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陵城，靠江水而建，隶属于云霄郡、太原府，此城以广陵江而命名，乃是昌国一座较为繁华、重要的城池。

    广陵江从城边上流淌而过，此时江水悠悠，数条小舟晃晃悠悠地飘在江面上。

    其中一条小舟朝着广陵城而来，船尾的艄公摇着桨，动作不急不缓。

    船头盘膝坐着两个人，其中一个男人看起来三十几岁模样，圆脸，留着八字胡，此刻他远眺广陵城，摇头晃脑地说道：“春柳垂枝轻抚水，嫩叶新发绿如蓝。

    鸥飞燕回轻舟过，碧波远景一线天。”

    “嗯……广陵城虽比不上京都之繁华，不过依江而建，倒是别有一番风景。你说呢？”

    另一个人身形瘦削，头戴斗笠，帽檐压得很低，看不清其容貌。听到旁边男人的话，并不答话，微微抬起头来，朝着不远处的广陵城望去，露出一张英气俊秀的脸，看起来二十几岁模样。

    斗笠人没回话，胡须男也不在意，似乎早已习惯，自顾自欣赏这春日江景。

    朝着广陵城凝望片刻，斗笠人忽然开口说道：“广陵是最后一处了，你说能找到他吗？”

    声音清脆，却原来是个女扮男装的女子。

    胡须男闻言，道：“不好说……但尽人事，且听天命吧……”

    斗笠女子道：“他，当真有传说中的那么厉害？”

    胡须男眼露回忆，脸上不自觉满是崇敬之色，悠悠道：“十三岁踏入武道，十七岁晋入六流巅峰境，十八岁晋入五流入室境，之前每晋一流，皆达‘造极’，二十岁封冠军侯，乃我昌国冠绝当代第一人，这十几年来，无人能出其右，这样的成就，你说，他厉害吗？”

    斗笠女闻言，望着广陵城的目光，充满着希冀之色。

    “希望能找到吧……”

    她很想见一见传说中的那个人，那个自小听到大的传说——冠军侯萧瑟。

    她想亲眼看看，那到底是怎样一个人物？

    ……

    广陵江边，萧绝斜躺在石阶上，石虎早已被他打发走了。

    理由是他想静静。

    胖虎挠着脑袋，满脸疑惑——

    “老大，静静是谁？”

    萧绝：“……”

    “滚！”

    胖虎临走时仍是一脸疑惑——“滚就滚，但静静到底是谁？”

    ……

    少年望着悠悠江水，碧波荡漾，远方水天一线，一眼望不到边。

    此时的天有多高，少年的思绪便已飞了多高。

    回想起刚才那诸多如同冷刀利剑般的目光，少年下意识捏紧手掌，良久良久，心中的不忿，终究化为了一声长长的叹息。

    “武道么……”

    萧绝很无奈，他的苦衷没人知道，胖虎不知道，此刻在他身后站着的那个青衣少女也不知道。

    “你就打算一直这样站着吗？”

    萧绝头也没回，伸手捞过一根柳条，折断，然后叼在嘴里，看起来一副吊儿郎当、满不在乎的模样。

    身后的青衣少女缓缓走到萧绝身边，把他的动作神情全看在眼里，若不是刚刚听到了那声长长的叹息，谁会知道眼前这个少年，应该也有不得已的苦衷？

    一阵江风吹来，青衣飘动，沈莺莺更显纤细，似欲乘风而去。

    沉默了片刻，萧绝实在有些无奈，率先开口道：“你如果没事，那可以走了，我挺烦的，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为什么？”

    沈莺莺开口问道。

    “什么为什么？”

    萧绝咬下一段柳枝，轻轻咀嚼，一种植物特有的淡淡苦涩感在口中蔓延开来，然后吐掉，再咀嚼，如此反复。

    沈莺莺有些气恼，眼前这个人到底是在装傻充愣，还是不想和自己过多解释？

    她考核一结束就来找他，难道他不明白？难道他是傻子？

    她想要一个明确且合理的答案。她既然已经来了，那么他不想解释也不行，她更不是来看他装傻充愣的。

    沈莺莺轻轻吸了一口气，压制着心中的不满，问道：“为什么不参加考核？”

    萧绝叹了口气，他知道她的性格，如果得不到她想要的答案，她绝对会追着不放。

    “你刚才没听到吗？我，萧绝，连炼气都做不到，为什么要去参加考核，丢人现眼吗？”

    萧绝语气漠然，带着自嘲的口吻说道。

    沈莺莺闻言，娥眉微蹙，道：“这话别人相信，但我……”

    “你不相信？”

    萧绝不待她说完，便出言打断道：“不信你试试就知道了。”

    说着抬起了手。

    沈莺莺看着少年的手，有些迟疑。

    “来啊！你不是不信吗？自己试试看就知道了，以你如今九流武者的实力，要探查一个人体内有没有真气，应该很简单吧？”

    萧绝回头盯着少女秀丽的脸，一字一句地说道。

    沈莺莺看着那双漆黑如墨而又充满挑衅意味的眼睛，银牙暗咬。接着莲步轻移，伸手抓住了少年手腕，一股真气也跟着涌出，钻入了少年体内。

    片刻后，少女娇俏而稚嫩的脸上慢慢涌现出一种不可思议的神色，这种神色越来越浓，最后终于变成了一种惊异的表情。

    “不可能！”

    沈莺莺一脸的不可置信之色。

    “怎么会……你体内为什么一丝真气都没有？！”

    她现在才相信，刚才那些针对他的讥笑与嘲讽都是真的，原来……他真的连真气都没有修炼出来……

    萧绝抽回手，双手枕头，干脆彻底躺平了。

    “现在你信了……”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沈莺莺还是一脸的不可置信，如果……如果萧绝真的一点真气都无法修炼出来，那么当时他是怎么帮助自己的？

    “你在撒谎！”

    沈莺莺盯着萧绝，一字一句地说道：“如果你真的无法炼气，那你当初怎么能指点我化海？！”

    少女说的是——指点。

    没错，曾经的她，一直卡在化海之境，一直难以突破，是一场偶遇，萧绝帮助她成功化海，否则如今的她根本不可能达到这个地步。

    要知道，这个世界虽然武者众多，可普通人也不知凡几，许多人之所以无法踏上武道一途，大多便是止步于化海之境，因为无法化海圆满而气贯周身，所以便只能望洋兴叹，一辈子与武道无缘……

    而眼前这个少年，从一开始，甚至是刚才，沈莺莺一度认为他是个天才，是个奇迹。

    因为眼前的这个少年曾经帮助过她、甚至就如同一个良师般孜孜不倦地指点她，才让她度过了一大难关。如今却得知他竟然连真气都无法修炼出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个连真气都无法修炼出来的人，能指点比他修为更强的另一个人化海？不！这不可能！

    这绝对是个谎言，简直就是荒谬、是无稽之谈！

    所以她不信，所以一定是眼前这个可恶的少年在撒谎！

    这个骗子，这个坏蛋！

    萧绝看着沈莺莺那一脸不可置信而又面带愠怒的表情，不禁摇头苦笑，“难道你不知道人和人是有区别的吗？每个人擅长的东西都不一样，刚刚好，我就是那种不能修炼，但理论却特别强的人……”

    萧绝说着站起身来，看着沈莺莺，道：“对了，恭喜你……”

    看着眼前的青衣少女，萧绝不由一阵恍惚……曾经那个悄悄躲在江边哭得梨花带雨的少女，看起来像只迷路的小猫，惹人怜惜，如今她已露锋芒，与当时相比，宛如变了个人似的。

    她现在才十四岁，就已经初展姿容，若是再成长几年时光，必然会出落得更加亭亭玉立。

    美女，无论走到哪都是吃香的。

    更何况她还有“十四岁踏入武道的天才少女”这个名头……

    伸了个懒腰，萧绝迈步走了出去。

    “再见！”

    他不想过多啰嗦，因为有些东西是没法解释的。

    沈莺莺没说错，萧绝的确是撒了谎，但那又如何？

    反正不管是什么原因，都无法改变他无法修炼武道这一事实。

    他和她，只是一场……“意外”。

    只是刚好那一年，刚好那一天，自己正春风得意时，又刚好遇见她，所以就恃才逞能帮了她。

    仅此而已……吧？

    毕竟，每个人要走的路，都不一样……

    海鸟和鱼……只是一场意外……

    可是……为什么感觉好不甘心啊？

    少年没有回头，拳头不知何时已紧紧捏在了一起……

    沈莺莺看着眼前少年离去的背影，一阵恍惚。

    似乎，她与他之间，虽然也曾相距如此之近，但却始终隔着一种遥远的距离。

    沈莺莺觉得，这种距离将会随着少年的离去变得越来越远，终有一天，她和他，会站在两个不同的世界……

    青衣少女贝齿轻咬，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冲着少年喊道：“萧绝！”

    少年停下了脚步，但没有回头。

    少女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虽然我不知道你是什么原因，你不想说，没关系，但是……等我！”

    “等我！”

    少女的声音显得是那么坚定，简单的两个字，却像是一记重锤，重重地敲击在少年心上，使得他浑身一震。

    再回头，那一袭青衣已转身离去，脚步坚定。

    她很固执，比任何人都固执。

    曾经那个少年孜孜不倦地帮助自己，现在……该换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