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声的花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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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甜甜的深井水(8)

    清晨驱散朦胧的夜色,恢复了光天化日。王长贵带着孩子们的期待,蕴含着一片赤诚,走在弯弯地充满荆棘的道路上。他没有回头,没有却步一直走着。经过寥寥的村落,袅袅炊烟,包含着麦秸杆燃烧过的灰纤,漂浮在天空。零落的半边盖着的瓦房横竖座落在槐树,椿树,秋树,柿树,杏树,桃树,枣树,桑树之间。半边盖着的瓦房,斜着四十五度角的山墙,被一个个凹起的小瓦整齐的排列着,像一个个鳞片;每个鱗片坚守着防雨的使命。鱗片结伴在一起组成避雨的体系,遮挡住大大小小的风风雨雨。使雨水一滴一滴从上直下准确的滴在下面的小凹里。瓦房里居住着善良,憨厚的人们:以大红脸为标志,唱着周公腔,喝着甜甜的深井水;一个个都像王长贵一样踩在黄土台塬上,走得踏踏实实,而问心无愧。脚下的路被遗弃在脑后。看到蜿蜒的后河,盘踞在台塬之间的狭道里,流淌着清澈的一泓溪水;滋润两堓茂盛的植物,使生根发芽,开花结果。

    王长贵来到李家河。李善存老汉正在门外眺望着眼前熟悉的雾霭。李善存看到王长贵,对王长贵说:“你来啦。”

    王长贵回答:“您好着么?”

    李善存喟叹一口气说:“唉!回屋说。”

    王长贵意识到不好呢喃地:“哦”一声。

    回到家里,李善存给王长贵说:“长贵,咋天夜里来的土匪,把咱骡子拉走了;多亏前几天打的鸽子窝,还藏的人、藏的粮食;你进去不要说啥,你姨和云雀正在气头上哩。你姨差点气死,文祥,文燕,这几个娃都受惊吓了。”

    王长贵看着气馁的李善存接着说:“人没事么?土匪在我家也去过,大门没砸开,我把门上的结实,没进我家门,还免遭一劫。姨夫,你甭愁,有我哩,咱们一起想办法,您先把心放宽,我知道您惦记您的骡子,算了,牲畜么,以后再买,您先不要生气,生气伤身体,身体要紧;孩子们还要靠您,您把心放宽,人一辈子谁还没个七灾八难。”

    李善存老汉听了王长贵一番话满脸的忧愁去了一半。王长贵心想:老汉命也悲惨,前年土匪把骡子拉走,还算好,花了十个大洋赎回来。彩凤又走了,白发人送黑发人;老汉只是低着头,一声不肯,在心里默默的自己琢磨着消化,吞咽纠结的苦涩。这次土匪又抢走骡子,骡子是他的命根子,是一家人的命根子;刘巧儿,周云雀更伤心,老汉给自己宽心,还要装出漫不经心的样子给她们看,给她们宽心。一个男人不能倒下,对不起这个黄土台塬。眨巴一下枯涩的双眼,咬咬牙,路还得走;他鼓起了心劲,听王长贵的话,觉得王长贵的话还有说服力。李善存老汉和王长贵一起去了刘巧儿住的窑洞里。王长贵看着坐在炕上盘腿打坐的刘巧儿抱着文燕,眼睛隆肿的像核桃一样,眼泪流在脸颊上的痕迹从眼帘下的紫红辐射到腮边,显出满脸的青紫色。头发蓬起耷拉在身后,惆怅和压抑压在脑门上,使一个老妪腰弯在炕上。文燕眨巴的眼睛注视在她的脸上,长长的睫毛翘起睒着惶恐不安的情绪。文祥,李富来,低着头靠在炕前,双脚并拢,手摩挲在衣角上,静静的没有一点声息;像个木墩放在那里,失去了儿童所有的个性特征,静在那里一动不动。

    刘巧儿看见王长贵进来,抬起了头,用衣袖擦擦眼泪,啜泣一声急忙说:“你咋来啦。”

    王长贵说:“土匪昨天晚上也去了我家。”

    “拿走了什么?文瑞,秋燕咋样?”刘巧儿焦急地问王长贵。王长贵说:“我把门扛的结实土匪没进屋,还没有拿走啥,文瑞和秋燕受了些惊吓,没有什么。”

    刘巧儿这时恢复了平静,喃喃地说:“文瑞和秋燕没事就好,土匪这个挨千刀的,拉走了骡子,叫一家人咋活呀?”

    “她大婶没事么?”刘巧儿接着又问。王长贵说:“我嫂子没事,多亏人家把孩子们领到后院,几个孩子受到惊吓都抱在一起,还是嫂子壮的胆。”

    李善存给刘巧儿说:“算了,只要人没事就好,长贵来啦,给做点啥吃的?”

    文燕看见王长贵扑在他的怀里;脸色由惊恐变成惊喜,使文燕脸色嬗变,文燕没有说话,一头埋在王长贵的胸前,一动不动。文祥抱着王长贵的一只腿,也没有说什么。刘巧儿下了炕,去了厨房。王长贵抱着文燕靠在炕沿上,李善存走到了窑底。

    刘巧儿走进厨房又想起周云雀,怕周云雀还在生气,又走出厨房,来到周云雀的房子。周云雀低着头纺着线,听见纺线车的雯雯声焦急的转着的回音;她的眼睛认真地盯着手里撤出的线;又盯着线球缠着的瓜儿,看一眼瓜儿接着又看一眼手里;一起一落,撤出的线紧紧地缠在瓜儿上,积累成一块圆圆的线球。

    刘巧儿进来她没有一点反应,不知道是没有看见,还是不想说啥,她的手和眼不停地循环在同样的两个焦点上。纺线车焦急的转着转着......

    翠翠愣着盯着不停的转着的瓜儿在发呆。李富田靠在炕沿,手里不知玩着什么东西低着头,面朝炕沿盯着;注视着手里的玩具,似乎在啜泣声。周云雀看着转动着瓜儿结成的线球在想:李录林不在家,她天天盼着李录林回来地惊喜,一次次地落了空;只能看着七颗櫆星发呆。老汉看着身体一年不如一年,这回又让土匪抢走骡子,地里的活咋干呀?前年土匪抢走骡子,老汉拼着命都敢闯土匪的山寨;彩凤不在了两个白发人互相给自己安慰,算是渡过一劫。这回的难题咋解决?想着这些,看到刘巧儿进来,看到刘巧儿浮肿的眼睛和脸颊上晱晱的泪,她实在控制不住压抑在内心地痛苦,霎时喷发出来,终于丢下手里地纺着的线,起身向刘巧儿扑过来,抱住了刘巧儿,大声痛哭起来。眼泪像泉一样涌出来,流在刘巧儿的肩上,流入刘巧儿的脖项里,顺着皮肤流下去。周云雀的手攥着半拳打在刘巧儿的背上。听见刘巧儿大声说:“狠劲打!狠劲打!大声哭!大声哭!哭出来就没事了。”

    翠翠也哭起来,李福田也哭起来,刘巧儿也哭起来,刘巧儿和周云雀哭着抱的越来越紧......

    王长贵听见哭声,抱着文燕也来到这里。文祥和李富来也跟在后面。王长贵看见刘巧儿和周云雀抱头痛哭,停住了脚步。心想:要哭就痛痛快快的哭一场,省得伤身体。文燕看着眼泪也咕噜咕噜的流下来,啜泣声逐渐得越来越多。王长贵给文燕说:“不怕,不怕,不哭,不哭。”

    一手摩挲着文燕的背脊,文祥和李富来呆呆地愣在那里静静地眨巴着眼,目无表情地注视着。

    刘巧儿渐渐地停了哭声。周云雀的哭声逐渐的也少了。只听刘巧儿呢喃说:“算了,长贵来了,咱做饭走。”

    这时,周云雀放开了刘巧儿,用肘擦一下眼泪,向房子外面走去。看见王长贵含泪点一下头,去了厨房。翠翠还在哭,刘巧儿抱起了翠翠。

    李善存蹲在外面的墙根抽着烟,袅袅的烟随风飘流着。嘴擒着烟锅牙咬着烟嘴,嘴唇施劲地吸着。嘴唇的皱纹一紧一释,一吸一吮,流露李善存老汉已精疲力尽。

    这时,半崖上的鸽子咕咕地叫着,一个个拥挤在鸽子窝的边上。似乎听见恢复了平静。忽然,一起飞翔在天空,盘旋在这个家的上空。队形不停的变幻着,一会儿立体;一会儿平行;一会儿无规则;一会儿圆形;一会儿椭圆形;始终保持团结一致,章法娴熟。只能听见翅膀煽起的风,发出呼!呼!的风声,回荡在云雾里,震颤在天地间。王长贵仰视天空,看着这群鸽子地表演,发出一声惊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