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少年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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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往事

    那人轻功卓绝,对本地地形十分熟悉,几个起落,就已消失不见,尤其是跟在最后面的武功差些的,早已看不见那人的影子,只盲目地跟着前面人往前狂奔,生怕落后一点便漏瞧了这热闹,这法子却也不错,排在最前面的都是高手,自然瞧见了那人去向,一时间众人在去往天山的山路上飞掠,竟然形成了一条长龙,十分壮观,只是到了后来,除了前面小部分人跟着林、汪二人上了山,大部分人都被困在了山脚的七门八阵里。

    那阵十分玄妙,有数十棵桃花树组成,除了来路外,每两棵桃花树之间都有一条小径,不知通向何处,正如一把打开的折扇,有十五根扇骨,每根扇骨看着笔直,走进去却又曲里拐弯,走着走着总要回到来路上来,众人之中有精通八卦的,穷尽思考,也只算出这阵法由一种极精妙的算术和八卦融合而成,而具体怎么入山,却又算不出了,众人一番努力,终究没能破门,在山门前转悠半日,渐渐散去。

    而已入山的小部分人,跟着前人也不知道奔了多久,在大家都口干舌燥,天光大亮之时,才终于停在了一座大殿前面。

    这大殿颇宽敞,光雕花木门就有丈许宽,只是大概因为年久失修,其中一扇木门的合页坏了,木门斜斜坠着,木门的正上方有一块牌匾,上书玄阳二字,字体苍劲有力,笔锋处锋利如剑,显然写下这字的那人,内力亦十分高强,再往里面看去时,最引人注目的,莫过于大殿的最中间有一座玉制的宝座,那宝座看上去温润光滑,却没半点灰尘,即使未有人说,众人也知道,那是天山掌门的位置。

    在宝座下首,两边各排了六把圈椅,应该就是掌门座下各位长老及弟子的位置,只从大殿装潢,便可想见当年天山之繁华,只是如今多年荒芜人烟,更显今日凄凉。

    十字门主就坐在左首第一张椅子上,面具后面一双眼睛静静地透过陆离看着虚空处,似在走神,也不知神游到了何处,浑然忘了这许多人正追着要他性命。

    陆离站在大殿门口,双眼发红,他下山之时,曾偷偷跑来大殿,想与父亲告饶,当时父亲正与众人议事,没看到他,他想到父亲向来严厉,断然不会因他告饶就饶了他,反而会因他轻易求饶而罚得更重,因此心一横,偷跑下山去,没想到那竟是最后一面,早知如此,就算当日父亲打断他双腿,他也不会离开天山半步,想到这里,陆离惨然一笑,迈进殿去,坐在了左侧的第六张椅子上。

    也不知道沉默了多久,大殿之中竟然没有一人说话,就连平时对十字门主最最痛恨的十二鬼,都一言不发,武功最差的人堪堪赶到时浑不知发生了何事,为何大家都不说话,心中不免后悔自己平日不勤练武功,导致现在漏瞧了这关键的热闹,殊不知,他们以为一切已结束,其实还未开始。

    汪成雨受不住这种沉默,拉了拉陆离的袖子,陆离回过神来,道:“大师兄,摘了面具罢!”

    十字门主早就作此打算,毕竟在师门之中仍戴面具,对师门不敬,只见他抬起手缓缓摘下了面具,露出一张清矍瘦削的脸来,那双深沉的眸子眨也不眨地看着陆离,一笑之下,嘴角又有鲜血流出:“小师弟,别来无恙。”

    众人这才看清十字门主的脸,想不到他竟然如此年轻英俊,十二鬼面面相觑,想不到他们一直畏之如虎的门主竟然这么地苍白清瘦,而他一笑之下,几乎让他们忘了他曾经的残暴,因为这个笑容实在是太纯粹。

    萧左的嘴角带着一股淡淡的笑意,问:“你是何时认出我的?”

    陆离低着头,手里摩挲着汪成雨给他的那枚生死令牌,汪成雨得到那枚令牌时,起初背面朝上,并没有看出端倪,等他拿到手中,用手一摸,才发现另一面刻了字,正是一个萧字。

    陆离声音中又是怀念,又是惋惜:“起初,我只知道你是我萧门中人,但却不知你是谁,直到刚才,我看到你坐在那里的时候,我才知道是你,这世上没有一个人再能像你那般姿势坐在那里,就好像。。从来没有离开过。”

    “好师弟,你可从来没有让为兄失望过。”萧左呵呵一笑,言语之中十分宠溺,就像萧果果小时候一样,只是距离上一次这么和他说话,已过去了许多年,天山早已翻天覆地,物是人非!

    “萧贼!受死罢!”众人之中忽然有人叫嚣起来,这十字门主得罪的人实在不少,眼下有一人发声,立刻就有人附和跟上,他们自觉人多势众,对方又已负伤,一拥而上之时,未必没有胜算。

    “就凭你们?”

    萧左冷哼一声,一双锐眼从左看到右,竟然吓得再无一人敢发声。

    陆离的声音充满了哀伤:“大师兄,你不该。。不该如此的!”

    “不该如何?”萧左扯了扯嘴角,笑了一下,问道,“不该报这灭门之仇,还是不该数次饶你性命?”

    刚才比斗之时,萧左曾有数次机会取他性命,但他都一一放过了,这是他最疼爱的小师弟!

    “这。。”

    陆离竟然无法回答,他以前机变无双,口齿伶俐,便是无理也能辩白三分,但眼下却实在说不出话来,论灭门之恨,他只比师兄更多,他忽然明白,萧左也许做错了事,对不起许多人,但唯一对得起的,就是他,陆离低下了头,无话可说。

    汪成雨忽然大声道:“不该滥杀无辜。”

    “哦?”萧左这才正眼瞧了瞧这个站在陆离身边的俊俏少年,声音是前所未有地凄凉,“他们无辜?那我天山一百七十二口性命是否无辜?”

    “他们所有人的性命加起来,还不到我天山惨案的一半!”

    汪成雨大声道:“冤有头,债有主,你自去找你的仇人报仇,怎能胡乱滥杀无辜?”

    陆离抬起了头,眼中似燃烧着熊熊焰火:“你可知,是谁害了我爹爹妈妈性命?”

    萧左点点头,又摇摇头:“我见过那人,却不知他姓甚名谁,至今也未找到他踪影。”

    萧左自加入十字门以来,无时无刻不在查找那人踪迹,可那人似乎消失于这世上了,查了这许久,竟然没有半点头绪。

    “他。。。他是如何害的我父母性命?”陆离颤抖着,终于问出了这句话。

    萧左回忆了一下,方才徐徐道来:

    “他是二师叔带来的,二师叔本来受师父之命下山,寻找高手来破解我玄阳功之困厄,去了月余,才带了他来,说他是不世出的高手,定能解我们的难题。”

    “那人约莫五六十岁年纪,头发花白,戴着一个面具,从不以真面目示人,师父向来尊重别人,也就没问他为何脸戴面具,他虽戴着面具,但大家一见到他,就知道他一定是一个端方的君子,他不论行走坐卧,都十分优雅,对任何人都和蔼可亲,从来没有不耐烦的时候。”

    萧左说起自己的仇人时,嘴角带着一种悲凉的笑意,他相信,若不是发生后来的事,他们一定能成为往年交!

    有人不禁疑惑道:“他难道不自报家门?”

    萧左摇摇头:“问他姓名之时,他都三缄其口,只说是有缘人。”

    讲到这时,众人都在心中苦苦思索,就连识人众多的百晓生葛厉,也皱紧眉头,他从未听说过江湖中有这么一号人物。

    萧左续道:“那人武功极高,轻轻一推,就把殿前山石推移了三寸,我师父见了十分欢喜,他玄阳功已练至十二层,也只能推得这山石晃动,却无法移位,而那人轻轻一推,便能推动山石,功力可见一斑。”

    众人往殿门口望去,果然见在离殿两丈处有一块巨石,虽已碎了几块,但底座却偏离了原来位置三寸左右,地上的擦痕犹在,众人便知萧左所言不假,同时又在心里暗暗衡量,自己是否能推动这山石半分,得出否定的结果后,心中暗暗叹气。

    “师父心中高兴,觉得这破解这玄阳功的困厄终于看到希望,就把他奉为座上宾,好吃好喝,以礼相待,但有所求,无不满足,只盼他能跟自己共同研习功夫,将其恢复早年荣光,好将天山派发扬光大。“

    “可是,那人来了许久,却不动作,师父请教他武功时,也总是推脱,却日日打听些我派私密之事,还偷偷去过后山剑池。”

    “到了第十日时,我师父忍无可忍,找了他来,准备再提玄阳功之事,而那人却一脸不屑:‘你们偏安一隅,这功夫想再有寸进,殊无可能,绝了这念头罢!’我师父气急,这功夫传到他手中时,威力已只剩先祖萧玄时期的十之三四,他日日担惊受怕,夜不能寐,生怕这门神功毁在自己手中,听了那人说法,胸中激荡,竟然晕了过去!”

    “我师父醒来时,见那人坐在床边,便出声送客,那人微微一笑,这笑容在我师父看来像在讽刺他,有些人,当你觉得他可敬时,就连他的缺点都十分可爱,但当你觉得他可恶时,他的优点也会变得令人厌烦。”

    在场有人听了,连连点头,觉得萧左说得甚有道理,醒过神来却又大大摇头,这萧左魔头恐有摄魂术罢,他十恶不赦,自己竟然觉得他此话有理。

    “那人不但不走,还说‘请神容易,送神难’,要想让我走了,须拿些东西来换。”

    “我师父这才发觉,他来天山原是早有所图,我师父一心想把这人打发了,当下便应了,想要什么,尽管开口,那人便老实不客气道,‘我要那把乌金宝剑!’”

    众人皆惊,有人问道:“什么乌金宝剑?”

    有人回答:“天底下配叫宝剑的,也就韩冰前辈的那把乌金剑了!”

    那人倒抽一口凉气:“那宝剑不早就失传已久吗?原来竟在天山?”

    当下众人不再言语,目光灼灼地看着萧左,盼他继续说下去。

    “我师父听了,心中震惊,这乌金宝剑何曾在天山?他从未听师祖说起过这事,也从未见过这把剑,但看那人言之凿凿,他又是如何知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