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山,那事,那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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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家庭变故(3)

    黄耀庭的胆子随着年龄的慢慢增长,越来越大,总是喜欢做一些同龄孩子不敢做的事情。

    去山上摘野果子,他能爬到别人不敢去的树梢头去摘最熟的果实。有一次树枝断了,直接就摔了下来,把小伙伴们都吓住了,好在没伤着。他爬起来觉得自己特厉害,小小的心里就有引以自豪的成就感。

    学校操坪边立着一个供孩子们锻炼身体用的爬杆。高高的木架,足足有四五米高,中间有三根不大不小的竹竿。黄耀庭经常跟同学比谁爬得快、爬得高。

    爬竿前,脱掉鞋,光着脚,更有利于用脚前掌和脚趾抓力和稳定身子,在手掌心吐点口水,增加手的粘度,抓得更稳当。

    体力不行的孩子爬个一两米就掉下来了,好一点的能爬到最上面。黄耀庭一般都是要硬撑住爬到竿顶的,还要坐在上面的框架上。

    下面的同学们就会鼓掌欢呼,觉得他超级厉害。每次被任湘衡看到,就会劝他小心,快点下来。他对黄耀庭还是有感情的,另一个因素就是担心他有危险,家里只有他一根独苗,不想他有什么闪失。

    黄耀庭在上面看着下面,再看看远处,感觉看到的人和风景不一样,居高临下的感觉,让他心旷神怡。

    但是肚子在咕咕叫,身体很虚,头也有点晕,差点要掉下去。他知道,如果掉下去,可能会摔死或摔伤,强烈的求生意识是不能让自己掉下去,凭着毅力,最后安安稳稳地到了地面后,这种冒险的事情就不再做了。

    这是他慢慢地从喜欢出风头到懂得控制风险的萌芽状态。

    事后,任湘衡把他叫到房间,关起门来,耐心跟他讲道理:“耀庭,爸爸妈妈年纪很大了,就你一个孩子,他们老了靠你养老的。你以后不能再玩这种危险的游戏。”

    黄耀庭答应说:“好。但是,你要教我学游泳。”

    任湘衡说:“为什么要学游泳,水里很危险的。”

    黄耀庭说:“我学会游泳,就不危险了。不会游泳,才危险。”

    任湘衡吃惊地看着他,不知道他的逻辑是哪里来的,但无法反驳,便答应了他。

    学校下面四五百米的地方,有一个蓄水用的河坝。春季的时候,河水被蓄在坝里,等到春水充沛或涨洪水时,就方便山里人把砍伐的杉木或楠竹结成木排或竹排,顺着河道放逐到人民公社所在地,卖给供销社。

    黄耀庭后来才知道,山里人许多是不会游泳的,但是他们能撑排,让他感到很吃惊。不会游泳的人,站在木排上,凭一根竹篙掌握木排方向,山里的地势比较崎岖,河道弯曲,有许多小悬崖,人万一掉进水里,不会游泳怎么求生?

    没人回答这个问题,反正大家都是这么干的,包括他的父亲黄龙朝也是一个“旱鸭子”,几乎每年都撑木排或竹排,没出过什么事。

    一条河水流域,也没发生过有人掉水里淹死的事情。

    任湘衡选择了一个太阳比较大的热天,中午带着几个想学游泳的孩子下了河。

    黄耀庭看到水特别兴奋,脱掉小裤衩就钻进了河里,在浅水里扑腾。任湘衡把他作为重点对象紧盯着。他制止了乱下水的现象,把大家召集在身边,告诫大家并讲解游泳方法。

    扑腾了一会,黄耀庭自以为聪明,就要去深水区。任湘衡答应了他,他一个猛子扎进水里,结果发现自己越沉越深,手忙脚乱,怎么扑腾都上不来,连呛了好几口水。特别是水呛进鼻子,一阵钻心的痛从鼻腔迅速冲上大脑,眼泪都呛出来了,大声喊“救命”,还没出声,又喝了几口水。

    任湘衡及时地把他捞了出来,轻轻拍拍他的背,教育他说:“你不要逞能,凡事要讲究方法,先学会基本方法,才不会呛水。”

    这一回,黄耀庭老实了,缓和了一会,乖乖地按照任湘衡教的方法,呼吸、伸手、展肢、蹲腿、抬头、憋气等。二十分钟后,他就可以自己游在水面上了。

    后来又利用中午或傍晚到河里练习了几次,黄耀庭和一些同学学会了游泳。但这次被淹的经历,心里留下了对深水恐惧的阴影。尽管后来游泳的水平大步提高,能平躺在水面上,不动手也能保持平衡,但看到深水区幽暗的墨绿色,还是会产生恐惧心理,总感觉水里面会不会有水怪,突然就把人拖走吃掉的那种。这个恐惧心理,后来一直伴随着他。

    有一个冬天,下雪了,天寒地冻,漫山遍野白茫茫的。山村的冬天,靠烧柴或木炭取暖。

    屋顶的雪水,因为屋内烧火取暖上升的温度,慢慢融化,一部分直接变成雪水落下来,一部分被寒冷的天气一点点凝结成冰凌。屋檐下那排冰凌的长度,代表着寒冷的程度。最冷的时候,冰凌会越来越长,越来越大,结成冰柱,就要及时清理。

    当地有句古话说“瑞雪兆丰年”,意思是说冰雪下得大,会消灭虫害,来年地下水源充沛,有利于粮食生产。

    冬天上学,家里有条件的孩子为了取暖,都会提着装有炭火的小火箱上下学。教室没有供暖和取暖条件,寒风会从木房的缝隙中吹进来,冷得让人发抖。孩子就把火箱放在座位下取暖。没有火箱的孩子,就蹭有火箱的同学的光,伸手烘一烘快被冻僵的小手。

    带火箱还得带上足够的木炭,保证燃料供应。有的没火箱的孩子,也带一些木炭,跟有火箱的同桌使用。

    那时,家里没有火箱,黄龙朝找了一个旧的小铝锅,钻孔穿上铁丝,装点地灰,放点木炭,变成了一个小火盆,提着就可以上学,简单实用。

    有一天,黄耀庭听课入了神,脚不小心靠住烧得通红的火盆,“滋”的一声,一股青烟冒了出来,他感到一阵钻心的痛,痛得跳了起来,一股烤肉味也蔓延开来。

    正在讲课的任湘衡马上赶过来,发现黄耀庭的裤子被烫了一个大洞,脚踝处烫焦了一大块。赶紧叫大队的赤脚医生来帮忙包扎。

    那时候物质匮乏,加上家里穷,就算是寒冷的冬天,也只有加一两条厚一点的裤子,没有保暖衣,更没有毛衣、棉衣之类。黄耀庭只是穿了两件薄薄的单裤,烧红了的火盆温度太高,导致他的脚踝烫出很大的伤疤,留下了一辈子的童年记忆。

    放学后,任湘衡送黄耀庭回家,对黄龙朝夫妻说:“今天的事,不要责怪耀庭,他很勇敢,没有哭。另外,我是来道别的。家里争取到了我回城的指标,等有人接替我的工作,我就走了。感谢您们对我一直以来的照顾!以后我会写信给您们。耀庭,你要好好读书,将来到城里来找哥哥,好吗?”

    他诚挚的态度,让黄龙朝两口子热泪盈眶,他们不知道怎么表达自己的情感,只是念叨说:“能回城就好,回到父母身边去。”

    突如其来的事情,让黄耀庭有点依依不舍,他抱住任湘衡的胳膊说:“哥哥,那以后还有老师教我们读书吗?”

    任湘衡蹲下来安抚他:“有的有的,等新的老师到了,我才走。你好好读书,长大了来找哥哥。记住城里还有一个哥哥哦!”

    黄耀庭说:“你写信给我,有地址,我就能找到你。”

    没想到他来这一句“世故”的话,大家都被他逗乐了。

    看着儿子被烫伤的伤疤,王梅香心痛得要死,便数落黄龙朝:“你一个木匠师傅,能帮别人上梁建房,却没给奶仔做个火箱。”

    黄龙朝听惯了她的唠叨,也自知理亏,不和她争论,心里计划着连夜给儿子做一个精致的火箱。他揭开黄耀庭腿上的纱布看了看,发现只是涂了一点红药水,便到屋边山里找了几味草药,放在嘴里嚼烂成泥,敷在伤口上,再用旧布条把脚踝处包扎得更牢实,安抚黄耀庭说:“过几天就好了。不怕,这几天不要洗澡。”

    山区的人,基本上是懂一些中医常识和中草药的,平时有个刀伤或感冒发烧什么的,随便到山上采几味草药,或是煮水喝,或是直接嚼碎了敷伤口,效果非常明显。没人能说清楚,他们是怎么知道的,不能说“无师自通”,应该说“祖传的”,从小到大在家庭耳濡目染,加上劳动生产中实践总结出来的吧。

    离开黄耀庭家,任湘衡拐了个弯,就到了林秀家,他要来跟姜林凤告别。

    姜林凤住的房间正迎着路口,任湘衡推开虚掩的门,看见她正在纳鞋底。姜林凤抬头,便把头靠在他胸前,任湘衡看到鞋底的尺寸,似乎明白了什么,轻声问:“你是在为我做布鞋吗?”

    姜林凤温柔地说:“今年冬天感觉特冷,我想着你晚上改作业、备课,冻手冻脚的,想给你做双棉鞋。可能做得不好,到时候不能嫌弃。”

    任湘衡捕捉到她在抬头望他的瞬间,就捧住她的脸,狠狠地亲着她的嘴唇,并把她抱了起来。

    姜林凤丢掉鞋底,拉上门栓,两人拥抱着就上了床。任湘衡迫不及待地解她的衣服,姜林凤却“噢”的一声,差点吐了出来,赶紧用手捂着嘴。

    任湘衡担心的问:“你怎么啦?”

    姜林凤说:“那个好久没来了,我可能怀孕了。”

    “啊!”任湘衡被这个消息吓了一跳。这是他想都没想过的事情,一方面是不太懂,一方面是自己马上要回城了,她却怀孕了,不知如何是好。

    任湘衡连忙问:“那大人他们知道了吗?”

    姜林凤:“不知道,不知道他们知不知道,好几次吃饭时也这样,估计我妈会看出来,但没有说我。”

    任湘衡停止了动手动脚,双手抱头,不知所措。

    姜林凤亲着他的嘴,问道:“你怎么啦,不高兴吗,还是害怕我父母?不管他们同不同意,我们都要在一起。我是你的人!”

    姜林凤说着,一边解着他的衣服,可任湘衡心思一下子没在了这方面,心里在想着如何把要回城的消息告诉她,但又不想扫她的兴,干脆就吮吸她的嘴唇,心想着先让她开心了再说吧。

    接吻,拥抱,两个年青人的激情很快重新点燃了,完全忘却了一个有孕在身,一个离别在即。

    事后,怕家人发现,两人又赶紧穿好衣服下床。任湘衡抚摸着姜林凤的手说:“我说一件事,你要有心理准备。”

    姜林凤被他的架势吓住了:“你别吓我,什么事,赶紧说。”

    任湘衡顿了顿,鼓起勇气说:“我马上就要回衡阳了!”

    “回衡阳?”这突如袭来的消息,确实让她吃了一惊。脑海里飞快地在处理这个消息,不知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任湘衡怕她难过,赶紧安慰她:“我先回去,安排好工作后,再来接你。”

    姜林凤急切地说:“那你会跟我结婚吗?”

    任湘衡点头说:“我肯定想跟你结婚,但要回去跟父母商量。”

    姜林凤:“万一你父母不同意,怎么办?”

    任湘衡:“他们会同意的。万一不同意,我又来找你,申请继续当老师。”

    姜林凤半信半疑:“真的吗?你舍得离开城市,到这个山沟里吗?”

    任湘衡坚定地说:“你是我的初恋,没有你我可能都没有勇气活到今天。被分到这里的时候,人生地不熟,除了大山还是大山,我万念俱灰,觉得世界末日到了。看到你后,感觉山里的空气都是甜的。特别是龙朝伯伯两口子,还有乡亲们对我的好,感觉人与人之间的善良、真诚,不需要防备,很舒服的环境。”

    姜林凤经他这么一说,心里似乎踏实了许多,把他抱得紧紧的说:“我信你。我等你!”

    任湘衡说:“那我要怎样跟你父母说?”

    姜林凤推开他说:“你赶紧走吧,不要跟他们说了,我怕他们为难你。你要给我写信,你记得你说的话,我一定要记得我说的话!”

    任湘衡被她的深情和果断打动了,再一次热吻后,悄悄地离开了她的房间。

    后来,任湘衡搭县里来乡政府下乡工作的吉普车,离开了这个山村,离开了山区,回到了他的家乡——湖南衡阳。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解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