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之约不可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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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水漫空桑缘起时Ⅲ

    危机暂消,寒雪总算得空收拾一下,以灵魂之力引水流冲净血迹,还不忘给好奇的少年浇了点水。

    折腾了许久,两人终于平心静气地于山巅坐定,遥望苍穹碧蓝杳无尽头。

    “引用那些漫画里的台词,‘此刻,吾愿永恒’。”凌寒雪淡淡笑着,眉目间少见的带了点忧郁。她有些舍不得这个世界了,这个远古的世界呵。

    无际的碧空,看不到尽头的清澈水流,未经开发的林木葱郁。没有想象中的荒芜,虽人烟稀少,却联系紧密。在现代,哪里还能见到如此繁茂的绿色?哪里又会有如此纯净的“天空蓝”?

    “想不想家?”如仙般的少年人声音动听,音色亦如本人一般的清雅,仿若天上人。

    “不想。”寒雪果断摇头,回去就要写作业了,当然不想家。

    “你年纪还小,自是不知思乡之苦。”他老气横秋地感叹,如度过了岁月悠长的仙,叹看人世浮沉变迁。

    “那你呢,你想家吗?”少女反问道。

    “我…”,启苦涩一笑,“我早已无家。”

    “怎么会?你不是应该住在皇宫里吗?莫非…你爸爸不要你了?”

    没有理会她的玩笑话,他轻声叹息,眼中光彩黯淡,神色复杂难明:“你应当知道,我是由母亲教养长大。自母亲走后,我在这世上就已再无亲人。没有亲人,又何谈‘家’呢?”

    寒雪识趣地不再提他父亲以及帝城中的宫殿,想来他二人定有些矛盾,只可惜之前没听姐姐细说,现在又不能直接问他。

    想起以往家姊所言,又思及自己家中情况,不由叹了口气:“别难过,我家关系也挺冷淡,父母常年在外,全是和姐姐一起生活。哪有事事都随心意的?还是得知足才能天天开心。”

    她拍小狗似的,抬手拍拍他的头。那手掌比寻常少女大了几分,热了几分。正如她这个人,一向是坚定而热烈的,令人心安。

    寒雪回忆了片刻,想起一句歌词,似乎又不像是歌,悠悠唱了出来:“候人兮猗——”

    他身体一颤,眸光终是释然:“这句歌词,竟也流传至后世。”

    “你现在是不是想哭?”

    他下意识地摇头,不知怎的,又轻“嗯”了一声。

    寒雪忽然捧腹笑了起来,明亮的双眸灿若星辰:“我终于找到了比姐姐更纠结的人。”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话说得坦诚了,关系似乎就拉近了不少。

    “看你的容貌,想必女娇阿姨一定是个大美人。”寒雪终于是想到了涂山氏之名,九尾白狐必定好看极了。‘女娇’乃是禹成婚后,为之取的名字,,,想必她生前也是很喜欢这个称呼的。

    启别过头去,几缕散乱的发丝掩了他俊美容颜。半晌才喃喃自语:“我母亲只是涂山之女,才不是那个为人艳羡的元妃。”

    此时的他似在赌气,模样像个孩子,又扬起唇角,轻声道:“母亲这些年心中澄明,已修成神,弃了俗事,飞升天外天。”

    “啊?”她明明记得,姐姐说涂山氏已化作石雕,痛苦死去了,脱口问了出来:“那她的石雕是什么回事?”

    “母亲心有惦念,飞升之时点化顽石,其形如在远眺,是她守望所爱之人的眼睛。”他的表情看不出悲喜,此刻的心情,想来也是悲欣交集的。

    寒雪暗自思忖,古代视狐狸为瑞兽,素有狐狸修炼成仙的传说,他这说法还真不像气疯了胡说的。

    一直不见他提起禹哪怕半句,她早已心头难耐,兴致勃勃地正欲再问,却见天色渐晚。若不寻觅个住处,今夜恐怕只能席地盖天了。

    启似也发现了这一点,起身牵着她的衣袖向山下走。两人都是习武之人,身体素质自是极好,故此赶在太阳还没完全落下时,就已到了山腰。

    走入一片看上去并无异常的树林,眼前顿时开阔。空地中央一座简易木屋,远看再平常不过,近时却发觉这住处自有一番别致精巧。

    他点起油灯,顿时异香扑鼻。

    “你用的是什么油?香味好特别。”寒雪上下打量,目光惊奇。

    “人鱼膏。只得少许,便可以长明不灭。”

    “人鱼?美人鱼吗?你把美人鱼杀了点灯用?”她自行脑补恐怖画面,打了个寒颤。

    “‘美人鱼’是何物?”

    两人掰扯了半天,总算讲清楚,原是在各说各话。产出人鱼膏的生物并非人身鱼尾,只是一种鱼类,名字叫“人鱼”。

    好在只是虚惊一场,小孩子的注意力很容易就转到别处了。

    启于床铺坐下,看着她四处端详,这摸一下、那瞧一眼,好像对什么都好奇。

    “你们古人住得还怪好嘞”,她羡慕地摸摸丝质被褥:“这是蚕丝的吧?你出来历练还带这种东西,简直就像是个娇贵的小公主。”

    他白皙清雅的脸上浮出三条黑线,很想再和她找个空地一决高下。

    “哟,这就生气了,怎么连点儿气度都没有啊?”

    启深呼吸了好几次才勉强平复,忍住没理她,自顾自地继续讲述她先前好奇之事:“古之圣贤禅让帝位,足可见其胸怀天下,心中无私。当初令家君即位,便是因治水之功绩。后家君欲让位于商均,可那时已然天下归心。”

    寒雪点点头,表示在听:“我知道,历史书写了,‘天下诸侯皆去商均而朝禹’,曾经的好朋友闹得这样难堪。”

    她不耐地接口讲下去:“于是禹只能再即天子之位,这样一来倒是能看出各方诸侯有谁是真心臣服于他的,心机真多。他此前已大败苗军,令得‘四方归之,辟土为王’,天下人心早就在他,这时来个让位不过是装模作样。”

    启的脸上微泛苦笑:“我起初也是这样认为,但那时的他是真的想找一方出世之所隐居起来,安逸生活。”

    “我姐姐说禹对女娇并不算好,只是为了氏族利益才娶她。这样一个为达目的,不惜牺牲女人一辈子幸福的家伙,怎么可能想到隐居避世?他是个枭雄,可不是英雄。”

    启仿佛对别人指责自己的父亲并不介怀,轻声答她,只似个局外人:“他比起爱我母亲,更爱世人。这本不是错,天下人皆称道,从始至终,辜负的只是母亲一人。”

    寒雪顿时明悟,却无法说出什么来安慰他。怪不得他提起母亲时,充满了孺慕与思念,而提及父亲时,眼中神色如此复杂难明。

    平心而论,禹的功绩着实伟大,于普通民众而言,算是非常好的君主了。一个心怀天下的男人,注定当不了什么好丈夫。哪来十全十美的事呢?

    算了,这种问题毋需纠结,后世自有人来评说,少思少想最快乐。

    心下轻松了不少,寒雪正思索如何威逼利诱来霸占那床蚕丝被,这时,忽听远方传来仿佛能穿云裂石的长啸之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