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

    慧昙猛然回头，他在那一瞬间只觉得道衍已经识破了朱元璋的身份。

    但见眼神纯粹，并不像是认出陛下的样子。

    【他有些惊疑不定，以为你发觉了皇帝的身份，尤其是你有术数在身，未必算不到……】

    道衍看着慧昙头上旁白，只觉得很是无奈。

    古人迷信，对于所谓的术数充满过多的幻想。

    他能给朱元璋解释，却不能给慧昙大师解释。

    道衍放弃了劝说慧昙的想法，只是说道：

    “贫僧只是觉得，慧昙师父的做法，太过急功近利，内则失了修行，外则恶了皇上！

    道衍虽然没见过皇帝，可是这些年也曾不断听过陛下的故事。

    贫僧私以为，陛下并不是一个喜欢弄臣的人，您什么都不需要做，只凭借陛下对佛门的香火之缘，佛门就差不了。

    反而是太过急功近利，陛下对慧昙师父的看法，恐怕会有变化……”

    慧昙闻言，若有所思。

    他点点头，也不知道认不认可道衍的说法。

    言尽于此，道衍说完之后，便恭顺地跟在慧昙后边，不再说话。

    世人皆小看了朱元璋，或者小看了他不按常理出牌的性格。

    身为被老朱盯上的人，只有自己才明白洪武皇帝的喜怒无常和偏执。

    算了，自己还是以自保为主。

    ……

    “《西游记》……”

    晚朝之后，送走朝中大臣，朱元璋难得掏出那本《西游记》慢慢品读。

    这是一本不错的话本小说，尤其是大闹天宫的部分，写得尤为精彩。

    反而是孙猴子被压在五指山下，西天取经的部分，皇帝觉得一般。

    “这小和尚有点东西……”

    朱元璋放下书，看到姚广孝三个字，又在纠结。

    此时，有人走进来。

    报告皇帝关于城中的情报。

    “宋夫子家，慧昙和张正常吵起来了……

    呵呵，看来张正常在朝中，也有不少老朋友！”

    他呵呵一笑，自从道衍说出“天岂有师乎”那句话，就如醍醐灌顶，仿佛将老朱心中最膈应的地方说出来。

    他心里有了定计，却想多找个人琢磨琢磨。

    刚好慧昙和朝中几个官员在的时候，他提过这个问题，慧昙是最先反对善待张天师的，大概就是因为如此，张正常记恨上了对方。

    捋顺了其中的逻辑，朱元璋敏锐地感觉到一件事。

    那就是，慧昙为什么要站出来反对张正常？

    不说佛道二门之间的明争暗斗，老朱稍微转个弯，就明白了对方出手的原因。

    恐怕是他从道衍那里知道了什么？所以故意站出来，想他所想，投机取巧。

    朱元璋的脸色马上沉下去，变得很是难看。

    他继续阅读情报，却发现道衍的另一个值得注意的地方。

    “明年，宋先生有个名留青史的机会，但这个机会也会成为您的遗憾！这小子是什么意思？”

    老朱被道衍一句话，勾起了兴趣。

    这小和尚时时刻刻提醒自己他不是神棍，但又处处表现得像个神棍。

    ……

    第二日，承天门外。

    “张天师，陛下请您过去！”

    张正常早早就在宫外眼巴巴地等着，就盼着皇帝接见自己。

    奈何从早朝等到午后，等的老张都不耐烦了，终于等到陛下开口。

    张正常跟着太监，从承天门过午门，沿着奉天门来到东阁的御书房。

    朱元璋正在里边处理公务，太监通报之后，

    张正常步入御书房，跪倒在地：

    “臣张正常，见过陛下！”

    老张跪在地上，朝着皇帝叩拜，只不过他拜下之后，却迎来一片死寂，朱元璋丝毫没有回应他的意思。

    张正常满腔喜悦，在老朱的沉默中百年成了尴尬，最后成了惶恐。

    他本以为凭着和朱元璋的交情，来了之后自己会受到朱元璋的热情招待。

    可现实往往更加残酷。

    就在张正常的心情变得坐立难安的时候，朱元璋才抬起头，他好像是刚发现张正常，脸上浮出笑意：

    “原来是张爱卿呀，朕处理国事，一时间忘了爱卿的存在，你赶紧起来！”

    张正常忙不迭点头起身，有刚才那将近一分钟短短的沉默，他对眼前的君王莫名升起一丝恐惧的心理。

    可偏偏朱元璋这个人马上变得热情起来，好像刚才的事情压根就没有发生过。

    他跟张正常叙旧，回忆过往。

    张正常也想起两年前，也就是至正二十六年的君臣的见面。

    那时候老朱还不是皇帝，南京也有瘟疫出现。

    老张就是在这里，令张正常好好表现，张天师拿出看家本事，安抚百姓。

    这也为君臣二人，留下深厚的情谊。

    老朱并非不认这段情，只是被道衍分析过二人情感的本质之后，他出离了许多。

    “你且等等，朕去叫几个人，陪咱们喝一杯！

    对了，我记得宋濂、李善长等人都与你关系不错，让他们过来……”

    “也有阵子没见过李先生了！”

    张正常自不知朱元璋的打的主意，他欣然接受。

    不一会，朝中几位大臣都来了，李善长，刘基，章溢，宋濂。

    这些人都在龙凤年间见过张天师，也留下一些香火之缘。

    他们见过皇帝之后，也热情地与张正常打招呼。

    皇帝设宴，问询过后，张正常还询问宋濂病情。

    朱元璋心里冷笑，他本不知如何开口针对张天师，昨天宋家的事情正好成为不错的切入口。

    他笑问：

    “张爱卿原来还去过宋夫子家，不知道二位聊了什么？”

    张正常和宋濂闻言，脸色登时变得古怪起来。

    “陛下，也就是问候问候夫子的病情，叙叙旧……”

    “哦，是吗？”

    朱元璋举起酒杯，看似漠不经心的询问道：

    “那有没有跟人起冲突？”

    宋濂和张正常的脸色登时变了，朱元璋怎么会知道这些事。

    “说起来，张家的富贵，也延续百年了，也难怪张爱卿瞧不上我应天府的路！

    也不知道张爱卿，有多久没有真正下地走路了呢？”

    大殿内的气氛，一下子变得紧张起来。

    张正常脸色煞白，不敢置信地看着皇帝。

    翻脸无情，翻脸无情……

    朱元璋平静的表情，让他这位天师觉得莫名的恐怖。

    他赶紧起身，跪在地上，一言不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