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少年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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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关西十二鬼(一)

    第二日,由宋灵儿出银子,余庆出力气,从怀化城最大的市场上买了一匹高辕马车,另两匹骏马,四人吃饱喝足,由余庆驾车,往关中方向疾驰而去。

    走了十来日,每逢遇到打架拌嘴、争地盘斗殴的,宋灵儿都想上去瞧瞧热闹,可汪成雨每每都以师父、爹爹相要挟,故而宋灵儿均未能成行,好不气恼,于是就在汪成雨打坐练功之时,故意捣之乱之,让他不能练成。

    一路吵吵闹闹,倒也十分热闹。

    “真是很久没有坐这么舒服的软垫了!”汪成雨叹道,脑海中回想着许多年前,自己和林桑、萧果果每每出行,乘坐的都是瘦马破车,那破车每走一步都吱呀乱响,马儿更是动不动就闹脾气不走,虽过得十分窘迫,但心情却是何等快活,有时虽然是在逃命,却也心下坦然,了无心事。而现如今,三人行只剩了他孤身一人,有时虽身在闹市,却仍避免不了一阵又一阵的孤独萧瑟之感,“我以为我永远做不了独行侠的。”汪成雨暗叹,他多么怀念曾经的那段时光,只可惜,只可惜。

    “这有什么?”宋灵儿撇撇嘴道,“只要你肯花银子,就没有办不到的事。”

    陆离一直在打坐练功,好像其余的一切都和他无关。

    “你笑什么?”宋灵儿忽道。

    “我笑了么?”汪成雨没注意到,他只是怀念起了从前的时光,嘴角露出了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你是不是在笑我?”宋灵儿瞪大了眼睛,气鼓鼓道。

    “我只是想起了一个故人,也像你一般爱瞧热闹,不仅爱瞧热闹,还喜欢给人评理,只可惜人家瞧他年纪小,从来不肯听他的!”汪成雨解释完,瞥了一眼陆离。

    “哦?那他一定是个极有趣的人,我师父说了,只有热爱生活的人,才喜欢瞧热闹,像你们这种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人,心里就只有自己!”宋灵儿说完,忽然发现这句话夹枪带棒,与她同行的三个人无一幸免,看了一眼陆离,见他并无反应,心下暗暗庆幸。

    “灵儿姑娘,这话不对!”余庆忽然掀起车帘,伸进了毛茸茸的大脸,道,“你所瞧的热闹大多是别人不愿示人的丑事,你自己瞧得心满意足,那被瞧的人,却不一定高兴,你用别人的丑事来取悦自己,岂非缺德的很!”

    宋灵儿小脸通红,想了半天,却不知如何反驳,也并不恼怒,因为她忽然发现,陆离的嘴角不知何时竟有了一抹笑意,于是转而向汪成雨道:“你那朋友现在何处?我一定要见见他!”

    “现在?”汪成雨答不出来,他不愿再提。

    宋灵儿却杏眼圆睁,在等着汪成雨的答案。

    汪成雨看了一眼陆离,垂下了眼睛:“他已经死了。”

    宋灵儿轻轻地“啊”了一声,知道自己触及了汪成雨的伤心往事,乖巧地低下头去不再追问,却听汪成雨喃喃道:“他虽已死了,在我心中,却永远是活着的。”

    忽忽数日,四人一路说说笑笑,放马疾驰,很快就离开了湖南,距关中城也只有百十里地。

    这一日,夕阳快落山时,余庆放松了缰绳,让马缓缓而行,几人依旧说说笑笑,好不惬意。

    “汪大哥,你瞧,那是什么?”宋灵儿原本趴在舷窗上呆呆出神,忽见远处的天空上有什么东西远远地飞来。

    众人扭头望去,只见一只灰鸽歪歪扭扭飞来,好像受了什么伤。

    “是我追杀堂的信鸽!”余庆大声道,说罢一蹬车辕,跳高了半丈,顺手在空中一捞,灰鸽已被他捞在怀中,紧接着右手轻拍了一下车顶,身子一挺,又坐回了原来的位置,整个过程如行云流水,潇洒漂亮。

    “好身手!”汪成雨喝道。

    余庆的脸上露出了憨厚的笑意,只见他从怀中掏出信鸽,仔细看去时,发现信鸽一边的翅膀果然受了伤,好像被什么利器划过,羽毛掉了几根,肌肉外翻,血迹仍沥沥不干。

    “是暗器。”陆离忽道,他不知何时已打坐完毕,正看着余庆怀里的灰鸽。

    “可能有人不想让你得到这消息。”宋灵儿推测道,“快看看,有什么。”

    余庆从信鸽的脚上摸下一个圆筒,又用刀尖把圆筒一头的火漆挑开,慢慢地抽出一个纸卷来,只见那纸卷上写着一行小字:余庆吾兄,前有强敌,自称关西十二鬼,擅刀枪剑戟,暗器无数,万望小心。

    “关西十二鬼?”宋灵儿皱了皱眉,问道,“那是什么东西?”

    “他们不是东西,是人!”余庆道。

    “他们是人,为什么要自称为鬼?”宋灵儿又问道。

    “那是因为他们长得太丑,丑的只要你见过他们一眼,就不会想再看第二眼。”余庆笑道。

    “他们很厉害么?你怎么还笑?”宋灵儿大声道。

    “他们几年前从七绝山上下来,练了什么劳什子返老还童神功,一个个武功怪异得很,厉害倒是说不上,就是十分难缠。”余庆一边说,一边从怀里掏出水袋,滴了几滴在灰鸽的嘴上,又掏出些金疮药,在灰鸽受伤的翅膀上敷了,那灰鸽眨眨眼,不一会就站了起来,余庆双手一送,灰鸽又歪歪扭扭地很快消失在天边。

    “返老还童神功?那是什么?”宋灵儿奇道。

    “那本是一门绝世武功,练之可返老还童,”余庆接口道,“后来在七绝山被散播天下,许多人听了,但我猜大概记得不全,所以才。。”

    七绝山之战时,余庆正在关外执行任务,并未参与,但场面之惨烈却是有所耳闻。

    “这样的奇功,不应当关起门来偷偷练么,怎会散播天下?”宋灵儿奇道。

    余庆摇头:“好像是什么道人逼迫的,听说背诵经文的还是个小孩子,背完便投崖自尽了!”

    宋灵儿皱皱眉道:“这道人真可恶,竟欺负小孩子!”

    汪成雨心中一痛,别过头去看陆离,而陆离正睁着一双大眼,听余庆讲陈年旧事,一路同行许久,汪成雨总是忍不住试探,观察,期盼陆离就是萧果果,可一路下来,没有半点成效。

    几人正说话间,便听一个阴恻恻的男声,从竹林后面传来。

    “哼,那姓萧的小子害的我好惨!”

    “人家也没逼你练呀,是你自己要练的!”又一个鬼哭一般的女声紧接着从另一方传来。

    “你不是也练了?”又一句刺耳的声音传来,这次是在东北方向。

    “哈哈,咱们都练了。”

    “你难道后悔了?”

    “后悔有什么用?”

    “确实没什么用!”

    “别废话了,别忘了咱们是为什么来的!”

    “对对。”

    “哼,他们跑不了了!”

    一时间,只听马车的四面八方响起了许多阴恻恻的声音,听上去有男有女,一句跟着一句,互相打趣,亦互相反驳,鬼哭狼嚎般,十分瘆人。

    “装神弄鬼的干什么?”余庆大喝一声,“宵小鼠辈,咱们不怕你!”

    “哈哈哈,听到了么,他们不怕咱们!”

    “不怕咱们?那倒要让他看看怕不怕我这金枪戟!”

    话音未落,只听一阵嗡嗡声从竹林里传来,片刻即到了眼前,原来是一柄长枪,夹杂着破空之声,向马车射来,余庆右手撑着车辕,飞起一脚,正好踢在枪头上,那枪头受力,掉转方向,射进最近的一棵竹子里,深入半尺,枪柄犹自来回晃动,嗡嗡作响,可见发枪之人内力不弱。

    “老三,你这金枪戟不大行,我看该改名叫回枪戟吧,别人随便一踢,就掉转方向,要杀咱们一个回马枪了!”

    “你!”被叫“老三”的那人气得说不出话来。

    “试试我新研制的夺命针!”

    话音甫落,又有几根银针从竹林里射来,只不过这次射向的却是拉车的马,其中一匹马的马腿中了针,立刻高声嘶叫,前腿抬起,得亏余庆用力稳住缰绳,才不致翻车。

    发银针的人得意道:“哈哈哈,还得看我叶老六!”

    “喂,叶老六,你眼神不济,银针也歪啦,打马有什么用,怎地不打人?”

    “喂,你们老射来射去地发些暗器,有什么意思!”宋灵儿大喝道,“有本事出来让我们瞧瞧!”

    “老八,这女娃儿要见咱们,咱们见还是不见?”

    “那当然要见见!”

    “哈哈哈!”

    “哈哈哈!”

    几声大笑过后,忽然从竹林的四面八方,飞出几个人影,将马车团团围了起来,宋灵儿一数,正好是十二人。

    只见那十二人果然都十分丑陋,有人嘴歪着,嘴角不断地流出口水,有人眼斜着,两只眼睛一直望着左上方,也有人断了一根胳膊,少了一条腿,有人头顶光秃秃地,头发掉了一半,还有人弓着腰,几乎要垂到地面,另外几人高矮胖瘦,千奇百怪,看花了宋灵儿的眼睛,她从未看过如此丑陋的人,更从未见过如此多丑陋的人聚在一起。

    “你们便是关西十二鬼么?”宋灵儿大声问道。

    “正是!”回话的是个侏儒,只有常人一半的身高,但相比其余十一鬼来说,他算是模样最周正的。

    “你们怎么都这般丑?”宋灵儿又问道,这句话让十二鬼和汪、陆、余三人都是一愣,十二鬼虽然丑,但从未有人问得如此直接,宋灵儿这句话可以说是在他们心上狠狠插了一刀,把他们最自卑的丑事揭露于人前,汪成雨的心中暗暗叹气,这下没仇也变有仇了!

    “丑便丑了,你干么要说出来!”一个极胖的女子怒道,“丑又干你什么事!”

    “你们挡我们的路,还发暗器打我们,怎么不关我事!”宋灵儿怒道。

    “咱们是别人派来劝你们的,若你们不再追查十字追杀令,那你们还有些活路,否则。。。”侏儒阴恻恻一笑,后面的话故意留着不说。

    “否则怎样?”宋灵儿却偏要问。

    “否则今日就是你们的死期!”侏儒话音刚落,其余十一人立刻亮出了自己的兵器,内力鼓胀,随时都会进攻。

    “你们!你们难道要以多欺少?”余庆大声道,一般江湖中人,虽然有人杀人如麻,罪大恶极,但却都极遵守江湖规矩,以多压少的事很少干得出来。

    “咱们关西十二鬼,生则同穴,死则同眠,要上也是一起上的。”一个极嘶哑的声音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