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山,那事,那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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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那山旮旯(2)

    那个时代,山林是属于共有的,谁家要是建房子,跟社里或村里打个招呼,就可以上山勘查木材,看中了的,就爬上去把皮剥了,等晒干一些的时候,再采伐。刚刚采伐的原木会有水分,比较重,就放在山上日晒雨淋的,等到差不多干了,就用人工搬回家。

    那时候,山林资源比较丰富,建一座木房的材料,不难找全。

    大山里不像平原地区,有宽敞的大路,基本上都是羊肠小道,甚至就是一个坑、一个洼,有的地方不能同时站上两只脚的那种。

    山里人走惯了这样的山路,就跟山羊一样灵巧,不在乎路多宽,哪怕是没有路,只要有落脚的地方,就能搬运东西。

    这里的山势都比较陡峭,斜坡基本上都超过了45、60度,甚至接近80度的。如果是恐高的人,站在这种类似悬崖的陡坡上,都不敢看下面,看了会头晕。

    就算是这样,山里人很少有人摔伤或摔死的,大家在这种环境劳动生产,练就了山羊一样平衡身体的本领。

    就像是建房用的木材,小一点的,一个人就扛回去。大一点的,就两个人抬回去。

    建一座木房的工程,从选址、平地,到选材、运输、加工、架构,再到组装屋顶、板房等,整个过程是非常耗费人力、物力和时间的。好在一户有事,集体出工出力,群策群力干起来,再困难的事都难不到有智慧的劳动人民。

    大山里家家户户的木房,很少是一家一户建成的,特别是到了起屋上梁的关键时刻,基本上都离不开四邻八乡的人来帮忙。

    另外,黄龙朝还学会了篾匠,会把山上的楠竹砍下来,剖开削成篾片或拉成丝条,编成农户用得着的日用品或农具。比如晒谷垫、箩筐、筲箕、筛子、簸箕、背篓、菜篮子、鱼篓、凉席、竹椅子、竹床等。

    他身上还有两个技能是别人不敢做的,一个是杀猪和羊,一刀致命,基本上不用补刀;另一个是自制土炸弹,用来炸野猪等大型动物。他用捕捉野兽的技能,可以经常改善家里的生活。

    黄龙朝的多技傍身,加上孝心,爷爷就不让他再离开家。后来抓丁时,就让大儿子黄清朝去。

    黄清朝是一个命很硬的人,在国民党军队时经历了大大小小很多次战事。他曾经随军到缅甸参加过抗日战争,后来所在部队被调往东北。解放战争时期随所在的部队起义,成了解放军战士。接着又成了一名志愿军战士,到朝鲜参加抗美援朝战争。在一次战斗中受过伤,立过功。1952年部队撤回国内到南方布防,他因为枪伤,申请复员回到家乡,与还待字闺中的发妻(童养媳)生儿育女,过上了地地道道山里人的生活,之后再没走出大山,直到96岁那年过世。这是后话。

    爷爷奶奶的身体不好,没能看到他们最器重的儿子黄龙朝结婚成家,就过早双双离世。

    黄龙朝差一点是结婚的,在山那边一户人家讲了一个女孩,定亲、聘礼都弄好了,就等迎亲过门。女孩的母亲比较强势,结婚前不知道为了什么事经常吵架。女孩觉得人生没意思,就偷偷从山上挖了“黄藤根”回家,藏在自己房里。在娶亲的头天晚上,母女俩又大吵了一架,她半夜偷偷煮了“黄腾根”的水喝,当晚一命呜呼。

    这件事对黄龙朝的打击很大,很久时间不愿意说话,很多年没有再提结婚的事。

    父母去世后,大哥黄清朝音信全无,两个妹妹很早就出嫁成家,两个弟弟解放后去当兵支援“三线建设”,而且最小的弟弟黄富朝很小的时候已经过继给盘家洞一户人家,祖屋就剩下黄龙朝一个人。

    因为会各种手艺,经常有人请他去帮忙做些农具或织竹器,也是东家走,西家吃。一正一横两座木房就显得空荡荡的。

    勤劳的他,专门拿出一间屋用来碾米、磨粉。那时候,没电更谈不上电器,一切都靠手工处理。

    稻谷熟了之后,大家就背着方桶到稻田里,把禾苗割下来,高高地举起再重重地摔打在方桶里,稻谷就脱落下来,为了防止稻谷溅出桶外,有的就加上一个竹棚。

    然后,在屋边比较平坦的地方铺上晒谷垫,将稻谷摊匀在上面晒上两三天,待干燥之后就存储到粮仓。需要出米的时候,就用石臼来将稻谷捣碎,再用簸箕摇出稻谷壳,然后把剩下的大小不均的米粒,用筛子选出大米和细米。大的米粒就是人的主要口粮,细的就用来喂养家禽。米糠用来做牛、羊、猪饲料,还可以用来孵化小鸡、小鸭。

    为了省力,石臼会埋在地下,用泥砌个坑,方便倒进多一点的稻谷或粮食,另一头立两根木头,再支上一根结实一点的野木,一头是踏板,一头装一个安装有铁蹄或石头的木杵,当有人用力踩下踏板时,撬动了木杵,高高地抬起,脚不用力,木杵重重地落在石臼里,就砸碎了稻谷。如此反复,并不断地翻抄石臼里的稻谷,让它们均匀受力,达到都被捣碎去壳的效果。

    磨房里还有一副石磨,主要用来制作苞谷米、米粉、豆粉或其他粉。石磨分上下两片,上面的磨盘四周凿有围栏,方面堆放粮食,侧边开有一个拳头大的孔,粮食随着石磨的转动,就掉进两片石磨中间被碾压。上面的这片磨盘需要厚重一点,才有足够的重力压碎需要加工的粮食。

    石磨用一个类似餐桌的木架支撑,下面做了漏斗,石磨压碎的粮食就源源不断地从漏斗掉落下面,被装进摆放好的箩筐或其他盛具。

    每种粮食加工的工序,根据需要粉的精细而不同。用作煮猪食的苞谷米碾磨一次可能就可以了,如果是要磨粉比如做滋耙的糯米粉,则要把碾过的米粉反复放进磨盘,重复好几次这样的工序,才能碾出粉末。

    生产劳动总是能够激发劳动人民的创造力和智慧,为了省力,推石磨也发明了两种不同的方法。

    磨盘上嵌了一块结实的木板,开一个孔,方便插上使力的配件。一种是短的木棒,插进去用手推动磨盘,这个因为短,受力比较重,人容易累;一种是从梁上悬下一个丁字形状的木架,人站着可以平推磨盘。

    用短的木棒,一个人就可以操作。平推磨盘最好是两个人分工,一个人推磨,一个人负责把磨盘上的粮食一点点拨弄进孔,磨盘每转一圈,要拨一次。这种活最适合两个女的来做,因为她们有说不完的八卦,张家长李家短,一边做事一边说别人闲话,一点都不累。如果是一男一女,不是夫妻的话,近距离地接触,孤男寡女的容易生出是非。

    在那个原始的年代,家里有这些设施,在当地算是比较配套齐备的人家了。不用求别人,只有别人来借用的份。村里有的农户也有石臼或石磨,但比较简陋,而黄龙朝精通木工,做起来从用材和工艺,都比较用心,不仅美观大方,用起来还省力。

    于是,没有这些用具的人,比较喜欢过来借用。山里人比较纯朴,如果赶上吃饭时间,会热情留客吃饭,完全不会计较你白白用了我东西,我不收费、还白搭一顿饭之类的想法。就算不是吃饭时间,碰巧家里正好新酿好醪糟,或是烧红薯酒,也会请你尝个鲜。

    快过门的媳妇自尽这件事,让黄龙朝在家看到那些结婚用的物品,有点睹物思人,一个人的时候难免有些伤感。所以,有人请他去做事,不论是否有酬劳,觉得有人说话都比一个人在家孤独要好。

    经常来家里使用磨房的人,是姜武家的媳妇林秀。她的丈夫是不配那个名字的,是一个体弱多病的人,不仅个子矮小,还严重驼背,相貌看起来也是有点猥琐。

    林秀是童养媳,从小就在姜武家,不到14岁就生了长子姜林绿。村里有传言说,那孩子不是姜武的,长相跟他爷爷越看越像,八成是公公“拔灰”(公公与儿媳乱伦)播的种。姜武那时候还没长成人,不到一米四的个子,还驼着背,爷爷可能怕种不好就播了第一茬。这事无从考证,只是背后传言,谁也不公开讲,因为她公公和林秀都比较“剽悍”,一般人不敢惹他们。

    后来,林秀就接二连三地生孩子。那时候,白天做农,晚上睡觉,没有任何娱乐活动,黑灯瞎火的两口子就在床上折腾,也没有避孕措施,反正怀上了就生。

    虽然已经生了两三个孩子,但并没有影响到林秀的身材,仍然保持着苗条又丰腴的体形,胸脯鼓鼓的,屁股翘翘的。她会经常挽个篮子或挑些稻谷,来黄龙朝家借用磨房。

    有一天,她要磨大豆做豆腐,就问黄龙朝有没有空帮忙。黄龙朝倒是热情,就答应了。

    两个人就在磨房忙活,黄龙朝推磨,林秀放豆子。

    林秀就问他:“你一个人过日子,总不是个办法,怎么不找个媳妇?”

    黄龙朝就说:“我也想找啊,哪有那么容易,这穷乡僻壤的,条件又不好,谁能看得上。”

    林秀就说:“你什么都会干,人家还巴不得嫁给你。是你自己不想女人吧。”

    黄龙朝:“我不想女人,我又不是和尚,我做梦都想有个女人搂着睡觉。没女人,睡不着。有女人,折腾一下,累了好睡。”

    林秀说:“你想女人就是为了睡觉?”

    黄龙朝:“不睡觉,难道为了吃奶?”

    林秀:“哎呀,你这嘴,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说话这么难听。”

    黄龙朝:“是你撩我的。你这豆腐做好了,会给我吃吗?”

    林秀脸就红了,眼睛火辣辣地盯着他:“你要吃我豆腐吗?”这句话,在当地就等于一个女人明目张胆地挑逗男人了。

    黄龙朝二话没说,甩掉磨杆,就搂住她一个劲地亲起来,力量大得把林秀都吓住了。但她喜欢这种力量,就娇嗔地说:“你不怕来人看见?”

    黄龙朝将她抱起来,就进了隔壁的卧室,把压抑了很久的激情都倾泄在她身上。林秀感觉到了这个男人的力量,也尝到了从未有过的那种快感。她一直都不满意丈夫的体能,只顾自己发泄,从来没顾过她的感受。无奈命运如此,也不敢有半点不满。除了平时喜欢骂他无能之外,晚上丈夫要怎样,她还得努力迎合。

    自从跟黄龙朝好上之后,林秀就来得更勤快了。臼米、磨粉、碎苞谷、修农具等各种理由,每次来都免不了要跟他云雨一番。

    林秀的有求必应,让黄龙朝走出了未媳妻自杀的阴影,感觉生活充满了欢乐,对婚姻大事也没了那么大的期待。

    后来,因为家里条件不好,林秀就与丈夫商量,把第二个女儿姜林凤过继给黄龙朝做养女。丈夫一听,想着这不仅减轻了负担,也让女儿跟着黄龙朝有好一点生活,就满口答应了。

    其实,他们不是第一次把孩子过继给他人了,大儿子姜林绿和大女儿也是过继给另一个山里的人家,长大后自己回来的。他们的想法是,女儿能过继出去就让她走,以后还会有孩子,儿子就尽量留在家里养着。再说,这种过继到本村的孩子,随时都可以探望,长大了兴许还会自己跑回来。

    林秀把6岁的二女儿姜林凤送给黄龙朝,就可以随时过来,名义上是了解女儿生活情况,实际上是要拴着黄龙朝这个老光棍的心,当然也是满足了彼此之间的生理需要。

    黄龙朝自然是非常乐意,反正多一双筷子,就能养活这个小家伙,还可以有个随叫随到的女人。

    时间长了,黄龙朝感觉自己的年龄越来越大,等到自己老了,也没有一个后人,按山里人的说法,岂不是断子绝孙,自己要断了香火?于是,又动了想结婚的心思。

    林秀知道后,就说:“我感觉老四姜林春就是你的种,以后搞不好还会怀上你的人。”

    黄龙朝说:“这个言不正、名不顺的,我能写进族谱里面吗?我得有个家族认可的孩子啊。”

    林秀没能阻止他。因为她知道,黄龙朝看起来喜欢开玩笑,有点不正经似的,骨子里却有一股倔强劲,很难改变的。也就由着他按自己的想法,但仍然保持着关系,因为她心里喜欢这个比丈夫更有味道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