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转,新生
身体上有什么东西,掉落了。
这是秦合岳的第一感觉,随后,他感到肉体一阵疼痛,吃了那蝉壳一样的东西,他身上的疼痛与腐烂并没有“好转”,反而,极速的加剧了。
他感到他身上的皮就像香蕉皮变质一样,快速的腐烂成了烂皮,随后大片大片的脱落于他的身体上。
几秒钟,他就失去了他所有的皮肤,成了一个“血人”。
还不等他因为疼痛有什么反应,他身上的血液,也要离开他了。
血管仿佛有意识一般,随着皮肤的脱落全部爆裂开来。身体里全部的血液,就像逃出监狱的囚犯一般,飙射出了他的血管。
但飞出他血管的血液并没有在地上流淌,它们就像红气球一样,反重力的飞走了,飞向了因为秦合岳失血过度而看不到的“上空”
但秦合岳哪怕几乎失去了视觉,却仍感到,上空有着无数干枯的手臂,贪婪的抓取着他飘走的血液,直到最后一滴鲜血都被抓取干净。
失去的血太多了,秦合岳的意识就像煎锅里的黄油一眼散了开来。
但在死神将他从无尽的痛苦里赦免前,先一步到达的,是他仅剩的肌肉传来的疼痛。
这一次向他传递的疼痛,比皮肉与鲜血的离开更加强烈,因为肉的告别并不像皮肤一样成片的脱落,也不像血液的诀别一样快速。而是一小块一小块的从他的身体上自发的撕裂开来。
脂肪,肌肉,从秦合岳的身体上像是手撕面包一样的将自己撕离了开来,一小团一小团的,一小片一小片。随着它们主人渐渐衰弱的惨叫声中撕裂开,落到了地上。
但他们却不像是脱离身体的死物,仿若获得了生命一样。脂肪像肥虫一样蠕动着,肌肉们就像到了陆地的鱼一样跳动。它们有序的围绕着他们那正收着苦难的主人转着圈,如同远古庆祝狩猎成功的舞蹈一般,也好似邪教徒祭祀邪神一样。庆祝着自己逃离主人的身体,获得全新的生命,全然不顾它们原本的主人如何痛苦。
此时的秦合岳已经彻底的失去了视觉与听觉,但随之而来的,却是被强化的感知。不仅强化了他身上那滔天的疼痛,也让他感受到了,那些“叛变”自己的肌肉与脂肪,正被一些明显不属于人类的牙齿,不断的捕食咀嚼着。
直到最后一块肌肉也没能逃过被捕食的命运,身旁不断传来的咀嚼声才逐渐停下。但痛苦却仍没停下,因为他的身体上还有不愿再跟随他的东西——内脏。
内脏的离去,远不如皮肉血液的离开一样惨烈,秦合岳感到,他的肝脏,肺,肠道,胆囊。逐一的化为了一颗颗红色的鱼类,从他的身体里游离了出去。
这一次,秦合岳并没有感到之前一样剧烈的疼痛,他感到的是一种消逝。自己身体所具有的功能与感官的消逝,饱腹与饥饿一齐随着胃与肠道的离去而化为虚无,呼吸的需求与窒息的痛苦随着肺的消失而不见,最后,连生存与死亡的界限都随着心脏的叛逃而变的模糊不清。
但哪怕没有一处器官,没有一个人类必须的功能能够运作,秦合岳却仍然“活着”,死神爱抚了他身上的每一个部位,却没有慈悲的带走他。
仅存的骨头是唯一忠实于主人的东西,就像一颗枯死的树,没有果子,没有叶子,连树枝都没有,只有树干仍然为了证明树的存在而站立着。
在秦合岳失去一切时,一声蝉的鸣叫,传入了这已经没有耳朵的人的听觉里,随后,在没有一丝血肉的骨殖上,逐渐的长出了一点红。
新生的血肉不断的在他的身体上增长着,就像丝线一样交织着,逐渐的拼凑出了秦合岳新生的身体。最开始是骨头附近的肉,随后感官也随着内脏的回复重新回到了秦合岳的身上,再之后是脂肪与血液,最后是他的皮肤,一具全新的完整的身体渐渐重新长了出来。
随着听觉比视觉更先的回到他的身上,他明确的听到了身边的声音,是一阵又一阵的蝉鸣,自己新的肉体正随着蝉的鸣叫而生长着。但在蝉鸣中,又隐约的传来一个女人的哭泣声。
再之后,视觉与触觉也回到了他的身上,睁开新生的双眼。他感到自己正处于一片白色的空间,而一只躯干大小的蝉正趴在他的身上鸣叫着。隐约的,秦合岳看到在这片白色空间的远处,一个模糊的女人身影正对着他不断的啜泣着。这女人的身影,秦合岳感到自己好熟悉,但他实在没有力量去回忆了。
随着身体不断在蝉鸣下恢复,身边那超现实的世界,逐渐的如溶解的泡沫一般,化作了一片漆黑。
最终,在最后一片光明也消散的时候,秦合岳的意识陷入了漆黑的昏厥。
不知过了多久,一丝光点开了秦合岳眼前的黑暗。他的身体也感受不到任何的疼痛了。
睁开眼睛,他正躺在一片黄土上,身边没有什么和尚,他只是躺在一片空地上,四周满是各种虫子的尸体。那些虫子堆积成山,行成了一座虫子的尸塔。
再看向自己的身体,原本溃烂的皮肉已经恢复了光泽,不仅是恢复,秦合岳甚至感到了一种脱胎换骨的感觉,那些不知从何而来的力量,源源不断的从他的身体里涌现着。
身边,曲克勒正安静的看着他,看到秦合岳的苏醒,他伸出来那双健壮的手,对他笑着说了一句。
“恭喜,成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