财神高照无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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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来事了

    宋安平有心衣锦还乡一回,又因临时团伙不可靠的缘故,索性将富贵号停靠在码头,高薪聘请商行代为看顾,领了众人一同把家还。

    陈同本是土匪窝的领头人,素来有些威信,走时便带走了一小半兄弟,留下的一大半有不服林道的,也有为金钱折腰的,转而开始奉起了宋安平为尊。

    世界定规定法,各有各的规律,但万变不离其宗,俗人总要为生存本能服务,脱不开有钱能使鬼推磨的诱惑。

    左右宋安平舍得出钱,从来没有亏待过人,兼之能力出众眼界开阔,跟着这种人再差也有三分,强于所谓的自谋出路。

    宋安平泥腿子还没洗净呢,也就认得三五个字,连驭下之道的概念都没有,哪里懂得怎么管理属下,当发现众人唯他马首是瞻时,首先涌起的是烦死了老子为撒要管,而非得意洋洋的心理。

    小无赖乍然暴富,比葛朗台还要心痛银子,又为了保住财富不得不出钱打点,心中烦闷可想而知。——所谓舍得花钱,那不过表象而已。

    人说越有钱越抠搜,宋安平的舍得,是建立在更多银子的份上,而不是白白施与,做那慈善家的。

    这一路上,没有进账全是花销,白白养活这么多人,可不是在做慈善家吗。

    一路车马疾驰而行,什么都要他做主,事事皆要问他意见,途中开销全都从他荷包里出,花得宋安平心尖儿滴血,都后悔带人回来了。

    不过等到返乡,接收乡邻又惧又怕又羡的目光时,一切的不痛快就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宋安平尾巴翘上天,得意洋洋逢人便发一枚铜子,面上还谦虚着说什么以前为祸乡里对不起大家,如今发了财定要为家乡做出贡献,为黎民百姓撑腰,为老宋家添光增彩,以后死了灵位要立在众人之上云云。

    说得乡邻满嘴恭维背后狂骂,“一枚铜钱就以为荣归故里啦,哪来的大脸等着我们奉承。我日他祖宗,不要脸的狗东西,以前偷我家多少东西,一文钱就买断了吗。要不是怕他秋后算账,半夜三更爬我家墙头,我定把那臭钱扔他脸上,糊他一脸口水!”

    “哎哟,铜子儿只有香喷喷哪会臭烘烘的,嫌钱少给我呀!人人一铜子儿,都拿给我揣着,那得是多少钱,想想都美哟。”

    “算起来……呃,不过几两银子……居然还挺多!宋无行真发财啦!啊,真是天道不公!”

    说得宋公拿拐杖打一把,再指着额头怒骂,“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兔崽子,你才混几个钱儿,就狂妄得连祖宗长辈都不识得了。你要上正中心位,把你老子你祖父你老祖宗们置于何地?打死你个王八蛋,打死你个兔崽子,打死你个没人伦的东西!”

    八十多岁的老头打人跟挠痒痒似的,宋安平连彩衣娱亲都懒得装,“就要坐中间不坐两边,这里没我位置,另立山头不就有了。我做头一辈儿祖宗,还不得把牌位给我立中间呐。”

    宋公翻白眼,好悬没骂祖宗瞎了眼,叫个没出息的发了财。

    “就你那副鬼样子,立了山头也长久不了,你以为维系一个家族容易吗。守得住家产,管得住族人,维持住亲友,扛得住豺狼虎豹,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大小事一把抓,到头来可能还落不到一个好字,你就说累不累嘛!”

    这话说到宋安平心坎里去了。

    “可不是嘛,个个张嘴要钱,人人求我办事,要不是我有钱,还不得一头包呀。唉,短短四个月不到,我就赚得金银满仓,以后要是赚了金钱银山,还不得把我累死呀!真是穷人有穷人的难,有钱人有有钱人的苦恼呀!”

    还要不要更不要脸一点,宋公气得又想打人。

    “话说豺狼虎豹是什么意思,怎么春耕这么重要的时节,我爹不在家中也不在地里?害得我找不着人炫耀,只能到祖父你这儿刷存在感来了!”

    合着他当祖父的只是次要选择,那需要他鼓掌欢欣承蒙小孙子看得起吗?

    “小家伙,给你一句忠告,祸从口出小心驶得万年船,尾巴不要翘得太高,当心败在这嘴上!”

    “我都发财了,还不兴我高兴一回吗。外头人人都羡慕我,只有家里不拿我当回事。讨什么后门,看看这心偏得,亲外孙来了进内室,继孙子来了连杯好茶都没得,我不是家里的主子啊!”

    以往这话必引得宋公怒骂,这次却仿佛没听见一般,自顾自说道,“花无百日红人无百日好,老宋家绵延几百上千年屹立不倒,谁说没有分崩离析之时。出去闯荡也好,留条嫡脉总不使宋家断绝,保不准哪天真就坐正中席了呢。”

    皇帝爱长子,百姓爱幺儿。

    别看宋公平素对宋幺父子没好脸色,可实际上心底是最爱不过的,要不怎么养得宋幺懒样,皆是因为怜惜他从小没娘,溺爱所至。

    等他发现溺爱坏了菜,养出个任事不管的懒人,想纠正时已经来不及了,结果就是不事生产偷奸耍滑,养他一个还不够,又弄个不知所以然的私生子出来,真是将他一头青丝生生气成白发。

    长得一副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熊样儿,平时吊儿郎当看着就让人讨厌,想不到楞不登的穿件好衣裳,居然有一面之缘总督的风采。

    他们宋家发家致富,一道丹书铁券延续至今,皆是老祖宗以武开道之故,今日仔细打量小孙子形状,居然能联想起祖宗当年来。

    大好体魄若是从军,定能打下偌大江山,在朝中占得一席之地,也就不怕被当官的惦记祖物了。

    阖族庄稼把式,竟出个返祖的小辈,可惜没走对路,白瞎了天赋。

    宋公又爱又恨的表情看得宋安平心底发毛,“那撒,有事没有,没事我就走啦!”

    “方才走得,现在不能。你要是不问,我也不找你。但既然问了,就休想跑脱。跟我进祠堂,我有话说与你听!”

    “那什么,我不想听,能不听吗?”

    宋公一把抓住宋安平的手,“不能!”

    赖长远从内室走出,正好看到祖孙俩的背影,他贪婪地望着祠堂方向,再环视了一遍宋宅,摸着外祖母偷塞的银子,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