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声的花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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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甜甜的深井水(1)

    王长贵想着李善存给他讲的做挂面的生产工艺:和面、揉面、搓条、饧面;他越想越觉得有意思。晚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觉;和呀,揉呀,搓呀,饧呀。又想起碛雍原这个黄土台塬,站在上面,面朝东;一手搭在髀间,一手抬起指引前方,肱肘伸展,手指并拢,手掌展开微微翘起,手心向下,手背向上,手臂不能高出眉头;迈着小八字步;展望前方“八百里秦川”,——曾经叱咤风云,金戈铁马,一统天下。

    和呀,揉呀,搓呀,饧呀;曲曲一个做挂面的小事算得了什么。飘飘然进入了梦乡;他看见广袤的田野,庄稼生长的一片片绿油油。地头的大树随风摇摆着,对他莞尔一笑。天空风和日丽,和煦宜人。一缕缕飘荡的岚气缓缓升起。他在地里正在犁地;大黄牛向前拉着梨,脖项向后弯勾着,尾巴翘起,非常卖力的向前走着,吸吮着新鲜空气。他的妻子彩凤腾云驾雾,一手提着罐子,一手提着小竹篮露出甜甜的微笑。她姗姗走来,垂髫下弯弯的眉毛,辉映着清澈的眼睛。脸颊上合适的颧骨,陪衬高高的鼻梁,显得薄薄的嘴唇充满深邃的温柔。一声:“长贵哥!长贵哥!”的叫声,王长贵肃然忘乎所以,呆在那里,两眼发直,忘记了在犁地。牛继续向前走着;犁把没人扶,倒在了地上;犁把壅在土里还向前拖动着。他已经顾不了犁把。王长贵这时迫不及待的抬起腿,向彩凤飘来的方向张着双臂跑过去,紧紧的抱在一起;互相之间交头接耳,沉浸在甜蜜的爱河中......

    张玉芳看见天已朦朦亮,今天要搅水,长贵还没起来,她站在院子喊了两声:“长贵!长贵!”

    王长贵听见张玉芳地喊声,从睡梦中惊醒;睁开忪惺的双眸,一看天已大亮;他翻身起来,穿好衣服,下了炕,叫一声:“春燕!春燕!起,起来,搅水走!”

    春燕听见父亲王长贵叫她,揉了揉枯涩的眼睛,也爬了起来。她穿好衣服,下了炕,走出院子,看见父亲王长贵已经挑着两个大木桶向门外走。大木桶高有三十五公分,大木桶的桶梁是园棍做的,高出桶身有十五公分,桶梁的支撑是桶的护板凸上去两边凿的孔,桶梁卯在孔里边。父亲王长贵手里还提着一个小木桶,小木桶高有三十公分,外面是弧型的向外鼓着,小木桶的桶底和桶的上口都小,中间鼓起,小桶的桶梁是收缩起来的,为了桶在井里上下走的顺畅。搅水的时候井绳两头各绑着一个小木桶,在井里一上一下,必然要相遇的,小桶是收口的,相遇的时候就不易碰撞起来。

    春燕看着父亲王长贵担着桶,手里还提着小木桶。她过去再提起另外那口小木桶。张玉芳肩上掮着粗粗的盘起来的井绳。他们三个人出了大门来到井房。这个井房像马厩一样,四边敞开着;井房的地坪比其它地坪高一些,井的位置比井房的地坪更高一些。井口被石材箍的园园的,井口的旁边用土坯垒起来的墩子,辘轳的轴固定在垒起的墩子里。轴有十公分粗,挑出来五十公分长,辘轳穿在轴上。辘轳有三十公分粗,有三十公分长。辘轳上带着直角形的把,辘轳上有木橛凸起可以维护着井绳,不让井绳偏离辘轳的轨迹。张玉芳把掮来的井绳放在地上。她拿来一个小木桶,绑在井绳上。绑桶的井绳的绳头用麦穗法连起来的大小不同的铁环套起来的,铁环和小木桶打结用大小不同的铁环链起来的扪互链而打起的结,听说扪互链是鲁班发明的,聪明人才能学会扪互链打结。王长贵看着张玉芳用扪互链给小木桶打结,他走到井旁边,揭开了井盖。张玉芳把系好的小木桶放在井里,缓缓的缒着。春燕从墩子旁边端来小凳子坐在小凳上,准备缒绳。春燕缒绳的目的:一方面是搅水的时候水桶重,为什么重呢?碛雍原的井深有十八丈,井绳、木桶、水还有重力,加起来有几十斤重,所以搅水的人比较费力;春燕是给搅水的人从井绳上增加力量的;第二,是每次搅的水出了井口,春燕就得把下面的井绳踩在脚下,张玉芳才能放手辘轳,把小木桶里的水倒在大木桶里,再把空的小木桶绕过来,同时还要接住春燕脚下踩的井绳。这个环节是搅水最重要的,配合不好的情况下,小木桶和井绳一块就掉在井里了。春燕七岁干这活非常老练,她已经干了一段时间了,这里的人用水量是五六天就要搅一回水,干的次数多了,所以她已经熟练了。

    张玉芳把井绳缒到水里,听见桶打在水上咚!的一声响,张玉芳再把这头的小木桶缒在井里,井绳缠过来绕在辘轳上,春燕缒着这头空桶向下缒。张玉芳搅着辘轳缓缓的上,空桶向下,水桶向上;看着搅上来的清水,她露出笑容。看着咕噜噜转动的辘轳,带给她好多的遐想。

    她想起小时候,爹爹每次回家都要带回来一些白白的大米,亲自做的米饭。每次都要亲眼看着她把米饭吃完,才放心;每次都是让她要忍着一切冤屈,不要流泪,要坚强。爹爹吩咐的时候总是语重心长,总是带着微笑却眼含着热泪。每次出门她把爹爹送到村头,看着他的背影远远的消失在大地里。想起爹爹的手,经常是红红的,又粗躁又黑,手指的关节处都是鼓起来的。他总是把手遮遮掩掩的怕她看见。又想起王长生对她的关心,她又有一丝的微笑。吃着长生买回来的花生,她觉得特别有味道。想着她的酸甜苦辣,看着转动的辘轳,一会上来一会下去,她被辘轳转的晕晕忽忽,分不清楚任何的方向,只能看见井里晱晱的清水,摇晃着,回荡着,滋润着碛雍原的生命。

    王长贵给张玉芳帮着在搅辘轳,小木桶的水三桶倒在两个大木桶里正好倒满。王长贵挑着回家倒在厨房的瓮里。他又想起昨天晚上的梦,他梦见妻子彩凤,梦见她喜悦的面孔,给他带来一时的愉快,又给他带来了惆怅。他感觉肩上担着的两桶水,越走越重,觉得扁担两头上下跚起的幅度越来越大。他想:这次他一定把挂面的手艺学会。

    王长贵又想:每次搅的水能用五六天,他们三个人一早上搅水,谁都没说一句话。

    收绳的时候要把井绳盘起来,盘的时候也要顺时针盘,如果逆时针盘的绳缒的时候容易井绳缠在一起。想解开缠在一起的井绳就得一个早上的时间,那就浪费了时间,如果是小孩干的那就得挨打了。

    他们三个人搅水配合的默契是长期合作起来的结果。王长贵,张玉芳和春燕收拾了搅水的家当回到家里。王长贵舀了一碗清水喝了一口,甜甜的,渗渗的,清香可口。这时春燕跑过来说:“爹爹!爹爹!我也要喝凉水!”

    王长贵踌藷着想:小孩子不能喝凉水。当他抬起头时,看见张玉芳也在喝着凉水,看着她的喉咙一会儿膨胀,一会儿又收缩,禁不住笑了。又怕嫂子不好意思,他喉咙里的凉水哽噎一下,突然从鼻子里喷了出来。春燕看见也笑了,张玉芳看见也笑了。文瑞在旁边发愣,听见他们的笑声也喊出声来:“水!”

    这时春燕高兴地跳了起来喊:“文瑞开口说话了!文瑞开口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