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少年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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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魂断七绝山(二)

    “好,等你好了,咱们一起去报仇!”汪成雨心中大恸,立马接口道,声中已带了哭腔。

    “我答应给你的玄铁,给不了你了。。”萧果果又喘息道,“哪天你。。去了。。天山。。自己。。自己拿罢!天山派已。。已没有了,山上的。。的。。所有。。。所有东西。。都。。。你都。。可自取。。。取。。我说。。说了算。”

    萧果果说完,露出一个极为艰难的笑容,脑袋一低,昏死过去。

    “不行,我要你拿给我!”汪成雨已泣不成声,“你别说话了,我给你治伤!”

    汪成雨武功不济,被逼着学了两门神功,虽口诀背的熟练,但终究练得时间太短,学得不精,如何传输真气也不特别清楚,只好学着林桑给沈耀传送真气的样子,双手握着萧果果的手腕,用尽全力,把全身的内力都逼到双手的虎口上,情急之下,倒也有些成效,萧果果只觉手腕处温温热热,两股气流若有若无地进了自己身体,逐渐团成一团,聚集在小腹处。

    林桑和白眉道人仍然斗得十分激烈,白眉道人武功虽强于林桑,但林桑由于所练内功的缘故,内力源源不绝,吃亏就吃在招数不多,但好在林桑会一眼千年的功夫,任何招式在她眼里走过一遍,她都能记住并完整呈现出来。她在使完比武大会当日从沈耀处学得的“无极连环掌”后,招式已尽,开始有样学样,模仿白眉道人的招式。

    这让白眉道人十分气恼,他既想快点摆脱林桑的缠斗,又不敢再用新的招式,不然一番打斗下来,赢不赢不说,功夫已全被人学了去,故而林桑支持许久未落下风。

    白眉道人猛一运气,把林桑震开,大声道:“你这妖女,老学我干什么!哪有你这样打架的?”

    “你不是自称我师兄么?同门师兄妹,何必如此斤斤计较,更何况,你也可以学我,我不介意。”林桑淡淡道,又摆了个从白眉道人处学的起手式。

    白眉道人气急,重又上去和林桑缠斗,两人一会用掌,一会用腿,招式一模一样,胜负难解。

    百晓生葛厉看着和白眉道人恶斗的林桑,又看看手忙脚乱给萧果果输送真气的汪成雨,深深地叹了口气,他突然觉得,自己这一生,实在有些乏味,年轻时候他也曾如此血气方刚,也曾为了朋友千里奔袭,以命相搏,只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渐渐地荒废武功,耽于享乐,成了江湖上人人敬重的百晓生。

    如果人生可以重来,他一定重新选择,只可惜,百晓生摇了摇头。

    “唔。。”

    汪成雨给萧果果胡乱输送真气,不到一刻钟时间,自己身体里已空空如也,但好在上天垂怜,让萧果果醒了过来。

    “老汪。。你功夫进步了很多。”萧果果仍然十分虚弱,但面色已不若刚才惨白。

    “林桑!萧果果醒了!咱们下山罢!”汪成雨高声叫道。

    林桑听到汪成雨的呼唤,正要回应,稍一分神,白眉道人即抓了她招式的漏洞,趁其不备,一掌拍向了林桑的胸口,林桑用力一避,虽避开了心脏要害,却仍被击中了左肩,只听“喀拉”一声,林桑左手借力,向后跃开丈许,左手软软地垂着,好似已脱臼了。

    “想走,把玄心诀留下!”白眉道人叫道,他为了这秘籍,已似疯魔,他一步跃到萧果果面前,要出手抓他,汪成雨一挡,被他用力震开,汪成雨内力虽已不弱,但刚才给萧果果输送真气时已耗费大半,白眉道人一震之下,把汪成雨震得头晕脑胀,五脏六腑像同时换了个方位,一口鲜血喷出,奄奄一息。

    萧果果略略恢复了些气力,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白眉道人见萧果果胸口满是鲜血,眼神中又充满恨意,竟有些胆怯,放低了声音道:“你给我玄心诀,我放你们走。”

    “哈哈哈哈。”

    萧果果哈哈大笑,笑得几乎弯了腰。

    “你笑什么?”白眉老道本来十分镇定,但萧果果的笑声不绝于耳,心里渐渐发毛。

    “我笑你愚昧无耻,空活了一把岁数,却看不破。”

    “看不破什么?”

    “看不破这世间的残酷,有些事情,你再如何努力,也得不到,可在别人那里,却总是轻而易举。”萧果果大口喘息道,“即使你拿了玄心诀,却练不成。”

    “为什么?”

    “练玄心诀要求无欲无求,方能成功,可真正练的人,哪个不是想返老还童,长生不老,如此一来,便极少有人练成,你执念如此之深,只会越练越老,筋脉尽绝而死!”

    “你只管把秘诀给我,我自练我的,怎么死也不关你事!”

    “那好罢!还有谁想要么?”萧果果环视众人,缓缓道。

    众豪杰碍于白眉道人武功高强,虽不敢明说,但眼神却都十分热切,每个人都有老的那一天。

    “你干什么?”白眉道人急道,“你只说与我一人听即可。”

    物以稀为贵,这秘籍若人人都有一本,还叫什么秘籍?若江湖人人都练,那岂不是要天下大乱?

    “呵呵,你这人,你只管自己得了就行,干么要管旁人。”萧果果一笑,牙齿上沾了鲜血,显得尤为恐怖。

    “人之道,生老病死,本为天命,逆天而行,反其道而行之,则可返老还童。。。”

    萧果果忽然开始喃喃背诵,其声音不大,只有石台上的几人和前面一排的豪杰们能听到,后面众人开始往前拥挤,有人抱怨,有人呼喊,众声之下,更难听清。

    “你说得慢些,慢些。”白眉道人用力记着萧果果背的秘籍,可奈何他于背诵方面并无天赋,读书亦不多,只能萧果果背诵一句,他跟着读一句,然则萧果果背到第五句时,前面两句是什么,白眉道人已全然忘了,更别说其中的用字是哪个,语言文字博大精深,同音者无数,萧果果背诵下来,只记得白眉道人大汗淋漓。

    “功至于此,返老还童,即可大成,然人生几何,苦难实多,终归有憾,实难万全!”

    萧果果絮絮背完,汪成雨输送过来的真气也堪堪用完。

    “你!你!你再背一遍!”白眉道人急道,“不,不,你给我写下来。”

    “你要的我已给了。”萧果果露出一个孩子的笑容,“我早说过你资质不佳,不适合练这武功,你偏不信,你自练去吧!”

    “萧果果!你干什么!”

    原来萧果果刚刚背书时,一边背诵,一边慢慢走动,众人全都聚精会神地听他背诵,没有注意到他的动作,等他背完时,正好来到了悬崖边上。

    林桑见萧果果一只脚已踏空,凌空飞出,右手拉住了他的左手,汪成雨也挣扎着爬过来,用双手抱住了萧果果左袖。

    “林桑,老汪,我在这,你们走不脱的。”萧果果惨然一笑,一滴眼泪从眼角滑落。

    “不,我一定能带你们走!”林桑急道,双目酸涩难当,眨眼之时,泪珠如珍珠般滚落。

    “走不脱就走不脱,咱们一起死了就是。”汪成雨大声道,“咱们早就一起同生共死多次了,谁还怕死不成,你快上来,我有法子!”

    “你带老汪走吧!”萧果果轻轻摇头,用右手一根根掰开两人的手指,张嘴说了什么,却没有人听清。

    “小子!”白眉道人扑到崖边,用手一捞,只可惜也晚了一步,只摸到萧果果衣带的一角,却什么也没有抓住。

    良久,也未听到山谷中传来回声,萧果果坠崖的这边山谷,跟孔泰坠崖的位置不远,是中指峰最为陡峭的那一面,峭壁上有许多尖刀般的怪石,一旦碰上立刻就会被刺穿身体,而萧果果和孔泰坠崖时都已身受重伤,活命的机会十分渺茫。

    一场闹剧至此方终,众豪杰渐渐散去,葛厉替那三个冒牌人解了绑,亦随众人下山去了。

    萧果果临去之时背诵的经文,不知有多少人记住?

    白眉道人见萧果果落崖,竟生了些兔死狐悲的伤感出来,他并不想逼死萧果果,只是他越来越老,越来越怕死,费劲心机,才从一个老家伙那里得知玄心诀可能被韩冰藏在了天山,而他只想从萧果果口中逼问出玄心诀,好让他返老还童,重新活过,谁想到如此紧要的秘籍,萧果果居然当众全篇背诵,而他年纪大了,记忆衰退,总共记得了不到一半,天山唯一的活口已堕崖身死,剩下的一半又叫他到何处去取?

    白眉道人悲从中来,哭得伤心,见林桑和汪成雨仍兀自望着悬崖发呆,自己也走到悬崖边上看是否有什么玄机,玄机未看到,却看到众豪杰已有人三三两两结伴下山,忽然双眼一亮,心底又生出希望来,也顾不上与林、汪两人为难,足尖一点,跟着下山去了。

    林桑一只手给汪成雨输了些真气,他本来有真气护体,受伤不重,经过少许时候,气力已渐渐恢复,两人下了山峰,在谷底找了个山洞,住了下来,白天之时沿着谷底慢慢找寻,找了足足有两个月之久,只在离谷底几丈的悬崖上发现了孔泰的尸体,他的身体被石壁上的尖石洞穿了几处,山壁上有几处手指用力的痕迹,大概是被刺穿身体许久后,慢慢流血而亡的。

    而萧果果却一点痕迹也没有,林桑和汪成雨把整个谷底翻了个底朝天,都未发现半点蛛丝马迹,山壁也往上攀爬了几丈,再往上时,却因长满青苔,滑不溜手,实难攀爬。

    两月以后,两人终于灰心,在谷底替萧果果立了衣冠冢,离谷而去。

    两人徐徐步行,走了半日,竟无一人开口说话,往日里若有半刻安宁,萧果果便要插科打诨,林汪二人常常觉得聒噪,而当萧果果逝去时,便又十分怀念,良久,汪成雨终于忍受不了这种沉默,率先开口道:

    “林桑,我们,我们接下来往何处去?”

    三人搭伙本来是阴差阳错,后来又觉对方与自己性情相投,便将另外两人当作自己的好朋友,几次出生入死,变成了过命兄弟,而几人出游,全然是因为萧果果的需求,他一会想见识江南繁华,一会要领略大家风范,左右林汪二人闲来无事,便陪他一路游玩,而现下萧果果死了,两人更无游览山河的兴致。

    林桑垂下眼摇摇头:“不知,我大概要找我的师父去,你。。。你回汪家么?”

    汪成雨亦摇头:“我与家里断了联系,回不去了,也不知该到何处去。”

    林桑殷殷叮嘱,却像告别:“你日后。。。好好习练些武功罢,我不在你身边,也要保护自己。”

    汪成雨眼圈发红:“林桑,你。。。”

    林桑又道:“萧果果死了,你总不能再出事,我若。。。找到了我师父,定替你询问乌金宝剑下落。”

    林桑说完,便即转身走向岔口,汪成雨快步追上,拉住林桑胳膊,双眼含泪:“你。。。这便走了吗?”

    林桑回头一笑,面上全是眼泪:“你可好好练功,等我将来,便要替。。替他考较你的功夫!”

    汪成雨含泪笑道:“好。”说罢便松开林桑手臂,背转向她,听着她脚步声渐行渐远,逐渐消失,才举步向前,不多久,便消失在山谷中。

    有道是,天下无不散之筵席,而这三人行,便从此结束了。

    殊不知,结束有时只是另外一种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