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带走了天空最后一片晚霞。外面孩子们的吆喝声也慢慢地消失了。远处惶惶的狗吠声撞开了寂静的夜。狗的吠声回荡在夜色里，提醒人们还有生命依然存在。听见骡子喷出的鼾鼻声和蹄子在地上清脆的踏蹄声。周云雀安排两个外甥的住宿。本来周云雀和三个孩子、刘巧儿老太太一起住在窑里，李善存老汉住在喂牲口的草棚里。因为李善存老汉每天要喂牲口，早上起的早，在草棚里盘的炕，也图个方便，也要防贼或土匪。今天外孙来了，窑里也住不下了，周云雀领儿子狗狗去她自己的厦子房去住，并且搬走了纺线车，因为她每天晚上要纺线哩。

    晚上，这几个孩子一块儿也熟悉了。嘻嘻哈哈不睡觉，在炕上翻跟头玩。文燕可能是走路多累了，就迷迷糊糊睡着了。

    刘巧儿坐在炕上，像平常一样专心致志的在拧绳子。绳子是用麻一根一根合在一块，缠在拨条上拧成的，不能粗不能细，要匀称。用这绳子是做鞋底用的。鞋底是用旧的废布一层一层用面糊糊抹成的背子，根据鞋的大小，剪成鞋底大小，几层摞在一起，用拧成的麻绳，一针一针穿着納起来的鞋底，有一公分厚。

    那个时候，一般妇女都要纺线、织布、作针线活。家家的孩子都是母亲做的衣服，鞋。好像集市上卖的也少。这个时候没娘的孩子就惨了。没人做饭，没有穿的衣服、鞋。有些孩子穿的衣服都是不合体的，不是长就是短，有的孩子穿的鞋底只剩下半截，还在穿，甚至光着脚的也有。

    夜深人静的时候，周云雀纺线的雯雯声，越来越响亮，形成夜幕下的主旋律。刘巧儿拧绳的时候，可能是麻里面的灰尘，吸到鼻子里，她打了几个喷嚏，喷嚏声音冲出了窑洞，划破了万籁俱静；仿佛撞开了夜的帷帐，招来了月亮朦朦的光。随着月光眺望，漫天的星星忽隐忽现。北斗七星，栖栖遑遑闪烁着微光。遥望着，仿佛银河接应成天梯，天地连接在一起，组成统一的三维寰海，互相期待着团团圆圆。仿佛能听见，大地运转的声音。

    文燕在睡梦中，梦见大婶的身影。梦见大婶向远处走去，她在后面追呀！追呀！挣扎着，就是跑不动。看着大婶渐渐的远去，她急，慌忙在喊：“大婶！大婶！”好像又没听见。终于喊出了声。刘巧儿听见文燕睡梦中的啜泣声。起身过去轻轻地用手拍着文燕，喃喃地：“昂！昂！昂！”

    文燕再次从睡梦中惊醒。渐渐地又还原着梦镜。孩子哭声越来越大。刘巧儿抱着下了炕，在屋子里转来转去，孩子还是哭个不停。孩子在哭声中喊大婶，她要大婶，大婶走了，大婶不要我了。孩子渐渐的清醒，哭的更厉害，她要：“大婶！大婶！”嘴里喊着。孩子的哭声在颤抖。刘巧儿眼圈也红了，老泪也流到了腮边。周云雀正在纺线，听见孩子不断的哭声，也停下了纺车。从外屋进来，接过刘巧儿手里的孩子，问刘巧儿：“文燕咋啦？”

    刘巧儿红着眼圈，急忙说不出话来。无奈地哽咽着说：“梦见她大婶了。”

    周云雀接过文燕轻轻地抚慰着背脊，给文燕温和地劝导说：“走，走，走，咱找你大婶去，你别哭，听话。”

    文燕的哭声更加厉害。周云雀拽起小被子裹住孩子，顺手取了一顶帽子，戴在文燕的头上。把文燕抱出了屋子，走到院子里，浓浓的夜色静的怕人。周云雀指着天空朦朦的在云里姗姗露出的月牙说：“你看，月亮出来了，你大婶，也在看着月亮哩！”这时，文燕的哭声渐渐地停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