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卡前废墟，和过去那副荒凉的样子比起来，现在整个营地已经变了不少。

    虽然没有能力进行多么大规模的翻新，不过在两人的强烈要求下，桑可带着士兵们把那些显得十分残破的布匹全都换了下来，还拔掉了许多杂草，让整个营地尽量看上去整洁一些。

    为了不引人瞩目，他们暂时没有换掉葛瑞克的旗帜，再说他们也没有旗帜可用。

    在干完清理的活之后，鸠赶到艾蕾教堂，把咖列接了过来——他废了好多口舌才让咖列相信，他们已经拿下了整座营地，而在反复确认了这一点之后，咖列也就十分乐意地骑着他的小驴子入驻到营地当中。

    有了商人和篝火，这片废墟也终于有了人气。

    再看到如约而至的数位凯丹骑兵，寅云更是大喜，将卢恩如数支付，自然也就收获了他们的忠心——对于雇佣兵来说这样的老板简直称得上完美，金灿灿的卢恩摆在桌上，两人的形象顿时就高大了起来，葛瑞克就算把翅膀接在身上拼命飞也追不上的那种。

    当然，征服凯丹骑兵的不只是钱，还有实力，实力这种东西一般来说并没有具象化的象征。如果不当面展示给他们看的话，恐怕很难得到认可。

    寅云也是这么觉得，所以为了表现他们所具有的实力，营地外竖起了一根长长的竿子。

    上面插着一颗血淋淋的山妖脑袋。

    从骑兵们敬畏的眼神看来，这招很管用。

    山妖这种生物，就单体实力来说纵观整个宁姆格福也是数得上的——当然，要排除那些论外的家伙才行。

    毕竟，这里是随便一条飞龙都能改变整个地区局势的宁姆格福啊。

    对于普通人来说，山妖已经算得上难以企及的怪物，只有最显赫的贵族手下才会有几只山妖供其驱使。

    这么一来，这颗硕大的脑袋背后的意义，就比上面那几根扎人的胡须还要突出。

    看看营地里来来往往的士兵们，望着地图上那些红圈圈出来的贵族领地，征服宁姆格福的霸业似乎就在眼前了。

    说起寅云的计划，也并不是空穴来风。

    时间回到数天之前，一个安静的夜晚。

    寅云找到一支莫名其妙出现在路边的望远镜，好奇地调试着，附近只有他一个人，鸠骑着托雷特四处狂奔，早就不知道跑到哪去了。

    自从来到交界之后，他们的体质发生了改变，不思睡眠也不思饮食，只要每过几天略加休息即可。

    所以每天晚上没事干的时候，他们就会各自找些事情消磨时光。

    寅云鼓捣了半天也没弄清楚怎么使用这支望远镜，正要放弃时，忽然耳边响起一阵女声。

    “从左向右转，将它拉长之后才能使用。”

    这是梅琳娜的声音，寅云被吓了一跳，四下看了看，却没有看到她的人影。

    “梅琳娜？你在吗？”

    “我在你的身体里，”她的话一如既往的简短，“这些话只有你能听到。”

    “这么厉害！简直就是——”

    寅云两眼放光，但就好像感受到了梅琳娜的目光在嫌弃地盯着自己一样，他又强行把接下来的话给咽了下去。

    看来她没有继续聊下去的意思，寅云只好继续关心手里的望远镜，他照着梅琳娜的指示试了试，果然能行，于是迫不及待地把眼睛贴了上去，遥远的景物顿时就犹如近在眼前。

    转了几圈之后，他把目光锁定在那颗硕大的黄金树上，细碎的叶子正在片片下落，犹如一根根丝线连接着地面，金光笼罩着天空，仿佛整个交界地都在其怀抱当中。

    “黄金树啊……到底是什么东西呢。”

    “那就是褪色者的目标——也是我出生的地方。”

    梅琳娜的声音再度响起。

    “所以你之所以要跟我们一起走就是要回家咯。”

    “我是为了使命而踏上归途，就像你们褪色者为了使命而前往黄金树一样。”

    “嗯，使命什么的就不谈了，其实我连什么是褪色者都不知道。”

    “褪色者……”梅琳娜迟疑了片刻，“是昔日追随初王葛孚雷的人，因为你们被剥夺了赐福，一同被驱逐出交界地，所以才叫做褪色者。”

    “这个初王是……”

    “葛孚雷是初代艾尔登之王，正是在他的带领下，黄金树的军队扫荡了其他势力，建立了黄金王朝，褪色者们都是追随他征战的战士。”

    “嘶——听别人讲自己的来历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这是你们的亲身经历才对，难道是失忆了吗？既然如此，你们又是何时相识的？”

    “嗨，那就说来话长了，也没什么意思，不如不说，还是我们忘记的那些事情更重要，方便的话能不能给我讲一讲？”

    寅云想知道的无非就是在交界地人尽皆知的那些事情罢了，梅琳娜当然不会不知道，她也没有理由隐瞒。

    “问吧，我会尽量回答。”

    “嗯……那就从头问起吧：所谓的艾尔登之王到底是什么？”

    “一个称呼而已，艾尔登法环法环所承载的律法影响着整个交界地的秩序，控制了法环的人才能成王。”

    “听起来很厉害，但是既然如此，为啥堂堂初王还会被驱逐呢？”

    “因为除了王以外，还有制定律法的神存在，那就是玛莉卡女王，葛孚雷王既是她的王，她的丈夫，同时也作为她的利刃任她驱使，当她决意将其雪藏的时候，即使是王也不能自主。”

    寅云心说这哪里还有个王的样子，分明是个将军，就算是个将军，只要是有实权的也不会落得如此下场，除非这个葛孚雷王没有任何反抗……那也只能解释为交界地的政治格局有其独到之处，不容得他殴帝三拳吧。

    “这么说来初王被放逐了，王位就空出来了？”

    “是这样，但空位期很短，”梅琳娜流畅地回答着，“很快就有人登上了王位，他的名字是拉达冈，也就是继葛孚雷王之后的第二任艾尔登之王。”

    “那这个拉达冈，他又出了什么事么？”寅云转动望远镜，把视角从黄金树上移开，“他要是没出事的话应该用不到新的王吧。”

    “这其中牵扯了诸多原因，但一切都是自法环破碎时起，拉达冈不知所踪，玛莉卡女王销声匿迹，她的子嗣们分得了法环的碎片——大卢恩，他们又因为各自的私欲而互相征战，也就掀起了席卷整个交界地的破碎战争。”

    “破碎战争……”寅云喃喃道，“那么现在的惨状都是法环破碎导致的了。”

    “大致如此。”

    “最后是谁赢得了战争？”

    “没有胜者，”梅琳娜的回答令他寒毛直竖，“破碎战争没有胜者，所有半神都已被抛弃，或者说正因如此，破碎战争仍未结束。”

    “所以所谓破碎战争就是半神们的内战啊，听起来好像也没有褪色者什么事。”

    “这有两层原因，第一层原因是，褪色者们势单力薄，很难建立起一方势力与半神们争霸，另一层原因则是半神的力量太过强大，即使是其中最弱的葛瑞克，也鲜有人能与之匹敌。”

    听到这话，寅云笑出声来。

    “你在笑什么？”

    “没什么，我只是想到之前在营地那边看到的纪念碑了。”

    交界地素有用剑碑记事的习惯，重大战役往往会以此形式立碑纪念，巧的是就在营地不远处便有这么一座剑碑，而上面所记载的内容颇为令人忍俊不禁：

    “黄金”葛瑞克与“米凯拉的锋刃”相交战，此战毫无胜算，葛瑞克兵败如山倒，跪伏于地，恳求饶命，最终仅以身免，逃回城中。是为葛瑞克耻辱之战。

    半神的名头虽大，但葛瑞克显然不太配得上这个名号，以至于丢人丢到这个份上。

    其实葛瑞克的战败并不意外，桑可提到过，“米凯拉的锋刃”便是女武神“玛莲妮亚”，她是玛莉卡女王与拉达冈所生的女儿，一向能征善战，率领手下的尊腐骑士们参与破碎战争，所到之处战无不胜。

    但纵使如此，堂堂宁姆格福之主被打到跪地求饶也难免有些可笑，或许是想到了那场闹剧般的战役，梅琳娜也有了几分笑意。

    “我曾听闻传言，他们说葛瑞克战败后被打至跪地，舔舐玛莲妮亚的……嗯，舔舐她脚下的土地来求饶。”

    “真的假的？”寅云愕然，虽然知道葛瑞克拉胯，但没想到能拉胯到这个程度上，“交界地的野史这么猛吗？”

    “只是一个传言而已。”

    梅琳娜马上回复到了先前的平静声线，听起来好像没有一丝多余的感情。

    “这么说来葛瑞克岂不是弱爆了？”

    “因为与他为敌的是那个女武神，所以才会惨败，对凡人来说他依旧难以战胜。”

    “嗯，说的也有道理，”寅云点头，“看来要在战略上蔑视敌人，战术上重视敌人。”

    “听你的意思，似乎你对此已经有所计划。”

    “计划是有的，但很难实现，因为我们很缺卢恩啊，就眼下的情况看，这个问题有点不太好解决。”

    “卢恩的重要性，我不是在一开始就提示过吗？”她对此似乎十分关切，“既然如此，为何要将来之不易的卢恩分给他人？”

    “一方面当然是为了收买人心，另一方面，我觉得既然要做王，总不能让自己的手下人饿肚子吧。”

    他的话说完，梅琳娜沉默了一会儿。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有一个建议。”

    “请讲。”

    “其实我一直心怀疑惑，如你所知，艾尔登之王的王位只有一个，真正能成为王的也只有一个人，但托雷特却选中了你们两个。”

    “我还以为是你选中了我呢。”寅云不无遗憾地开玩笑道。

    “不要说那种话了……总之，你应该可以发现你们身上的独特之处，而这些特点连我都无法理解。”

    “这倒是没错。”

    寅云心说，总不能告诉你我们是穿越到这里来的吧。

    “但考虑到你们的情况，那些特点并不完全是负面的，如果运用得当的话，将会是你们的一大助力。”

    梅琳娜平静地说着。

    “我的建议是……”

    听着梅琳娜的话，寅云停下了转动望远镜的动作，他抽身出来，用肉眼仰望着黄金树，慢慢的，他好像从那棵树上看到了很多不同的幻影。

    “……大概就是这样。”

    “原来如此，有道理，”寅云点头，“这么说的话，我就有思路了。”

    那天晚上的交谈只发生在寅云体内，就像是他的自言自语一样，自然也不会有别人知道其中内容，什么破碎战争一类的情报，寅云也知道鸠不会感兴趣，所以只是粗略地给他讲了讲，除此以外的信息，都被他自己憋在心里。

    他默不作声地考虑了一段时间，便定好了接下来的方略。

    当然，既然已经不是他们两个人那么简单，做事就得正经些才行，寅云把整个营地的人都召集到最大的帐篷里，让众人围着桌子商谈具体方案。

    对于接下来的计划，虽然他心里还算有数，不过还是要听取士兵们的建议，毕竟他们是宁姆格福原住民，对这里的了解肯定更加清晰。

    以及要想办法拴住某个疯了一样求战的家伙。

    “好了，你们挨个说说看，接下来该怎么办吧。”

    或许是受到了实打实的卢恩所刺激，他们出乎意料地十分积极，众人按顺序讲起自己的想法，虽然人多嘴杂，观点众多，但总结下来不外乎是三种建议。

    “我们应该先往南走，虽然距离有点远，但是亚基尔湖南边有一个还算出名的小贵族，把他们给吞并之后收获肯定不小。”

    这是包括新任长官桑可在内的保守派士兵们的建议。

    “不对，现在应该赶快把风暴关卡打下来，不然可能会被他们察觉出异样，然后出兵围剿我们，如果拿下关卡，就可以转守为攻，顺路去攻占风暴山丘了。”

    这是激进派士兵们的建议。

    “我听说南边的亚基尔湖里面有一条龙……”

    这是鸠说到一半被寅云打断的建议。

    “滚滚滚，你都杀了一只山妖了还不满意？”

    “那东西白长那么大还脆得要死，没打几下就躺下给我处决了，一点意思也没有，”鸠不依不饶，“就算不考虑半神，怎么也得找个boss打一打吧。”

    “别做梦了，就靠现在的能力能打得过谁？慢慢发育才是正道，那些比较激进的想法暂且就不提了。”

    士兵提问：“那我们是要去攻打贵族的领地么？”

    “不，按照地图来看，即使是距离我们最近的贵族领地也有些太远了，而且我也考虑了一下，虽然我们是来反抗葛瑞克的，那也得考虑考虑我们在宁姆格福的形象才行。一开始就把合法的贵族视为目标多少有些不太好，为了我们的名声着想，咱们先干点能赚声望的事。”

    寅云清了清嗓子，宣布了一个重大的决定：

    “所以，我决定脚踏实地一点，什么葛瑞克，飞龙什么的都缓一缓吧，我们先去——剿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