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天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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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拥有太阳的世界

    “快跑!别停下来!”身穿褐色夹克留着短发的男人一边大喊,一边拽起一名瘫倒在地上的孕妇,“再坚持一下,过了气闸舱就好了。”

    话虽这么说,但他看着对方挺着大肚子,喘的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就知道,这些人已经没办法再快了,被叛军追上,只是时间问题。

    再看自己的弟兄,体力也是严重不足,再跑下去,恐怕等会连交战的力气都没有了。

    “哈洛克!哈洛克!”男人回头大喊。

    一个穿着白色制服的年轻人回应了他:“到!”

    “过来扶着她!”男人将孕妇的胳膊小心的架在年轻人的肩头,“等会儿进去以后,不要管我们直接锁死气闸舱,明白了吗?”

    这个叫哈洛克的年轻守卫眼中含着热泪,鼻音很重的回答道:“是!队长!”

    “别哭!”男人拍拍他的肩膀,“这最后一批平民就交给你了,守护好他们就是你唯一的任务,快去吧。”

    哈洛克最后看了一眼队长布满血丝的眼睛,使劲的擦了一下眼角,拖着孕妇的身体去追跑得七零八落的大部队。

    而男人就这么站在原地,目送年轻的守卫离开。

    随着平民仓促零碎的脚步声越来越远,一股杂乱的声音从他们来的方向传来。

    步足式机器人和履带型装甲车开路,后面乌泱泱跟着一大群杂牌军——衣服、装备各不相同的人群汇聚在一起,唯一的共同点是他们的右臂上都绑着白色布条。

    层高四米的宽阔甬道被这群人围了个水泄不通,机器人在这儿只能迈着小碎步一样的步伐缓慢前进,以免撞到天花板。装甲车配合着杂牌军和机器人的速度,坚定地向前推进。

    嚓!

    看到敌人已经逼近到射程之内,男人从背上取下轻型电磁步枪,从夹克下面拽出电源线连接在枪托下,举枪瞄准。

    “行了兄弟们,咱们跑不动了,也不准备跑了。就在这儿和那帮家伙们拼了。为了新桃源计划,为了人类的明天,杀!!!”

    男人的声音喊的震天响,毅然决然的冲向了人数比他们多几十倍的敌军。

    一边是筋疲力尽的十多个人的小队,另一边是装备精良人数众多的叛军,这场局势一边倒的战斗结果如何可想而知。

    嘶……,男人胸口被光线洞穿的声音在我耳边徘徊。

    眼前白光散尽,像是要把心中所有沉郁的情绪抒发出去,我深吸一口气然后缓慢的吐出来,打量四周的环境。

    失落、失望、绝望的心情再次占据了我的内心。面前还是那条永无止尽的走廊,两边数不尽的雕花木门和脚下的红地毯一直延伸到视野的尽头。但我知道,无论向前跑多远,都会是完全相同的景色。

    “不是,我把那个人的记忆全都看完了,到底还要我干什么?!!!”明知这里只有我自己,还是忍不住歇斯底里的大喊。

    我被困在这里已经非常久了,虽然这条走廊中没有任何东西能体现时间的流逝,但从体感上来计算,应该至少有100个小时以上。

    在这期间,我不断的奔跑,胡乱的开门,却从未感觉到疲劳和饥饿。到头来,唯一回应我的只有每一扇门后发出的刺眼白光,在光线的深处埋藏着一段段不辨真伪的记忆。

    记忆的主角就是刚才战死在气闸舱外的穿褐色夹克的男人。我看着他从懵懂到老练,从钢针般硬朗的黑发到花白的短发,从被人当枪使的叛军成员到新桃源计划的捍卫者。一步步成长于此,最终还是为他的理想献身。

    说实话,任何人哪怕只是看过一段他的记忆,都不会不为他的事迹而动容。但我确实太想离开这条走廊了,一直待在这儿,虽然肉体上感觉不到痛苦,但我的精神我的灵魂正在逐渐消融,再不想办法离开这里的话,我可能就走不了了。

    “啊啊啊啊啊!!!”我不甘的怒吼,随后撒腿狂奔,直到实在跑不动了才气喘吁吁的停下。

    双手撑在膝盖上抬起头,前后左右依然是快要看到吐的景色。我不明白,到底是谁出于什么目的把我关在这里?为了缅怀先烈?为了铭记历史?可这些记忆中的建筑和设施自我穿越以来就从没见过。

    肮脏、潮湿、破败是我对地下城的印象,没有什么机器人、装甲车和电磁步枪,人们连饭都吃不饱,连干净的水都喝不上。唯一让我能感觉到世间温暖的,就只有穿越后收养我的救济院的老师,同时也是神庙最年轻的神官——索尼娅。

    念及于此,我发疯一般的撞向旁边的木门,说什么我也要离开这里。

    带着模糊的记忆穿越到地下城,吃了整整五年的苦,最终却莫名其妙的被困死这种地方?

    绝对!绝对不可以!

    我要离开这儿!我要出去!我要回地下城找索尼娅!

    像是在回应我的话,刺眼的白光从门内的混沌中射出来,我朝着它激烈的叫喊:“还要我看什么?我什么都不会看了!放我出去!!!”

    同时挥舞着手臂想要驱散这强烈的光芒。可突然间,像是睡了太久而头晕眼花,或是被噩梦惊醒开始恍恍惚惚。顷刻间就要站不住了,心脏突突突的跳着,连带着整个脑袋都跳动着疼了起来,只能赶忙扶着身后的墙壁坐下。

    我痛苦的闭着眼,没想到等我再睁开的时候,什么走廊、什么木门、什么刺眼的光竟然全都消失了,眼前一片黑暗。

    我呼出一口气,却直接喷到了自己的脸上,吸气也变得异常困难。

    好一会儿我才从昏沉的状态中脱离出来,发现压在自己脸上的居然是一个麻袋,装满了坚硬的颗粒物。而手脚和身体上都堆满了同样的麻袋,铺了厚厚一层,将我掩埋起来。

    这里是哪?我怎么会在这?

    尝试着动了几下,但这地方的空间实在太小了,而且身上压着的重物根本挪不开。折腾了半天,只给自己的鼻子找到一个大点的区域用来呼吸。

    如果是普通人被压在这下面,恐怕没多久就大脑缺氧四肢发麻了,最后在绝望中体验到被活埋的感觉。

    但我可不一样。

    微微集中注意力,身体上的感觉变得些微迟钝起来,但另一种凌驾于我之上的感知却骤然鲜明起来。

    丝丝缕缕的被我称为精神力的力量从我身体中“渗透”出来,通过微小的缝隙钻进麻袋里。

    里面装的都是大米一样的稻谷状粮食,在我身上总共堆了两层,最上面还凌乱的堆放着绿油油的蔬菜。

    这里好像是一个菜窖,有人将我埋在了这里面。

    从他匆忙的摆放蔬菜来看,应该是想把我藏起来。

    但他到底是谁呢?又发生了什么事情才想起把我藏在菜窖里?

    带着疑问,我催动精神力,身体上压的重物全都轻飘飘的飞了起来,然后一个个在我身下重新垒好,等着我一屁股坐下来。

    同时,菜窖外面的场景统统传回我的大脑。

    类似于蝙蝠使用超声波替代退化了的视觉,我的精神力也能辐射出某种波形,让我能够透过一种超然的视角“看”到周围的世界。

    在菜窖的上方是一个普通的农家小院,院子的一隅有一小块菜地,看起来刚刚收获,发黄的菜梗还在土里埋着。

    然而这普通的景象在我眼里可一点都不寻常。

    地下城里可没哪个人拥有这么大一块土地,并且只用它来种菜,种的还是绿油油的蔬菜。

    过去五年里,我吃过的能被叫做蔬菜的是一钟臭烘烘的苔藓。和它的味道相比,那些发黄干枯的菜梗绝对是人间美味。

    这么想着,我抓起身边的一颗“萝卜”啃了起来,也不管这玩意能不能直接吃,总之先填饱肚子。

    一边啃着“萝卜”,我一边催动精神力向院长中央的建筑靠近。

    那是一栋小平房,夯土磊成的墙壁,残破的窗户,破旧的门头,上面还贴着鬼画符一样的褪色的黄纸。

    屋子里面静悄悄的,我催动精神力包裹整座建筑,好奇的查看每一个房间。

    果然,里面一个人都没有。

    空荡荡的房间里几乎没有什么家具,但是收拾的很整齐,看得出来房屋的主人没什么钱,但日子却很用心。

    我一边扩大精神力的搜查范围,一边从菜窖里爬上去。

    然而打开菜窖门我却惊呆了。一颗耀眼无比的炽热火球高挂在天上,向着大地尽情的抛洒光与热。和煦的阳光照在我身上,暖洋洋的十分舒坦。

    是太阳!是真的太阳!

    我的身体开始止不住的颤抖。

    自穿越以来,我终于又一次见到了太阳。

    每每想起自己在地下城生活的这五年,总觉得自己像一只被困在老鼠窝里的飞鼠,明明有在天空下滑翔的本领,却只能和同伴一起啃食泥土存活下去。

    我摇了摇脑袋,现在还不是感慨的时候。

    对于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地方,我一无所知。

    记忆中自己待着的最后一个场景是救济院里我的小床上。如果我真的从那条无尽回廊中离开,不是应该回到救济院里吗?

    难道,我还能再次穿越不成?

    我自嘲般的笑笑,然而不断向外扩张的精神力却捕捉到一丝不和谐的声音。

    精神力拽着我的身体将我拉上屋顶,我谨慎的俯下身子,往村子中央的那片空地望去。

    空地上集中了非常多的人,应该是村子里的村民,一个个穿着粗布长袍,看起来像来到中世纪一样。

    而另一个身着轻甲胯下骑着异常高大骏马的男人在他们身前转来转去,像是在盘问些什么。

    村里是招来了强盗吗?

    虽然我现在更想在此地探索一番,但一想到村民里,可能有我的救命恩人,我就感到不安。或许正是因为强盗,他才把我藏在菜窖里。

    不能对自己的恩人见死不救,现在正是报恩的时候。

    再说,我对眼下的情况一无所知,正好可以让他来帮我说明。至于自己的身份嘛,就说自己失忆了好了。反正这个借口自己也不是第一次用。

    但出于谨慎,我没有贸然的现身,将精神力悄悄覆盖整座村子,监听他们的一举一动。

    村子中央的空地上,排列整齐的队伍里,一个老态龙钟的老人拄着拐杖走到骑马男人的跟前,恭敬的说道:“大人,镇长之前贴了讣告,说是免了村子三年的赋税,这怎么……”

    “住口!”男人居高临下的看着老人,“你们的镇长玩忽职守、滥用职权,触犯了陛下定下的律法。你们要是不想一起被关押起来,就连带着过去两年拖欠的税金,一块交给我。”

    迫于男人的威压,老人佝偻的身躯显得更加渺小,“大人,一次性交三年的税,我们怎么拿的出来呢?”

    “拿不出来?”男人陡然拔高了声音,脸上带着阴冷的笑容,“拿不出来钱不是还有人吗,这些孩子我看他们手脚挺利落的,把他们带回去帮我干活也不错。”

    男人蛇蝎般毒辣的眼神从孩子身上扫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