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越下越大
繁体版

十八章 一盘散沙

    沿着一道缓坡,走了几个地方都不太满意,因为他身上还带着离合丹,虽然无惧那些三龙黑衣,但就怕有些四龙黑衣也会掂记,所以要找个安全所在。

    小半个时辰后,终于找到一处合适的地方,一块凹进去的岩石后有个洞穴,而且还挂满了藤蔓,就像帘子一般,若不十分留心,倒不易发现。

    孟斧放下涟漪,绕到一侧,小心分开几根藤条,拔出刀弯腰钻了进去,他不想被人瞧出痕迹。

    片刻他又钻出来,确定四周无人,将涟漪接了进去。洞里并不大,宽只有七八尺,深度也仅有丈余,虽不宽敞,却也足够他们容身了。洞内很干燥,地上散落着一些麻绳、木片等物,还有一把断裂的斧头,锈迹斑斑。

    “这些怕是猎户留下的,不过看样子已经很久了。”涟漪道。

    “嗯,看锈迹至少三四年了,不过应该不是猎户所留,他们不用这样的斧头,应该是砍树的村民。”孟斧道。

    “这附近还有村子么,离龙门这么近,会不会很危险?”

    “村子应是以前的,现在多半没有了,否则也不会选这里作为血炼之地。”

    涟漪点了点头,望着孟斧收拾地上散落的物事,忽然眼圈一红轻声道:“记得以前我好像也生活在一个村子里,村子前面有条河,后面有座山,爹出去种地,娘就在家里织布,只是他们的样子我已记不清了,也不知道是否还活着。”

    闻言孟斧不禁微微一叹,看着涟漪,目中又多了几分怜惜,如此年纪,她本该穿着花衣裳,在父母身旁无忧无虑的生活,可现在却孤零零的穿着黑衫,拿着长刀,所思所想尽与杀人有关,日日生活在恐惧中,时时笼罩在黑暗下,对一个小姑娘而言,何其悲惨。

    想到此他心中隐隐作痛,实则他自己何尝不是如此,鹊儿何尝不是如此,还有那许许多多的少年又何尝不是如此。

    在谷中他一向沉默寡言,静心修练,但心中的恨意却从未有半点稍减。他恨这个地方,恨这个泯灭人性,荼毒生命的地狱,这种恨深入骨髓,深入灵魂,他要复仇,但没有一身强大的武功,那就什么都做不了。

    二人心绪起伏,默然片刻,涟漪正要说话,孟斧目光一闪,蓦然伸手掩住她的嘴,涟漪一怔,却未动弹。

    便在此时,只听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随即一个少女冷声道:“交出腰牌便放过你!”

    一个少年笑道:“腰牌就在我身上,而且有两块,不知你有没有本事拿去?”

    ‘刷刷刷’,他话音未落,刀风已然响起,少年退了几步,又嘿嘿笑道:“我听说,外表越冰冷的人,实则内心就越热,是这样么,你是不是很热?”

    “现在我非但要你的腰牌,还要你的命!”少女的声音愈发冰冷。

    那少年冷笑道:“你以为我当真怕你?方才不过有人窥伺,我才故意把你引开,你倒当真了。哼,现在我就让你好好见识一下,我潜龙谷的刀法!”

    此时孟斧涟漪己潜身洞口,向外望去,只见不远处,两道身影正自激斗,其中一人身形纤细,刀法阴狠,正是寒薇,只是她闪转腾挪,身法不如之前灵便,想是夜葬那一脚令她至今未复。

    而对面那人中等身材,颇为精壮,虽蒙着面只露着眼晴,但孟斧还是认出,他绝非潜龙谷之人,想来应是黑龙山分堂的,却谎称潜龙谷,可见其心奸诈。

    交手十余招,那少年刀法愈发狠辣,寒薇左臂见血,步法有些散乱。那少年冷笑,猛攻三刀,寒薇左支右绌,疾步而退欲要脱身,但扭腰间却哎哟一声,脸色痛楚,向后跌去。

    那少年知她腰上有伤,见状迈步上前,挺刀便劈了下去,就在此时,寒光一闪,鲜血飞溅,他啊的一声,腹部己被刺中。

    那少年迅速后退,左掌死死按住伤口,咬着牙道:“好阴狠的臭丫头!”他心中了然,方才寒薇佯装扭伤,乃故意引诱,他本不是粗心的人,只是对方装的太像,而且他先入为主,以为对方伤势未复,若非最后一刻,他及时闪避,只怕不死也得重伤。

    寒薇斜着刀缓缓上前,声音依旧冰冷:“方才说了,我会要你的命,你以为在说着玩么。”

    她冷哼一声,“更何况,你还是潜龙谷的人,那就更该死!”

    听她语带怨毒,那少年心中大悔,不该冒充潜龙谷的人,激起对方恨意,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只能拼命。

    谁知双方即将动手之际,一道阴恻恻的笑声响起:“寒薇姑娘,你这么恨潜龙谷,不会是因为我的缘故吧?”

    两人蓦然一惊,转头望去,只见林中走出一人,正是夜葬。

    他也未蒙面,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如沐春风,等看到腰间,就不难明白,他的好心情究竟从何而来,只见那里一叠腰牌,他也不遮掩,就这么明目张胆的挂着。

    见二人脸上变色,他拍了拍腰牌笑道:“才六块而已,还差得远呢,按我的计划,至少要有十五块才行,不多不少,一半正好。其实以我的实力,不客气的讲,莫说十五块,三十块都该是我的,但俗话说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我这个人向来面慈心软,为了顾全别人,就只好委屈自己了。”

    说着他长叹一声,真像是受尽了委屈一般,他边说边行,到了近前停下脚步。

    寒薇与那少年向后退了退,听他言语,两人皆知自己的腰牌已无可幸免,而且之前窥伺之人只怕也是他,他早不现身,晚不现身,直到两人斗得两败俱伤方才出来,那自然势在必得了,既如此那摆在他们面前,只有两种选择。

    一是同仇敌忾,一起出手,但这显然不可能,就算如此,多半也难以取胜,因为他们清楚,眼前这人的武功,怕比那个叫孟斧的还要高些,因为当日比武,谷主首选的就是他,由此可见一斑。

    二是各自逃走,就算他武功再高,也不可能分身,同时抓住他们两个。

    寒薇心中意动,却见夜葬目光正死死盯着她,显然有所防备,当下也不敢动弹,因为她很清楚对方的狠辣。而那黑龙山的少年更不敢逃走,因为他身上有伤,还带着两块腰牌,夜葬肯定不会放过他。

    夜葬看着两人笑道:“我夺了这么多腰牌,为何不怕他们群起而攻之,知道为什么?”

    见两人不语他皱了皱眉,“怎么你们突然变成聋子了?还是看不起我,不想跟我说话?”

    “没有!”“不敢!小弟愚钝,还请师兄指点。”两人忙道。

    夜葬点了点头,脸上恢复了笑容:“这才对嘛,难得相遇,自要好好交流交流。道理其实很简单,因为他们相互猜忌,又都很怕我,谁也不敢先出手,就像你们一样。”

    他呵呵笑了两声,“我们这些人呐,相互残杀没问题,可要想齐心协力那就难了,除了自己谁会相信别人呢?就像沙子,你再用力也不能把它们握成一团,对吗?”

    “是。”两人低声道,目光有些暗淡,夜葬说的确是实话。

    看着两人的神色,夜葬很是满意,嘴角掀起一抹弧度,虽然并未出手,但他知道,这两人已经丧失了斗志。

    不战而屈人之兵,他很喜欢这种感觉,自从修练葬心刀,他觉得诛心,有时确比要命更有趣。

    他的心情越来越好,话也越来越多。

    “其实我这么做并非贪心,而是为大家好。你们想一想,若孤零零的被扔进积血潭,是多么痛苦,最好有人陪着,而且越多越好,那样至少不会被耻笑。好东西可以独占,痛苦却一定要让别人分担,那样你就会减轻许多,这是我的心得,希望能对你们有所帮助。”

    “多谢师兄指教。”两人低着头不敢说什么。

    “不用客气。”

    夜葬踱步,慢慢走到黑龙山少年身前,忽然压低声音道:“那个丫头最狠毒,明明比不过,就使诈刺了你一刀,你想不想还回去?”

    那少年一怔,忙道:“是我自己大意了,师兄我愿把牌子给你,还请师兄手下留情!”

    “诶,怎地这么没出息,我们都是男人,岂能被一个女孩欺负,放心我会帮你。”

    那少年不知他是何用意,但想来自己愿交出腰牌,他应该不会再为难自己,便点了点头:“那就多谢师兄了。”

    “分内之事,不用谢。”夜葬笑了笑,随即转过身望向寒薇,他抬起脚似要行去,忽然‘砰’的一声,惨呼传来,一道身影向后飞出。

    不是寒薇,夜葬身法再快,也不可能瞬间而至,飞出去的竟是那黑龙山的少年,因为夜葬狠狠踢了他一脚,而且是踢在他的伤口上。

    此举大出意外,莫说寒薇,就连洞中的涟漪也差点叫出声来,只有孟斧神色平静,似早有预料,夜葬的阴狠毒辣,反复无常,没有人比他更清楚。

    方才夜葬像猫捉老鼠一般戏弄两人,当他走近少年时,孟斧就知道,他肯定会出手,以他的武功明明可以直接了当,却偏要耍花样,这就是他的性格。

    寒薇手握刀柄,很是紧张,她想逃跑却又不敢,怕对方恼怒,会狠下辣手。

    夜葬终于放心了,不怕两人再逃跑,但游戏还未结束,他望着蜷缩在地,痛苦呻吟的少年轻叹道:“我知道,你不明白我为何会踢你一脚,你肯定会认为我说话不算数,是个出尔反尔的小人,其实你真的冤枉我了,我实在是不得已啊!”

    他一声长叹,摇头苦笑,显得很无奈,仿佛被踢的人是他。

    “我这个人最讲公平,这是我的原则,两天前我曾踢寒薇一脚,虽然是无心的,却也多少令她受了点伤,而你却不曾被我踢过,这岂能公平?为了不让人说闲话,所以我才狠心踢了你一脚,虽然会有些痛,但这都是为你好,是为了帮你,毕竟人言可畏嘛。”

    说到这里,他又煞有介事的道:“不过你放心,这一脚和踢她那一脚,力道完全相同,既不会轻一分,也不会重一分,绝对公平,这一点我可以保证。”他言之凿凿,语气诚恳,不管别人信不信,反正他自己是信了。

    “好了,费了这么多功夫,总算是公平了。这位仁兄,你现在可以勇敢的站起来了,挺直腰板,堂堂正正,和她一决雌雄。不对,雌雄就不用分了,是一决高下,放心我绝不干涉。”

    听了这样的话,躺在地上的少年欲哭无泪,只能在心里热烈问候着夜葬的各代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