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后手
张霞留下的与其说是日记,不如说是一本调查记录。
被送到医院的前半年,张霞的神智始终处于浑浑噩噩的状态,但随着时间推移,意识逐渐回归,她马上就意识到整件事的不对劲。
首先能确定的是,自己绝没有被污染。
就算没有办法自证清白,但自己的情况自己最清楚。
那么问题来了,既然没有被污染,那自己为什么还活着?
关于那次任务,凌霄会接到的情报显示,在某个偏远山村出现D级污染者,执行剿灭任务的张霞自身便是B级空间系觉醒者,四名小队成员一个C级三个D级,应该说不存在发生任何意外的可能性。
然而就在当天晚上,张霞小队还在挨家挨户调查污染者,数头D级异种突然开始袭击村庄。
张霞不得不将村民尽可能集中起来,布置小范围空间禁锢,并留下两名队员照顾村民后,带领其他人四处清剿异种。
可当张霞等人回来时,空间禁锢还在,里面却已经尸横遍野,包括那两名队员,没留下一个活口。
张霞立刻意识到敌人可能还在里面,准备保持空间禁锢并呼叫支援,却突然发现身体有些不受控制,一股强大的威压笼罩而来,没等看清楚是谁,张霞头部遭受重击,彻底昏死过去。
等再醒来时,已经躺在精神病院,成了杀害村民和队友的最大嫌疑人。
从当时的线索来看,袭击小队的至少有两个高阶污染者,一个潜伏在村民中,另一个能瞬间偷袭得手,至少达到了B级巅峰甚至是A级的实力。
伪造情报,策划栽赃,如此大的手笔,不可能只是为了给自己泼脏水。
那么,自己成为潜在污染者,产生了哪些连锁反应呢?
自己会被关进精神病院,脾气古怪暴躁又护妻的刘国富大闹分部被停职,这几乎是必然。为了避嫌被调离医院,也几乎是必然。
也就是说,把自己送进医院的最大目的之一,很有可能就是把刘国富弄出去。
医院有问题!
基于这个猜测,张霞把目光落在了徐泽明和周鹏两个人身上。
徐泽明作为副部长,的确拥有A级初期的战力,周鹏虽然只勉强到B级,但如果是能吞噬别人灵魂获得能力的高阶污染者,表面上的能力其实没有太多参考价值。
要知道他们有没有参与那碗的伏击,想办法查看医院的出入记录,或许是个不错的办法。
张霞花了两个月时间,好不容易摸进值班室,却发现在出入记录上,徐泽明和周鹏在那天都没有外出。
这个结果其实也不意外,如此周密的计划,伪造记录应该也是步骤之一,但调查却因此陷入僵局,作为精神病院的病人,能做的实在不多。
也许是缘分,张霞在医院里认识了一个很特别的人,他曾经目睹过一种似乎能操控人身体的能力,这跟张霞小队在山村里遇到的情况一模一样。
调查有了转机,张霞再次潜入值班室,根据那人提供的时间查找出入记录,这次终于有了收获。
周鹏!
看到这个名字,张霞多少是有点意外的。周鹏虽然是理事,但平时非常谦逊低调,经常被部长呼来喝去也没有怨言,反而是动不动就板着脸,杀伐果断的副部长徐泽明看上去更像坏人。
现在的问题是,假设周鹏就是那晚偷袭自己的污染者,那屠杀村民的又是谁?会不会是徐泽明?
谁知这个问题还没琢磨明白,徐泽明却主动找上了张霞。
按徐泽明的说法,他有一些不好的猜测需要去验证,如果验证对了,他可能会有危险,所以希望通过张霞的能力给自己留个后手,万一死了,这个后手或许能帮自己报仇。
张霞答应了,同时也意识到事态紧急,连徐泽明都没有信心战胜的敌人,一旦实现了图谋,会变得多恐怖?自己要为最坏的情况打算,于是把一些或许能在未来扭转战局的东西,打包藏在了绝对安全的地方。
而找到这个地方的钥匙,就在自己床板底下!
陈六丁合上日记本,脑海中迅速整理一些细节:
日记中提到的特别的人,应该就是指那个女孩!没有过多提及,甚至名字都没说,这是对女孩的一种保护,
照这么看,当初橘子妈妈知道女孩的情况后,汇报的理事应该就是周鹏,他很看中这种强行致幻的能力,没有立刻吃掉大概是为了避免太早被怀疑,于是杀了橘子妈妈,把罪名推到女孩身上,再送到自己眼皮底下关起来。
徐泽明应该不是袭击张霞他们的两个污染者之一,但他肯定是察觉到了什么,调查核实的时候被杀害,后手也没来得及用。
等等,刘国富不是说最后调查的时候,医院135具遗骸,其中就有周鹏的吗?这什么道理?
楼顶传来阵阵轰鸣声,整栋大楼都在不断颤抖,感觉撑不了多久就会彻底坍塌。
陈六丁听得心惊肉跳,赶紧把日记重新塞回衣服里,撒腿往走廊里跑。
现在不是自己瞎琢磨的时候,A级的徐泽明都挂了,精神大爷刘国富还不知道能撑到什么时候!现在应该尽快找到张霞留下的东西,说不定真的能出奇制胜!
在走廊上跑了一圈,果然跟值班室一样,根本找不到张霞房间的门!
陈六丁骂了句国粹,静下心来想了想,重新回到楼梯口,然后闭上眼睛,靠着下午来过一次的记忆,用手轻轻扶着强,计算步频和距离,在差不多的地方探手一摸!
是一扇紧闭的房门!
继续闭着眼,摸到门把手,一拧一推,“咔哒”一声,睁开眼睛,正是张霞那几乎一尘不染的房间。
陈六丁松了口气,钻进房间关好门,快步来到床前,趴在地上伸手在床底一阵摸索,果然,在床板底下正中间,有一个被铁丝固定的小盒子。
应该是防止着火被烧掉下来,铁丝绑得又紧又密,陈六丁索性钻进床底,又捣鼓了半天,手指都磨破了,才终于把铁丝解开。
陈六丁把玩着这个金属手感的小盒子,还没有巴掌大,不知道能装下什么撒手锏,难道是空间储物法器?
“啪”地打开盒盖,陈六丁眼前一花,刺目的光线瞬间充斥整个房间,刚下意识抬手挡住眼睛,房间里却响起一个陌生的声音:
“呀!你没事吧?”
陈六丁缓缓睁开眼睛,逐渐适应明亮的环境,然后,他愣住了。
清脆的鸟叫声在窗外啼鸣,阳光温暖和煦,穿过窗户洒在光洁的地板上,让整个房间都包裹了一层淡金色的光辉。
一名看上去四十出头的女人坐在窗边,微卷的头发在脑后扎成马尾,圆而有神的眼睛清澈明亮,皮肤白皙光滑,只有眼角有些浅浅的鱼尾纹,此刻正一只手轻轻捂着嘴巴,惊讶地看着从上到下满身血污的陈六丁。
看着这个跟郑白玲有五六分相似的女人,陈六丁摇摇头,试探着问道:
“张霞阿……奶奶?”
陈六丁是个有礼貌的好孩子,辈分上不能乱。
张霞微微一怔,随后“咯咯咯”笑道:“瞎说什么呀?叫姐!”
陈六丁无语,还真是跟女孩记忆中一模一样,不过张霞死前应该已经五十多岁了,看上去怎么这么年轻?
“你是谁?怎么找到钥匙的?”张霞依然浅笑着,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陈六丁从怀里掏出日记本,递给张霞道:“我叫陈六丁,是跟刘国富刘大爷一起过来的,然后……有个女孩给了我这个。”
张霞没有去接日记本,而是略带惊喜地问道:“你见到小雨了?她现在怎么样?”
小雨……是那女孩的名字吗?
陈六丁心想着,没敢去看张霞,低着头含糊说道:“她……我见到她的时候,她只有……只有一缕残魂……在厕所里……”
张霞沉默良久,轻叹一口气:“哎,都是命数吧……能简短讲一下,我死之后的事情吗?”
陈六丁点点头,用了两分钟把医院无人生还,刘国富守了十年废墟,今晚被人袭击,以及在厕所遇到小雨的事情简略说了一遍。
张霞听到刘国富枯守十年和小雨惨死厕所时,眼泪就已经止不住的往下掉,但即便如此,仍是咬紧牙关,没有发出一声抽噎。
陈六丁也跟着难受起来,赶紧转移话题问道:
“张……啊姐,您现在是个什么状态?这里是幻觉还是梦境啊?”
张霞轻轻擦了擦眼泪,缓了两口气,摇头说到:“这里是真实的。”
“真实的?”陈六丁没听懂。
“我的能力不光能禁锢空间,还能禁锢时间和灵魂。”张霞勉强笑了笑,看了眼腕表接着说道:
“这里的时间只有六分钟,我的能力最多可以从时间河流中每年剥离出365秒的时间,然后用法器禁锢储存起来,而这个房间,每天的时间都会比其他地方慢一点点,因为少了一秒。”
“那这六分钟过了呢?”
“时间流逝,流过就没有了呀。”
陈六丁心里直呼卧槽,这盒子绝对应该给刘国富的,自己这是抢了人家夫妻重逢的最后机会啊!
然后又反应过来,急声道:“对对对,我是来拿撒手锏的!刘大爷现在正被人揍,晚了就来不及了!”
“不急,还有时间。”张霞挽起耳边的碎发,从手上摘下一枚戒指:“在这里度过六分钟,外面不过一瞬而已。”
陈六丁看着那枚简约的银色戒指,问道:“这是……撒手锏?”
张霞点点头:“既然敌人已经吞噬了小雨,那强行致幻的能力就会非常棘手。这里面封印了小雨的部分灵魂,使用之后,可以破除一切幻境。”
陈六丁闻言眉头微皱:“如果用了,小雨会怎么样?”
张霞把戒指地给陈六丁,沉声道:“会消失。”
陈六丁伸出去的手顿在半空,然后慢慢收了回去。
张霞看着陈六丁的眼睛,用疑惑的声音问道:“不这样做,就没办法战胜敌人,你和国富都会死,为什么不愿意?”
陈六丁苦笑一声,表情反而放松下来,一脸无所谓道:“如果要牺牲小雨的灵魂才能活命,那以后活着也不会安心,而且,只要智商不滑坡,办法总比困难多!”
张霞脸上再次露出笑容,拉过陈六丁脏兮兮的手,把戒指放在手心里:
“行啦,姐骗你的,灵魂没那么脆弱,偶尔用一下不会有什么伤害,带在身边好生温养就行了。”
“啊?什么意思?”陈六丁没跟上节奏。
张霞慈爱地看着陈六丁道:“敌人既然很重视小雨的能力,那多半是不会放过她的,我用了一年多,暗中抽走小雨将近一半的灵魂,并封印在戒指里,然后每天为她度送精神力,让她看起来跟正常人没有区别。”
“一旦出现变故,小雨若是活着,戒指里的灵魂便能返回身体,若是死了,不但敌人只能得到一半的能力,小雨也能以灵魂的形态寄宿在戒指里,不至于烟消云散。”
陈六丁看着戒指还没缓过神来,手上又多了一个玻璃瓶子。
“……这又是?”
“徐泽明的后手,出去之后就可以打开。”张霞再次看了看腕表,语速加快说道:
“弟弟,小雨以后就拜托给你了,这部分灵魂没有8岁以后的记忆,不要告诉她这些年的经历,还有,这个空间还能再开启两次,你们要是能活下来,让他来见我!”
陈六丁张嘴想发问,但眼前已经变得漆黑,逐渐适应光线后,看到的是十年后张霞的房间。
手上捧着三样东西,小盒子,戒指,和瓶子。
陈六丁其实还有好多问题想问,如果选择了牺牲小雨会怎么样?为什么可以保存灵魂,张霞却没有保存自己?还有最重要的……
小雨的戒指该怎么用??
把小盒子塞进裤兜,陈六丁拿着戒指往左手食指上套。
粗了,换中指。
还是粗,换无名指。
诶,正正好!不对,无名指是戴结婚戒指的好像!
陈六丁赶紧往下拔,拔了半天,戒指就像生根了一样,死活拔不下来。
楼顶再次传来轰鸣声,墙面天花板都开始出现裂缝,已经没时间想别的了,陈六丁拿出徐泽明的后手瓶子,“啵”地一声拔开了木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