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春花福康安与不列颠东印度公司
繁体版

第二十章 大雨商家堡

    天上闪雷,电光如同一道白链劈开乌云密布的天空。

    场面是一个典型的北方建筑群。

    两边是砖砌的几间门脸围住,墙根是就地取材的片石;柴扉的大门,门里面是虽是泥土地面,但用碾子压得平平的场院。两边本是厢房的地方都只有一面院墙,一侧上面只搭了几根横木,上面散着一些稻草,另一侧是个草顶一——横木下面是歇骡子马的,而另一边,草顶下面用黄泥和碎砖头砌了一个灶,上面滚着一把底儿烧得黝黑的大锡壶,这是给路过的客商歇脚、吃茶饭用的。

    雨点子暴躁地砸下来,先是在干燥的地面上砸出一个个深色的小坑,随即密集的深色水迹覆盖了整个场院,——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泥土的气息。

    正对大门,坐北朝南,房屋底下建起三个台阶高的垫层:最底下一层也是片石,往上逐渐变成灰色的烧砖,一个砖砌并且抹灰的台子和一溜青瓦的砖砌小平房————平房立面摸得光光的,墙壁上面用彩色的碎石抹面,做出“财”“寿”“葫芦(福禄)”和“蝙蝠(福)”的图案,屋脊的压顶是砖花雕的;大门用石头和砖雕做了个高高的门头,像是一个牌坊,下面是两扇漆得油黑的木门,上面两个铜八卦的门环——这一切无不显示出主家的财力和讲究。

    平房的屋檐长长地向外伸出三尺,以示对于路人的欢迎。此时,雨水整急促地从云中倒下来,沿着屋檐的瓦当,抛物线般砸在砖的台基上,汇成小小的溪流,又渗入土的地面上。

    由于这场突然的雨,屋檐下面挤满了人:路过的侍卫,休息的镖师,独臂老仆带着个半大孩子,三三两两的路人。

    一个少女往屋檐外面伸出一只手,接着天空中暴躁地砸下来的雨滴。

    她的柞蚕绸衫子的衣袖卷折下来,露出如同白藕节一般的胳膊和柔荑一样尖尖的手指。长裤用一根丝绦束在了腰间。

    她实在是出众地漂亮,在粗糙、野蛮的江湖草莽之间,看起来像一节嫩而突出于地面的白笋。

    她的手先是伸开,然后又握住了,想是想要抓住这倾盆而下的大雨。她的手握得很紧,骨节发白,胳膊也微微颤抖起来,像是握着千钧的重量,又像是想要逆转天地、倒转命运那样,她突然将手臂翻转过来,拳心朝下。

    “真的要去做吗?真的能做成吗?又该怎么去做呢?”

    可是雨水究竟顺着她苍白的指缝漏光了。

    天上的雨暴烈地抽打在她雪白的臂膀上,像是试图给她警告。

    “师妹,别玩水了。袖子都叫你湿透了,要是着凉喊膀子疼,可是自找。”旁边一个满脸紫色小疮的男子道。男子看上去比她大个五六岁,脸孔已经显露出青年男子的模样,但是相貌平平,讲话也很不中听。

    旁边一个半阖着眼睛闭目养神,身材精瘦的老头儿,突然张开眼睛瞥了一眼,似是听到了什么动静。

    “春儿,过来。”马行空将女儿叫到身边。

    吱呀,黑油小门打开了,里面走出一个年轻人,穿着缎子的外袍,面皮白净、模样清秀,看样子,是这庄子的主人。他向诸位路人做了个揖。

    众人寒暄互相见过,马行空也对他还礼。

    年轻人彬彬有礼,与每个客商和路人都友好地问候,然后到了马老头时也道:“原来是飞马镖局的马老前辈,久仰。

    请诸位堂中避雨吧。小子商保震,我商家堡堂内准备了篝火热茶,请各位暖暖身。”

    众人寒暄道谢了几句,进入堂中。

    徐铮低声对马春花道:“原来就是后院练镖的那小子,上面写着苗人凤,胡一刀的…………”

    马春花捅了捅他,让他少说两句。二人正当走到门口,对着商保震。

    “商公子,多谢你呀!”马春花为了掩饰刚才师兄背后说人坏话的尴尬,格外热情,对着商保震甜甜地一笑,做了个揖回礼。

    商保震的脸和耳朵一下子红了。

    徐铮的脸和耳朵一下子黑了。

    “看什么看!”徐铮嘟囔道。

    北方的院落和南方的不一样,没有天井,是一晋一晋四面围合的院子,走多了像是迷宫似的。

    “马姑娘,徐兄,我带你们庄子里四处逛逛啊。”商保震殷勤地道。

    “好啊,多谢商公子。”马春花心中想,正好熟悉一下地形。却听得门口传来声响,一个男子道:“这雨实在下的太狠了,只能借光贵庄避一避。”有听得男仆引路的声音。厅门打开,进来一男一女,男的长身玉立,年纪约莫三十七八;少妇只有二十出头岁,头上插着一支凤头金钗,肤光如雪,眉目如画。

    二人的到来叫商保震略吃一惊,但他很快调整了过来,对二人示意欢迎。却突然瞥见马春花盯着来者二人,嘴唇微微变白了。

    “难道马姑娘是因为这妇人美貌,要将马姑娘比了下去,而心中不快?”商保震在心中默默将二人比较了一下,这少妇虽然弱质风流眉目如画,但总是苦着一张脸,哭哭啼啼的像个病西施,一看就是个短命鬼。马姑娘青春活泼,大眼睛,又很爱笑,笑起来还很甜很甜的,于是发自内心地道:“马姑娘,在我心中马姑娘才是更美。”

    马春花仿佛根本没听到他的话,嘴中喃喃:“开始走剧情了。”她调整了一下表情,像是一只心事重重的恶鬼披上其他人的人皮扮演人类一样,挤出一个友好、开朗的笑容,道:“娘子,你身上衣裳都湿透了,我这里有一套干净的衣裳,虽是粗布,但总能御寒。若是你不嫌弃,就换上烘一烘身上的湿衣吧。”

    南兰真心实意地感激道:“多谢。”

    何武官和徐铮打了一架。

    徐铮和商保震切磋武功。

    门外又响了起来,闫基带着响马劫镖,商保震和侍卫相助飞马镖局;

    闫基和马行空拼斗,一掌打中马行空。

    田归农要求分赃。

    在雷雨中苗人凤背着女儿闪亮登场,南兰死也不肯回头抱女儿一下。

    化名平斐的胡斐怒斥南兰没良心。

    苗人凤离开了。

    南兰伤心跑走了,田归农无奈地跟着跑走了。

    闫基又要劫镖,被突然登场的商老太引入后堂,金刀伤了闫基的腿,击退了盗匪。

    混乱中胡斐取回了家传宝刀刀谱的前两页。

    商老太留众人在庄中。

    马春花心不在焉地和盗匪争斗,对于各个登场的大侠表示惊叹,做围观群众,说该说的台词,走完了剧情。

    *

    商保震暗自忖度,他为什么会喜欢上马姑娘?

    她漂亮,她爱笑,她心眼好?

    不,她神秘。

    在庄中群雄醉心武学竭力拼斗的时候,在其余学武之人聚精会神地看着高手亮绝活的时候,她一点也不感兴趣。

    心不在焉,仿佛有点不耐烦。

    侍卫们轻薄的言语,盗贼们致命的威胁,高手之间精彩的较量,她全不放在心上,好似一阵微风拂过蛛丝。

    那眼神偶然瞥到一眼这精彩绝伦的对决,露出的神情却是令人难解的忧郁,就仿佛在说:“我知道你们武功练得炉火纯青,可再怎么练拳,也救不了中国人。”

    像是眼睛后面还有另一只眼睛,灵魂深处还有另一个灵魂。

    只有小平斐被威胁的时候,她真正担心了一下。

    这个时代,靠武力吃饭、混江湖的底层人过的就是丛林社会,实力说话,金面佛苗人凤来了,众人便大气不敢出;对于半大小孩子,既无武力又无势力,便是不屑一顾。

    马春花是真心实意担心他的。

    仿佛带着不属于这个时代的道德规范,保护妇孺、尊老爱幼。

    她到底在等什么,又在等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