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井再次醒来的时候，是在家里的小床上。

    外面夜色很暗，房间里既没有开灯，也没有拉窗帘。冷冷的月色透过窗口溜进来，在木制的书桌上投射出一块白斑。

    她揉揉眼睛，发现头发不经整理的披在身上，衣服是她熟悉的内搭，出门前她随手套上的一件T恤。

    刚刚的一切...是做了个梦吗？

    会有那么长，那么真实的梦境吗？她一瞬间有些错乱，打开机器盒子查看时间。

    星源计划后七年，2月22号，凌晨3：20。

    是度过了一天啊，难道我是睡过去了一天，在梦里做的那些事？

    不可能，梦再详细也不可能详细到那种程度。而且21号就是开学日，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睡过去。

    桌面上黑黢黢的东西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她走过去拿起来，发现那是王教授在见面会上展示的黑洞石碎片。

    一切都是真的，不是假的......她不知为何松了口气，紧绷的神经甫一放松，疲倦如潮水般涌来。

    “你现在还好吗？”终端上十个未接电话，是钟小艺打来的，还有她留的言。

    她想拨回去，想知道都发生了些什么，但是时间已经太晚了。她的手停留在终端上，最后还是选择了放弃。

    昨天，昨天我去上了学，领了任务，还记录了我的梦境......这些都不是假的。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梳理思绪，钟小艺...钟小艺还问我“现在还好吗”，也就是说，我“之前那样”看起来状态并不好。

    她已经记不清之前那样是哪样了，她只记得昏沉的大脑，奇怪的电子音，研究所的规则....以及最后一秒钟看到的，空旷的研究室。

    春季的洛水，夜间温度不算低。在这不算很冷的夜里，她莫名地打了个寒颤。随后她摸了摸自己的额头，额头有点烫，不像平常的温度。

    这种昏昏沉沉的感觉很像小时候得过的感冒。

    右臂隐隐作痛，她捋起袖子看了看，肘部有一个非常明显的针眼。

    他们用这么大的孔径抽血啊......

    事情好像慢慢清晰了起来，她苦笑一下，抽出抽屉里的温度测量仪对准自己的额头。那小东西滴了一下，屏幕上显示出偌大的几个橙色数字：38.8℃。

    难道我也感染了？苏井想。她从来没在春季得过感冒，换句话说，她已经很久没有生过病了，寻常的感冒发烧对她都是绕道走。

    高烧、精神错乱，恍惚...她想到自己一团浆糊似的大脑，以及最后那刻听到的奇怪的声音，奇怪的规则。

    做怪梦是不是也算一种错乱？想到这里，她把自己逗乐了。

    她退后两步坐在床上，疲惫的感觉仍旧没有消失，这一切都发生的太快了。

    而且，如果她真的感染上了进化孢子，研究室里其他的人也不能幸免吧？这东西传染性这么强。

    “可是我这两个月根本没有出过门。”她感觉有点委屈。“半山腰哪来的人烟啊？难道是去研究所的时候？可是那一路上都没什么人。”

    出师未捷身先“病”，病的又是这个病。她打开机器盒子想了解关于传染源的更多信息，如果她真的病了，别说什么任务不任务的，她首先会被送到B07——也许是进行为期n天的隔离观察，也许是派专员定向监测，无论如何都和“自由的做任务”无缘。

    她摇摇头，本就不清醒的大脑在这样的晃荡下更加糊成一团。

    先好好睡一觉吧，不想这么多。

    她重新返回小床上，拉上被子，闭上眼睛睡着了。

    ......

    “你在哪里？我的孩子......”

    金色的光、漆黑的空间，苏井站在一片虚无之中，听见某个呼唤她的声音。

    那声音好似从极远的地方传来，空寂而飘渺，尾音中似有悲意。

    她点了点头示意自己在这，并无回答。

    她开始向前走，漫无目的，只是机械的前行，随后在一处山洞前停下。

    那个声音悠悠然响起来：“孩子，我的孩子......”

    “正本清源，拿回你的力量......“

    她若有所感，伸出手去触碰眼前的洞口，那漆黑的洞口开始冒出同样的金色光晕，这次不一样的是，光晕中隐隐约约带了些血色调的橙红，好像有着火焰的力量。

    她捉住那一丝光，把它拢在手心。红光起初还挣扎两下，在她手心不安分的扭动，她用右手轻轻地覆盖上去，那光芒不动了。

    她感受到她的手心在微微热着，这是静谧的一刻。

    随后，一缕金光也加入了这个阵营，它钻入苏井的手心，金色和红色交织缠绕在一起，像DNA链条，也像是古书中的无限符号。它们交织着舞动，一瞬间攀上了她的小臂。

    苏井低头，那个声音此时已经消失了，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顺着本能的指引，看着左手小臂上微微发亮的几缕光丝。

    “你们要干什么？”她问，即使她不知道那些东西是否会回答。

    金色、橙红、深红的光丝在她的小臂上交替缠绕着，速度越来越快——直到这些飞速跃动的颜色似乎彻底进入了她的小臂，与她融合在了一起。

    光丝躁动的气息慢慢蛰伏下来，她的心跳声也一声一声渐缓。

    山洞消失了，光也消失了。

    徒留她一人在原地。

    ......

    苏井这次再醒来，已经是白天的10：35了。她只觉得自己睡了个酣畅淋漓的好觉，很久都没有睡得这么舒服了，并且几乎一夜无梦。

    “如果每天都能睡这么好，一百个不赏金任务我也愿意做。”她嘟囔一句，打着哈欠穿上拖鞋，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已经恢复了正常——无论是头脑，还是身体。

    她连忙找出温度测量仪，随着一声滴后，显示屏跳出35.5℃这个数字。

    不是吧，睡了一觉，病就好了？她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本来以为自己会顶着昏昏沉沉的脑子直到这周结束，甚至被带去观察，或者说，自己也会在深夜低语“身体里充满了力量”。

    想到这里，她连忙找出终端，给钟小艺拨了个电话。

    “喂？苏苏吗？”是钟小艺的声音，她周围的环境听起来很嘈杂，应该是正在执行任务。她的声音稍微有些沙哑，好像没有休息好，也像是刚讲过了很多话。

    “是我，小艺。昨天是发生什么事了吗？我醒来完全不记得。”

    钟小艺那边似乎是在让谁小声点，苏井听着那头一连串的“先等等”、“我有事”、“我奶奶给我打电话了”，忍不住有些想笑。

    不管到底发生了什么，她笨拙又热心的一面总是让她心情很好。

    “你真是要把我吓死了！昨天王教授正在讲徽章怎么用呢，你在我旁边，我看到你直勾勾的盯着它。”钟小艺好像已经来到了一个更加安静的地方，她压低声音，语气里却满满的都是着急。

    “我还问你，我说这个徽章有什么好看的。这还不是A组那些好东西呢，看到他们做的东西更是馋死你。”钟小艺说着，“你没有回答我，还是直勾勾的看着它，眼神发直、印堂发黑.....可奇怪了。”

    “然后老师就开始放研究所规则条例了呀，我们每个人都得遵守。”

    “听着听着条例，然后我就..晕了？”苏井猜测着，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子，听钟小艺的描述，这样好像确实很奇怪，甚至有点诡异。

    她回忆起最后听到的“奇怪的规则”，原来是外界环境音和她当时不知为何混乱的脑瓜子共同组成的碎片文字，支离破碎、意味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