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凝法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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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 曾经的粉丝

    气氛从刚才开始发生了大转弯,紧张感的膨胀让酒馆老板都有些不知所措。

    “老板哦。”没想到,席伦想都没想,便坐在了小队空出来的座位上,“给他们每人来一杯这里最好的酒。当然,我请客。”

    为了让老板放心,席伦甚至从身上掏出一袋金币,交给了老板。

    接过金币,自然也就没有反对的余地,酒馆老板回到了自己的工作岗位上。

    “好啦,别这么恶狠狠的,你们今天连武器都没带来不是吗?”瞟了一圈身边的人,依然是那么的杀气十足,席伦苦笑了起来。

    “那不代表我们就没有方式跟你斗。”坐在他身边的爱琳冷冷地说道,事实上,从刚才开始她就做好了构架波甲的准备。

    “真的斗得过吗?”

    席伦不紧不慢地拍了拍腰间,不自然的声响预示着那里挂着什么东西,有所察觉的爱琳“嘁”了一声,也不敢轻举妄动。毕竟席伦的扇子,不只是武器,也是日用品,可以随身携带。有武器的席伦有多难对付,爱琳早有体会。

    “这家店是我最喜欢的酒馆,我不知道你们是怎么查到这里的,但是,还是不要破坏这里的好。”

    这可不像是盗贼的要求,钟天裔毫不犹豫地反击:“哦?把城市搅得鸡犬不宁的人还会在意这个小酒馆?”

    “喂喂,别把自己说得像个反派一样啊,那个人作为反派连我们都很头疼了。”也不管他们是否知道“那个人”是谁,席伦小酌一口酒,“今天就随便聊聊吧,看在刚才欣赏了那番演出的份上。”

    道理,大家也是懂的,这个时候动起手来对谁也不好,眼下,也只有由着席伦,看他会说些什么。

    沉默了半晌,席伦盯着手中的空杯,缓缓开口:“刚才的舞蹈,并不是按照某些曲目来的,而是完全原创的吧?”

    索菲娅的眼角抽搐了一下。

    “现场思考动作,如果思路跟不上,必然会在连接处动作生硬,但是你没有,动作切换极其自然,没有丝毫违和感,可以看得出,你不仅基本功了得,清楚什么样的动作衔接起来效果更好,而且,编排动作的方式也不是那种硬搬......”

    说着,席伦将目光放在索菲娅身上。

    “是将舞蹈作为载体表达了什么东西出来吧?”

    跟母亲的教诲一模一样,索菲娅嘴巴微张,说不出话来。

    “虽然表达的对象不是我,我什么也读不出来,但是,那种感觉不会错的,你的舞蹈,想要述说什么,因此也更加真实生动,再加上刚才说的基本功,这就是那支舞如此迷人的原因。”

    “你,为什么知道这些?”一个外人怎么会知道这些?已经想不到其他话语了,索菲娅索性直接问道。

    “原因啊。”席伦轻笑一声,“因为我看过很多次了。”

    “!!!”

    “全曼德地区,只有那一位,比起跳某一支舞更会跳原创舞蹈,甚至比别人跳得更加生动的舞娘。也就是,‘战场舞娘’之一的辛西娅。”

    “你,认识我母亲?”

    “那天我不是说过了吗?你跟你母亲长得真像啊,只是我没想到,这跳舞的天赋也被你原原本本地继承了去。”

    刚好,酒馆老板带着一大盘特调的酒水来到此处,分发的时候,整桌人一度陷入沉思令人窒息的沉默中。

    直到老板带着空盘离去,席伦看着眼前新的酒杯,缓缓闭上了眼。

    “时间还早着呢,你们这些孩子,就当听前辈讲个故事吧。”

    微微抿一口酒,见其他人终于放下警惕后,席伦这才娓娓道来:

    “几年前的战争,并不全是由国家的战士参战的,这一点,我想你应该明白吧?”说着,席伦看了钟天裔。

    从刚才席伦说到“孩子”的时候,钟天裔就猜想小队的身份已经暴露了。看来不止如此,就连自己上过战场这件事,他也能察觉出来,所以,钟天裔也没打算隐瞒,而是向其他人解释道:“最近你们听了很多‘雇佣兵’的词眼吧?其实,战争时期,各个国家为了扩充兵力,不惜花钱雇佣这些人与军人一同参战。”

    “就算没有战争,这些人也是收人钱财,专干一些见不得人的事的,跟隔壁的冒险者看似很像,却是另一个极端啊。”说着,席伦轻笑了一声,“虽然说得很难听,但我曾经也是雇佣兵的一员。”

    席伦抿了一口酒:“昨天你们去的阿塔娜丘陵,那附近有不少战场,其中,就有我们进军过的地方,因为一些特殊原因,我们曾有几次跟军方共同行动与敌方正面冲突。在我第一次走上战场的时候,我遇到了那个人。”

    自不必说,肯定是索菲娅的母亲辛西娅。

    “你们看我一把年纪了,我也是做了很长一段时间的雇佣兵的,比起冒险者的打打闹闹,我经历的都是一些非死即伤的战场,在这种战场上,为了胜利与存活,大家几乎趋近于一种毫无表情的状态。因此,她的出现,深深地打动了我。”

    战场上。

    眼前是一片宽广的平地,除了偶尔凸起的矮山,没有什么额外的障碍物。本来要去另一个位置与其他军队接头的曼德军,却意外遇到了路过的硕鲁军,想要退回树林已经来不及了,权衡实力差距后,指挥官果断下令出击。

    一时间,战火纷飞,各种投射物在天上飞舞,让士兵选择自己顺手的武器的做法,让战场的变化更加无常。

    不过,对方的实力与自己确实有着不小的差距,席伦手持长棍,冲在了最前线。

    前方那个手持巨斧的人,看似身子板很硬实,其实换种思路很快就能突破,简单思考完,席伦挥出了他的长棍。迎着长棍而来的,是那人迎击的巨斧。

    铛!那人根本想不到,比对方脑袋大几倍的巨斧,是怎么被一根细棍子打飞的。

    这还没完,顺着挥舞长棍的方向,席伦快速旋身调整姿势,身体转了一圈,而长棍的一端也再次对准眼前的敌人。已经站稳的席伦再次刺出长棍,将前端抵在了那人的盔甲上。

    咚!一声巨响从盔甲内传了出来,那人两眼一瞪,一股鲜血从口中喷涌而出。

    而早已躲过血液的席伦,看着那人彻底倒下,这才继续向前推进。看样子,内脏已经被完全击碎,应该是活不长了。但是战场就是这样,简短地哀悼完,席伦寻找起了下一个目标。

    不知不觉,席伦已经冲到了最前线,那看似势不可挡的劲头自然也引起了敌方的注意。在席伦看不见的地方,一个魔法士兵蠢蠢欲动。就在席伦挑飞面前的最后一个敌人时,他突然发现,自己身边的空气有了流动的痕迹。

    “糟了!”

    动作比反应更快,席伦下意识将长棍护在身前,就在下一秒,一声巨响,席伦的意识差点中断。位于席伦脚下的爆破伴随着巨响传来,将席伦向天上打去,显然,一根棍子是不足以格挡的。

    耳朵因为巨响而生起耳鸣,身体也因为爆炸的气流而不能很好地控制。即使如此,席伦还是设法将身体调整成了两脚朝地的状态。看落地的趋势,向后的力会非常大。

    从炸飞到落地,不过一秒左右。当席伦两脚接触地面时,果不其然,这个向后的力让自己根本站不下去,被本能所驱使,他的两脚迅速后退,以求让身体保持平衡。

    然而,双脚是在退,他的身体依然向后倾斜着。

    “不行了,这样要摔下去了!”

    心里这么想着,席伦已经做好了抵抗冲击的准备......等等?

    向后倒去的身体,在即将让平衡崩坏前停住了,与此同时,席伦的后背传来了坚实而又温暖的触感,这是,人的手?

    “辛苦了,你没事吧?”

    女声从背后传来,那声音,竟在无意中触动着席伦。

    这可是在战场上几乎不可能听到的,充满活力的声音。

    回头看去,一位女人站在他背后,稳稳地托着他,飘逸的长发,成熟的面庞,席伦自认在战场上认过不少女人,而她,算是那些麻木不仁者之中的一股清流了。与此同时,曼德的士兵顺势向前推进,席伦的相对位置也一点点达到了安全范围。

    “你先休息一下吧,这里交给我们。”

    女人轻声说着撒开了手,很快,也跟随着大部队向前方走去。而挨了一发正面轰击的席伦,不得不将长棍撑在地面,一点点跪下做着暂时的休息。

    休息期间,他的目光并没有从女人身上离开,直到她冲向前线,席伦才看出那女人手中的武器,是一柄镰刀,虽然刀刃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长,甚至有一种斧头的既视感,但用来切割已是绰绰有余。就看看这个女人在战场上如何立足......

    才看了不过几秒,席伦傻眼了。面对敌方的包围,女人大幅度地旋身,手中的镰刀也随之转动,不对啊,这么夸张的旋转不是等于将自己的破绽暴露给敌人吗?

    而疑惑所带来的,是超出意料的事实。即使女人的动作充满了破绽,但没人敢贸然接近女人,究其原因,只有一个:女人手中的镰刀,并没有在她的手中旋转。在指尖?在空中?无法理解,但就肉眼看来,女人正指挥着一个高速旋转的圆锯逼退着任何准备进攻的人。几个没来得及躲避的敌人,不小心被圆锯刮到,在惨叫中皮开肉绽,倒地不起,虽然外表如此,但女人的实力却是另一番让人刮目相看。那么,明明只需要转动镰刀就行,为什么身体也要跟着旋转?

    难道,是在舞蹈?思来想去,席伦只得到了这一个结果。

    一轮攻势结束,略微喘气的女人收回了镰刀,不再恋战的她向后退了几步,将位置让给了自己的队友们。

    前方还有几个重装的敌军,见状,队长装扮的士兵转头向女人说道:

    “辛西娅,能拜托你支援吗?”

    原来她叫辛西娅?

    辛西娅点了点头,继续向后退去。在合适的距离,她站住脚,手中的镰刀,却向旁边一丢。

    丢掉武器做什么?在战场上,这不是投降的标准姿势吗?还没等席伦有所反应,辛西娅抬起双手,一只手向前伸,另一只,则放在胸前。

    这,难道真的是跳舞?

    事态的变化让席伦的脑子有些转不过来,但此时,辛西娅开始大幅转身,双手也随之在空手摆动,动作的优雅,在舞蹈当中也算是上乘的了。不对,为什么真的在跳舞?

    辛西娅没有回答任何问题,而是自顾自地跳着,说来也怪,不知道为什么,席伦总感觉己方军队的攻势好像变猛了,那几个重装的敌方,甚至被轻甲兵压制得节节败退。不知何时,席伦突然意识到,自己身上的疼痛也消失了大半。

    顾不上这么多了,席伦站起身,加入到前线的阵营中。在他经过跳舞的辛西娅时,他偏头看了一眼,辛西娅在笑——那不是嗜血之人的无情冷笑,而是一种带给人温馨感觉的微笑。即使是战场,也能这样笑出来?不对,正是因为这样的战场,所以需要这么笑。这是为队友给予祝福,祈求胜利,安抚心灵的情感,这笑,这舞蹈,深深地刻在了席伦的脑海里。

    “这一战,当然是我们大获全胜,即使是在战后的休整,她那开朗的态度,鼓舞着大家的士气,直到那时,我才从随行的士兵那了解到了,‘战场舞娘’的存在。”

    “母亲,以前在战场上是这样的啊。”

    “可惜的是,在那一战后,我就几乎没有见她的时间了,毕竟,我的能力注定了我不是上前线的料。”看来故事结束了一个段落,席伦再度抿了一口酒。

    “那你的能力是什么?”不知为何,钟天裔的问话似乎有点不计后果。

    “就这么直接问?罢了,我最擅长的能力之二,是隐身与瞬移。因为家族魔法的原因,我可以比别人更加轻松地使用这些能力。不过多的我就不说了。”

    难道周之御说的是真的?何辉文接着追问:“那么果然,前段时间寄信的,协助越狱的,让我们一度以为卫兵队有内鬼的......”

    “没错,没有内鬼,不过是我在据点里闲逛罢了。”

    这要让卫兵队的人听见了,岂不是天大的耻辱,何辉文喝了口酒,不再发声。

    “因为我的能力特殊,我经常去做一些刺探的工作,远离了战场,自然也就没能再见到辛西娅。直到后来,与接壤的国家交战告一段落,我们进入了短暂的休息。我向平常一样在习惯的酒馆喝酒,让我没想到的是,在那里,我居然遇到了辛西娅。”

    “直到那时,我才知道这些战场上的舞娘,会偶尔在各个酒馆演出,知道了这件事后,我开始期待她们的演出,偶尔,我也会遇到不同于辛西娅的舞娘,虽然都是值得称赞的水平,但我可能更喜欢辛西娅的风格吧。后来有一天晚上,机缘巧合下,我遇到了表演完准备回家的辛西娅。”

    “辛西娅,请等一下!”

    没想到会在酒馆外的街道遇到辛西娅,席伦想都没想便开了口,当然,话一说出来,他便后悔了:这不是街头搭讪的剧本吗?这么做对方真的的会理自己吗?

    好在,辛西娅并没有让他在原地尴尬,听到呼唤,辛西娅回过头,看着眼前有点眼熟却又有些陌生的男人,脸上有些许迷茫:“请问,我们是在哪里见过吗?”

    “战场上,受你照顾过。”

    “喔~啊,是拿长棍的先生啊。”

    没想到辛西娅居然还记得自己,事先想好的一大堆介绍自己的语言被咽在了肚子里。

    “虽然我在战场上主要是辅助他人,但先生那战斗方式给我的印象很深呢。”

    “那个,我叫席伦。”

    “不,不好意思,席伦先生。”

    为什么一定要加先生,因为自己很老吗......

    既然是认识的人,正好现在有点累,辛西娅干脆站住了脚,陪席伦漫无目的的站在街边,望着来来往往的人群。

    “真热闹啊。”辛西娅轻轻拭去额上的汗珠,“相比起战场,就这么看着他们,心情也会好上许多。”

    “跟战场上不一样吗?”

    “毕竟是决生死的地方,大家也都是死气沉沉的,待久了,连我都感觉有些情绪低落了。”

    “但是辛西娅在战场时的表现很不一样,怎么说,完全没有那种消沉的感觉。”

    “正因为这样我才要打起精神啊。”

    辛西娅的回答,让席伦愣了片刻。

    “固然,战场是大家最不喜欢的东西,大家压抑了自己的心情,走上了战场,不只是我们,其他国家的战士们皆是如此,所以我也必须认真对待,不能草草了事。我的职责就是鼓舞士气,要是连我都拉着脸,那队伍的士气何在?我的舞蹈是用来表达情感的,这样的情感,我也要告诉那些将士们。”

    说着,辛西娅将目光再次转向人群。

    “大家,都是为了国家,为了身后的家人和朋友啊。”

    皎洁的月光洒在街上,也洒在辛西娅的脸上,席伦在那动人的脸庞上,看到了一丝忧虑,以及,一丝欣慰。

    可能是觉得自己太过了,辛西娅深吸一口气调整表情:“我也是,为了我的女儿能安全成长,我也要努力啊。”

    女儿?席伦的脑袋嗡地一声,不对,自己不该有这样的目的啊,自己都老成这样了怎么配得上......完了这下是真服老了。

    自嘲地冷笑了一声,席伦摇了摇头:“原来你还有女儿啊。”

    “是啊,已经是个大姑娘了,最近还在问我怎么把舞跳好呢,说不定哪天,她自己就站在舞台上了。”

    虽然是有那么一点失落,但看着辛西娅的脸,席伦还是欣慰地笑了笑。

    “想想也是很神奇,没想到我居然真的能见识到辛西娅口中的女儿站上舞台的那一天。”

    听到这,索菲娅闭上眼睛,想不到母亲跟眼前的罪犯竟然有这样的故事。

    “只可惜啊。”手中的酒还有很多,席伦轻轻摇晃着,“当和平到来之时,一切都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