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次，黄昊去找黄能顺玩，跟随他出车，想体验一下他送货的过程。

    路上，黄昊告诉他，自己现在竟然做财务管理。

    黄能顺一点都不吃惊：“范老板特意向我问过你的为人，我说你为人正直，两口子是机关单位职工，岳父还是个大领导。”

    黄昊便说：“原来是你在帮我，谢谢了！你开货车，一个月能拿一万多工资吗？”

    黄能顺说：“工资没有那么多，但出车补助高，按运货路程计算的，跑得越多，待遇越高。有时候，我在路上把车里的柴油放出来卖掉，反正回厂里加满柴油就行了，没人管的。有时候，把厂里的一些废纸板什么的卖掉，七七八八加起来，一万多肯定有。”

    黄昊就说：“那你应该这几年赚了不少钱，家里的债应该也还清了吧。”

    黄能顺一点都不忌讳他：“老叔，你也知道，我这个人就喜欢吃喝玩乐，这点钱哪够我折腾的。”

    黄昊说：“刘海英不是跟你在一起吗，你还在外面搞？”

    黄能顺说：“家花哪有野花香？她那死样子，一点风情都没有，死猪不怕开水烫。外面的女人，要什么年纪的，什么身材的都有，那才叫刺激。咦，老叔你在洗浴中心上班，那里几十个小姐，应该有漂亮的，你近水楼台先得月，是不是搞了不少？”

    黄昊：“我哪有那兴趣，万一得性病什么的怎么办，再说你婶婶还跟着呢。”

    黄能顺有点不太相信：“你拉倒吧，老叔，你在里面当官，她哪知道？”

    黄昊说：“身体会说话啊，再说我真没那兴趣。”

    黄能顺就说：“老叔，我们做男人，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年轻不风流一下，老了想搞都搞不动了。年轻时不搞，以后吹牛皮都没本钱。”

    黄昊故意装作好笑：“哈哈，你想的东西，真的不一样。”

    说话间，车子到了一个十字路口，红灯亮起，在等待的过程中，黄能顺头一低竟然睡着了，把黄昊吓一跳。

    当绿灯亮时，黄能顺本能地就睁开眼，接着就是一套行云流水般的操作，熟练地往前开。

    黄昊吃惊地说：“能顺，你这是多困啊？等红灯这点时间都能睡着，绿灯亮时不用喊你，你自己就醒了。这样不危险吗？”

    黄能顺不以为然地说：“老叔，这边不是流行‘时间就是金钱’嘛。每天晚上我们都在厂里打牌，哪舍得睡觉？打牌到凌晨四点钟就出车，红绿灯时就打个盹。已经养成习惯了，没事的。等会他们卸货时，我就睡觉。”

    黄昊摇了摇头说：“你还是要注意一下身体，开车也要注意安全。”

    黄能顺说：“我开车这技术，老叔还不放心吗？我们那山路多危险，我都没出过事，何况广东这么宽敞的平路。你看，这一带的别墅，听说住的都是那些香港和台湾老板的情人。”

    黄昊向窗外看了看，问他：“那你知道，为什么那么多香港和台湾的老板来东莞办厂吗？”

    黄能顺说：“赚钱呗。”

    黄昊说：“赚钱当然是目的。还有两个主要原因就是，这边有廉价的劳动力，像我们那边最好的劳动力都到了这里，20到30岁的年轻人，很多都过来了，比香港那边的人工要便宜很多；另外就是，那些老板在这边可以花天酒地，包括你说的包养、上夜总会等。内地虽然也有廉价劳动力，但运输费用太高，消费环境不一样，所以他们不会轻易到内地去投资。”

    黄能顺钦佩地说：“老叔，你有文化的人就是不一样，看问题跟我们不同，我们只知道他们赚钱就是为了吃喝玩乐。”

    黄昊说：“可能是我们注意力不一样吧。我比较喜欢琢磨事情背后的东西。”

    黄能顺说：“老叔，那你有空可以琢磨一下，你们那么多小姐，哪些是卖的，哪些是靠技术吃饭的，哪些是吃青春饭的。”

    黄昊说：“哈哈，你还是老老实实开车吧，另外早点生个孩子，趁你爸妈年轻，帮你带孩子。”

    黄能顺说：“我可能没得生了。”

    黄昊吃惊地说：“为什么，你还这么年轻？”

    黄能顺说：“我得了好几次性病，医生说如果再不注意，恐怕会影响生育功能。管它呢，没得生，以后有钱了就带一个儿子。”

    黄昊感觉闻所未闻，没再回应他，觉得他这种玩世不恭的态度，真是与自己截然不同。

    回到健康中心上班时，黄昊想起了黄能顺说的那些话，开始观察那些技师到底是怎样服务客人的。

    茶山虽然是东莞的一个小镇，消费水平还蛮高的。

    客人来桑拿按摩，45分钟时间算一个钟，钟点费98元；90分钟，钟点费158元。客人在房间还私下给技师小费，大方的客人几百、几千甚至上万的都给。平均一次消费，起码至少也得一两千元。

    开始营业时，打着正规按摩的旗号，连招技师都是要求有医生证或护士证的，营业一段时间后，发现生意并不那么好。周边的洗浴中心都是车水马龙的，什么尺度的生意都做，如果你一家店正规经营，哪里能竞争过人家？

    于是，招技师时不再有专业要求了，只要长得漂亮、身材火辣就要，有没有熟客可以带过来等。

    闲着没事，黄昊就喜欢去更衣室，听客人下钟后吹牛皮，说几号小姐技术不错；几号小姐可能生过孩子；几号小姐就是个宝贝……

    客人是不会尊重按摩技师的，毫无保留地发表自己的体会，让更衣室的人知道这些技师当中，哪些是规规矩矩的，哪些是不规矩的。把他们分成了三种类型。技术型，靠专业按摩手法，让客人消除疲劳，享受到轻松舒服，一样能让客户满意；舒服型，专业技法不一定好，但嘴巴甜，会聊天，把客人聊得心花怒放，一个钟一个钟的加，有的甚至从中午一点能够聊到晚上一两点，单钟点费、小费就要好几千；开放型，只要给钱什么活都干，都是些久经沙场的角儿。

    有一次，25号技师服务客人时，一开始还蛮好的，两个人一边聊天，一边按摩。技师在按摩过程中，有意无意难免会按到敏感部位，客人起了生理反应，就要跟她亲热。她是不涉黄的一类，就不愿意。客人以为是嫌他给的钱少，就不断往按摩床上放钱，钱越多，技师就越怕，就越抗拒。最后，客人掏出皮包所有的钱，足足有一万多，25号技师仍然不同意。

    客人瞬间没了面子，感觉自己丢了尊严，就狠狠地打了技师一耳光，把她衣服都扯烂了。

    25号技师挣脱客人跑出房间，被走廊上的服务人员藏了起来。这种事是不能报警的。报警会影响生意，客人们就不敢来了。

    为了避免事端，王总便让黄昊结算25号技师的待遇，让她悄悄离职了。

    从此以后，酒店规定客人不允许带包进按摩房间，小费一律签单，由前台收取，财务部统一核算发放。

    钟点费和小费都由黄昊统计和发放，黄昊便成了众多技师讨好的对象。

    每个月，黄昊要发三次钱。一次是员工工资，一次是技师钟点费提成，一次是客人给技师的小费。

    有的技师文化层次比较低，自己上了多少个钟点，能拿多少提成，有多少小费，都算不清楚，就要黄昊帮她，少不了就要给些好处，建立好私下的关系。

    3号技师是一个典型的南方姑娘，个子小小的，用“精致”两个字来形容再好不过。精致的面孔，精致的五官，精致的身子，精致的腰身，精致的妆容，她不仅有天使般的容貌，还有一颗乐观的心，整天都是笑嘻嘻的，见人就打招呼。

    她对黄昊说，自己虽然不到19岁，却有四五年社会经验了，一直都在这个行业，一般的客人只要点过她的钟，都会记得她。年纪大的，年纪小的，都喜欢点她。在深圳做久了，经熟人介绍就来到了这里。

    黄昊没事的时候，就会先跟“妈咪”（安排技师上钟点的主管）打个招呼，跑到没人的钟点房去，把内线电话打到技师房去，叫几号技师到哪个房间。

    被叫到的技师以为是客人点钟，拿着小本子就过来了，看是黄昊才知道，原来是他要试技师的按摩水平。这是王总允许的，开会时讲了，目的就是要不定时的抽查技师的按摩水平。

    3号被叫到房间的时候，一看是黄昊，一点都不觉得懊恼，反而蛮高兴地给他按摩。按了没多久，黄昊就说：“你的水平就这样啊？”

    3号也不隐瞒，说：“差不多。怎么啦？”

    黄昊：“就凭你这手法，还不如我呢，特别是踩背，我能从你脚趾踩到脖子，一路响过去，整个人都轻松。”

    3号不信：“那你帮我踩，我要感受一下，你到底有没有这么厉害。”

    黄昊便让她趴下，自己站起来上床，抓住吊杆，认真给她踩一遍，一边踩，一边告诉她的要领，用力要注意，不要踩骨头，那样客人会觉得痛，不要用蛮力，那样客人会受伤。

    一番操作下来，3号瞬间真的感觉轻松了许多，对他佩服得不行。就说：“你让我舒服了，我也让你舒服一下。”

    黄昊有点紧张，问道：“你想干什么？”

    3号见他的样子，就咯咯咯笑起来：“我都不紧张，你怕什么？”

    黄昊说：“你要干什么，先告诉我。”

    3号说：“我会泰式按摩。我给你按。”

    她让黄昊躺下，然后坐在他身上，用的是黄昊没有经历过的一套动作，两人有亲密的肢体接触，让黄昊有了不一样的体验。

    3号直言不讳地说：“你的那里好像不听话了，哈哈哈……”

    黄昊红着脸说：“你给客人这样做吗，要是客人起了反应怎么办？”

    3号说：“有的是办法让他舒服。”

    黄昊不想深入这样的话题，便问她为什么进入这个行业，这么多年是不是攒了不少钱，为什么还要做？

    3号说，自己读了小学三年级就到了社会上，有人介绍说这个行业赚钱快，就学了按摩。本来是赚了几十万的，回家交了个男朋友，开了个很大的服装店，不懂得经营，两人花钱大手大脚的，没一年就亏光了，男朋友也避腿了。伤心难过一阵子，只好又出来重操旧业。自己没文化，也没其他技能，只有吃这样的青春饭。过几年，不再青春了，再转其他行业。这几年最大的收获就是，懂得跟客人聊天，口才好了，什么样的客人都能聊得开心，所以点她钟的人比较多。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故事。没想到她小小年纪，已经是“老江湖”。

    黄昊突然想到什么，说：“你能教我说粤语吗？我买了磁带和书，但是好像学不会。”

    3号技师欣然答应：“好啊！你也可以教我说国语。不过嘞，拱白话腰拱（讲白话要讲），时常多嘀拱（平时多讲）。”

    黄昊也顺着她的意思，半生不熟地回应“喉啊（好啊）”。

    黄昊留意了一下她的收入，一个月至少两万以上。这在内地，是不敢想象的。真是贫穷限制了想象力。湖南到广东，地理位置并不远，广东却走在了经济发展的前沿，贫富差距显而易见。内地很少见的100元钞票，在这里则非常普遍。

    许多见过大钱或是自己挣了钱的人，就不愿意回到家乡，宁愿选择背井离乡吃苦，也不愿回到慢节奏的故乡“享福”。而能够在外面谋生的人，要么是有技能，要么是有体力，要么是有文化，会给当地的经济发展提供劳动力和智慧。而家乡因为人才或劳动力的外流，经济发展就会受到影响。

    另外，开放地区的基础建设（路、桥、厂房等）、生产设备和技术，也是重要因素。这些或许就是导致贫富差距的主要原因吧。当然，还有国家对整个经济发展的宏观调控，比如沿海地区先引进设备和技术，所以就发展得快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