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序员，我很好奇，你是怎么走入这个生活困境的？”落英问。

    姚兵连连摆手：“别问了，别问了…一团乱麻…”

    “你是我挖的人。生活状态关系到今后工作表现。换了别人，想说我还不一定想听。”落英说一不二。看来在公司，她就是这个样子的。

    唉…

    “我不知道。”姚兵如此回答。

    “我只知道当年，985毕业，大热专业。出了校门就是高薪，别提多长脸了…”

    “我父母恨不能放了得有20挂鞭，弄得全村都知道…”

    “靠千军万马挤独木桥，考出去，在大城市扎根…别人眼里，都是羡慕嫉妒恨。”

    “我当初踌躇满志，觉得自己，天资卓越，一鸣惊人！…”

    “年轻，正常。”落英说。

    “入职第二年，在全城地脚最好的地方买了房…跟我爸的联合贷款。买房这事儿，我到现在还记得他的话，说人这辈子，起点很重要。男人第二个起点，就是安家…”

    “男人！逼自己一把！就上去了！…”

    安家…落英撇撇嘴：“那房子买了，就没找个女朋友？”

    大城市安家，两个人一起努力，确实更有奔头。

    “呵，女朋友…”戳中了姚兵痛处：“那房子的首付，一大部分是我哥的死亡抚恤金给的。我父亲说什么都不肯在房本上加别人的名字。不写名，还还房贷，谁那么傻？”

    “大哥？亲的？”

    “啊。我大哥大我十岁，我是个超生的…反正那时候他们想办法生下来了。大哥读书不行，让我父亲哄得心甘情愿出去打工供我，家里也是鸡飞狗跳。然后，矿难…”

    落英少有地张大嘴巴…

    “我大嫂改嫁。带走了孩子…”

    “我父亲渐渐年纪大，收入减少。房贷，大部分都落到我身上。我没多少存款，每月月光。不敢失业…我连跟公司要价的资格都没有。他们也知道，我辞不起职。我一提加薪，先是拿公司有难处搪塞我，再就假模假式的劝我别走，没我不行…别的地方也这样…”

    “他们说什么你就信什么？你自己不走出去看看？”落英问。

    “哈，走出去，咱们这个年代，有秘密么？我只要出去一有接触，风儿立刻就吹回来。那边还没敲定，这边连续两次开会不叫你，你不慌？”

    “我不是没想过回去。卖掉这里回县城，其实能过得挺舒服…可在这里这么多年的打拼，还有投入…况且家里，也说什么都不让我回去。村里还都在羡慕着我在大城市有房呢，他们穷极一生的成果…”

    “我妈说我要是敢回去，她就上吊。别人都盼着儿回家过年…”

    “你从来不回家过年？”

    姚兵摇摇头：“路费谁给我？打视频也一样…反正他们只要看见我还在那房子里，就安心了。”

    “咱们楼的环境，真是要多好有多。出来进去的每一个人，都红光满面。除了我…我在这里行尸走肉一样，过一个月，是一个月。你不用提醒我，我知道是我自己的问题。人生灰暗，就算丢到太阳上，也看不见光明…”

    “还女朋友…呵呵呵，我自己这样不够，还要害一个？”姚兵又说。

    “这就是我！您即将聘请的程序员。”他起身立定：“程总，坦白说我现在还没拿你当领导。你要不是傻的话，那可能也是有理想…虽然有时候这两件事其实是同一回事。但在你给我过高期望之前，掂量掂量…”

    落英一笑：“你这是在跟我打擂台？”

    “不是，我…当然，你决定用我，我也只能口头跟你保证一句，不让你失望…”姚兵的声音软绵绵，原来他还有不好意思的时候。

    把剩下的肉妥善保存好。这是他们往后一大段时间的口粮。

    落英问：“你那间公司叫什么名？”

    “幻宇…”姚兵答：“诶？别不是对家吧？”

    “哼，对家？”落英看似不以为然。不过幻宇，确实也是一间规模大的老字号。

    “只听你说的，感觉内部管理相当混乱。”她道。

    姚兵没说话。

    “这样吧。你刚入职也不适宜工资过高。不过我这里正好缺一个合用的司机，可以额外补贴。你送外卖，会开车？”

    姚兵笑笑：“程总，我…咳，我堂堂正正985毕业，可不卖色…”

    半开玩笑半认真。

    落英严肃：“卖色？你有么？我是看你生活实在拮据…”

    “我知道，我知道…”姚兵收起嬉皮笑脸：“那我也不卖惨。”

    落英微怔。

    “程总，程总…”姚兵推脱：“我知道你是好心。你肯聘我，其实已经帮了大忙。我现在薪水的1.5倍够花。我…不管怎么样，经历这事，我心里已经把你当朋友来看待了。”

    “哦！当然，当然，你可以认为我不配…”

    一夜畅谈，两人关系融洽许多。姚兵开始憧憬去落英的公司里上班。

    等第二天推开门，还是那几千年前原始社会的样子，不免失落。

    不知道还要在这多久。看程落英乐在其中，一点儿也不着急。

    一起去阿山的家，看到昨天差点失手伤到他的带着礼品，上门致歉。

    姚兵总觉得不对：“我说阿山，你以后对他留点儿神。”

    “嗯？”阿山不明所以。

    “呵，他弄的那个东西很精密，那么容易溜手？”姚兵看着那人离去的背影：“这玩意就像告诉你，枪上着保险还走火，走火还专打你。你信？”

    阿山听不太懂：“大兵哥的意思是，他故意的？”

    “昂！”

    “哎，不会的。他一直研究这些，就是会失误的。之前还有次不小心，打到自己了…”

    落英也觉得他精神过敏。

    “反正你自己加小心吧。你这全村第一猎手，拾掇猎物的时候，是挺让人眼馋的。”

    阿山正色走过来：“大兵哥，放心吧。他不可能是故意的。我们都是受神庇佑的子民，不许相互伤害。谁要是犯了，会触怒神明的！没有人敢…”

    他直指上天。大家仰望。巨大的树冠下，阴影浓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