人喝酒,可是哥哥是无酒不爽无肉不欢,不喝酒就吃不下饭。所以,继父是河北人,生活特别节省,对汨罗当地人的好吃好喝十分地鄙视厌恶,就嫌哥哥单位都垮了,还要顿顿不离酒,所以,两人就没法坐在一个餐桌上。哥哥一般不来父母家,但逢年过节,总得要坐在一起吃顿饭。这时,就总要出麻烦,搞得大家不欢而散。

    每次过年回家,傅林就见因哥哥喝酒,继父就跟他闹气。有一次在吃年夜饭时,继父差点把桌子掀了。傅林就觉得这家里的头痛事真是太多了,没完没了,也没法调和。过去,他老是想家,每年到了过年都要回家,可是,结婚之后,他就不那么想回家了,一是嫌乘车太不方便,每年过年都是春运大忙之际,买票很难,买了票挤车转车也很难。再是,回到家里,家人都不和,父母不和,有事没事就要争争吵吵;继父跟哥哥不和,两人谁也见不得谁。哥哥和大妹不和,严鹏跟哥哥和大妹也不和。最让人头痛是严鹏,几乎没有一天不让父母闹心生气。

    看到哥哥拿酒来了,傅林心里就不由地打起鼓来,但他又不能说。菜上桌了,可是,严鹏还没有回来,恐怕又去哪里打麻将了。母亲就让继父到麻将馆去叫严鹏回来。可是,还没等继父出门,就有人找上门了,一位常跟严鹏在一起打麻将的年轻人对继父说,“严叔,严鹏打牌欠了我一百三十五元不还,还想赖帐。”

    继父没好脸色地回道,“活该,谁让你找他打牌呢。”那小伙子说,“不是我找他,是他找我打牌的。”继父说,“这话你找他说,别跟我说。”那小伙知道继父不好说话,就找母亲说,“严妈,严鹏欠了我一百三十五元钱。他不还我,我就不走。”母亲气得一句话没说,就进到了屋,打开抽屉拿出了一百三十五元给了那人,说,“以后你不要再找他打牌了。”小伙子拿着钱,说,“我再也不跟他打牌了。”

    开始吃饭了,严鹏还是没回来。母亲就说不等了。大家吃着饭,哥哥就把酒瓶打开,要给傅林斟酒,傅林不想让继父不高兴,就说,“我不喝酒。”妹夫也说不喝酒。哥哥就给自己倒了满满一大杯酒,一边喝着一边吃着,还说,“傅林呀,你真是不够意思,从来都没给我买过烟酒。”傅林不喜欢听这话,就说,“我自己都不喝酒不吸烟,也不可能给别人买烟酒,不过,我可是每次回来都给你们家送了礼,过年也都给了你们孩子压岁钱。”

    傅林知道哥哥自从被免职之后,想着年纪轻轻地就断送了前程,人生无望,情绪悲观,就开始喝酒,越喝越多,以致嗜酒如命,那是在麻痹自己。所以,傅林在心里还是可怜哥哥,可是,一失足成千古恨,谁也无法挽回。

    继父见哥哥大杯大杯地喝着酒,脸色马上就阴沉起来,端着饭碗坐到门外吃了起来。这让大家都觉得很扫兴很不舒服。所以,哥哥把饭吃完,说了句“要不是看傅林回来,我都不回这个家。”转身就离开了。继父就回道,“谁请你来了?”看到这种情形,傅林觉得这个家真是让人不想回,只是母亲这一生太可怜,让他想起就悲情伤感。他之所以这些年来还一直要回家,就是因为母亲年纪大了,老是在念叨着他,让他心里感到不舍。他知道只有他能给母亲带来一些安慰和快乐。如果没有他,母亲会生活得更苦,连一点人生的欣慰都没有。

    晚上,哥哥打电话要他过去打牌,他没有去,因为他要陪陪母亲。每年他回来,母亲就要跟他有说不完的话,从他出生的那个宝成线上的红花铺车站到蒲城洛河边上的窑洞子,一直聊到现在兄弟姐妹们各人的处境,以及和他一起同班的同学们的现状。其实,傅林自从考学去了西安之后,就几乎跟同学们隔离开来,许多事情都是听母亲说的。

    继父因为前些年被医院诊断出肺部有三个癌细胞点,当时,医院要他立即住院切除治疗。可是,一进医院就得先交一万元,继父一听就坚决不肯进医院。他不想因为自己的病把子女们拖垮,也就是从那之后,他把几十年的烟瘾戒了,每天早上晚上两次步行几公里,走到汨罗江边,再从江边走回来,以此来与癌症进行顽强地斗争。让人意外的是,一年之后,再去医院检查,却发现肺部的癌细胞没了。但是,戒烟和走步的习惯却是坚持了下来。

    继父走步回来已是九点来钟了,因为累了,就要睡觉。所以,母亲就坐在傅林睡觉的屋里跟他继续聊天,不聊到十一二点,母亲是不会去睡觉。到了母亲快要睡觉时,母亲对傅林说,“严鹏不争气,让你爸把他惯坏了,现在成了这样,真是让我们头痛。可是,这也没办法。你现在当上了副厂长,看能不能想办法给严鹏找个活干,让他也安生一些,让我和你爸也不再操这个心了。”

    这个问题傅林不是没想到,也跟于小兰讨论过多次。傅林觉得严鹏不是那种可以说服教育过来的人。他从小就被父亲给惯得不成样子。记得小时候,傅林从来都没有吃过水果糖,因为家里从不买这种奢侈品。可是,严鹏小时候,继父几乎每天都要买上一些水果糖装在衣兜里,一会给严鹏一块,一会给严鹏一块。别说傅林没有吃过继父的一块糖,就是比严鹏还要小两三岁的小妹严洁,都从来没吃过他的一颗糖。严鹏是继父唯一的儿子,他整天把严鹏放在脖子上骑着,不管严鹏跟谁打架吵嘴,继父都总是护着儿子。

    所以,严鹏就是这样地被惯出来的,脾气比继父还大,天不怕地不怕,从三年级时就敢跟老师争吵,到了五年级时就敢打老师。那时,傅林已经去了西安,这些事都是后来傅林听母亲说的。所以,傅林就想如果把严鹏带到西安,他能干啥?能干啥道是次要的,关键是他那火暴脾气,说不准啥时就把大事给你惹上了。就像早上吃饭时,要不是他及时阻拦,他那一勺子抡过去,还能不把人家一下打昏。所以,傅林无论如何都不能把严鹏带到西安,让他给自己惹麻烦惹祸害。

    但他又不能让母亲和继父伤心失望,就说,“妈,我才刚当上副厂长不久,而且,我们厂的效益不好,好些职工都没上岗,也没有啥活能让严鹏做,等到我们厂的效益好了,我再想办法。”母亲很能理解他,就说,“要不是你爸开了这个口,我都不想让严鹏麻烦你。”

    第二天上午,严鹏的女儿菲菲回来了,是大妹严芳带来的。菲菲只有四五岁,由妈妈小娥带着,因为这天是周末,不去幼儿园,就让大妹把她从小娥娘家带过来,好跟爷爷奶奶呆上一天。菲菲道是乖巧秀气,也十分地懂礼貌,见到傅林就叫二伯。傅林就拿出两百元钱给了她。因为是继父的孙女,继父非常地喜欢,就问她想吃什么。菲菲说什么都不想吃,继父又问她想要什么。她说什么也不想要。

    傅林觉得菲菲这孩子幸好是跟着小娥,如果要是跟着严鹏,还真不知会把孩子教育成咋样。就想小娥跟严鹏要离婚也不能怪小娥,哪个女人遇到这样的男人不头痛?别以为男人是好当的,男人要有责任心,要能挣来钱,否则,就别结婚。就是结了婚也要离婚。

    下午,傅林见严鹏没有出去打牌,就问严鹏,“对以后生活有什么打算?”严鹏反问说,“有啥打算?”傅林说,“孩子慢慢大了,咋办?”严鹏说,“反正是每月给她妈三百元钱作为孩子的抚养费。”傅林说,“以后还能复婚不?”严鹏眼睛里一片迷雾,说,“不知道,这要看小娥是啥态度。”傅林说,“只要你有责任心,能把钱挣来,小娥就会跟你复婚,否则,就你这样挣不来啥钱,还整天打牌,哪个女人愿意跟你生活?”

    严鹏叹了口气,说,“没有工作,啥事都难办。”傅林说,“那些农民工不也是没工作,但人家好好打工也能养家糊口。”严鹏不高兴了,说,“你咋拿我跟农民工比,我过去咋说也是国企下来的。”傅林心想,“你还不如农民工呢。如果你是农民工,我好歹也能给你找个合适的工作。”

    因为傅林要离开了,母亲一下午心情不安,一会儿说让他再住两天,一会儿问他要带什么东西。傅林说什么都不需要,不让母亲麻烦。还不等吃饭,继父就把他的旅行包给收拾好了。傅林就打电话给哥哥和大妹,说自己要坐晚上的车回西安。哥哥和大妹就说他们不去送了,祝他一路顺风。

    晚上十点就要乘车回西安,母亲把他送到家属区门前,继父拿着他的旅行包把他送到车站。这些年里,每次来回都是继父一人接他送他,这让他很是感激。过去,他没当官,没人送他,现在他当了大官,还是没人送他。这让他深切地感受到,除过父母对自己真好之外,其他人对自己只是逢场作戏,并非真心希望你好。因为兄弟姐妹们在一起过日子,都是在攀比,都想让自己的日子比别人过得好,所以,你混得越好,就越是让人家感到扎心和受伤。

    临别之前,他还是忍不住地对继父说,“爸,我们厂里现在还不太好,等厂里的情况好一些了,我就想办法给严鹏找个合适的活干。”继父说,“那就让你费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