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的尸体躺在一旁，我从他的伤口处蹭了蹭，很快就满身血迹，又在长矛的尖端划破衣袖和裙摆，制造出狼狈的样子。

    刚刚问出的信息有限，好歹不算是一无所获。

    他们接到的命令中，的确有我的存在，首领不知用什么方法了解到羿清一方在四处找人，这位首领在某些方面与羿清一方意见相左，因此，虽然不知道找人的目的，还是决定来破坏对方的计划。

    再多了就不是普通士兵能知道的，应该找个机会，抓个神族后裔来问。能避开这三人的机会不多，还得徐徐图之。

    我换了个位置观察，战局变化，大概是我射箭的间断，让他们意识到出事了。

    三人的攻击变得凌厉，用了以伤换伤的打法，羿用蛮力挑飞一名刺客的长矛，我射出一箭，正中胸口，刺客向前倒去。既是报平安，又是告诉他们不要心急，我应付的来。

    场中还有六名敌人，刚才捅死的家伙皮糙肉厚，浪费一支箭，手中就剩两支了。

    羿挡在前面，承担了大多数伤害，这是他应得的。阿鹿挡在后面，把蜀护在中间。我悄悄移动，寻找适合出手的方向。

    后续两箭分别插入敌人咽喉与心脏，战斗很快到达尾声。

    我又等了一阵，见没有异常，从杂乱的树丛中探出头，阿鹿撇下受伤的蜀，朝我跑来：“受伤？”

    蜀坐在地上包扎伤口，抬头问：“伤到了哪？”

    她拉我起身，仔仔细细检查一番，确认那些血并不是我自己的，只有手臂和小腿擦伤，才放了心。

    “我来吧。”羿走上前来，引着我在凸出的石块上坐好，蹲在我身前，用清水冲洗伤口。

    我扬起头问阿鹿：“你们怎么样？伤得重不重？”

    阿鹿摇头，露出一点儿笑容，随即扭头瞥了蜀一眼。那家伙正苦着脸想要卖惨，见了这表情，识趣地跟着摇头：“小伤，不碍事儿。”

    我禁不住笑起来，笑得乱颤，羿抓住我的脚腕：“不要动。”

    覆盖在脚腕上的手掌很热，我下意识一缩，没有成功，嘟囔了一句：“知道了，别摁着我。”

    他松手，抬眸望向我。

    这一眼真令人心动，那张漂亮的脸没有什么表情，眼眸却像温柔的水，彰显着对一个人执着的偏爱。

    我漫长的人生中，从未经历过“色诱”的戏码，如今应付起来，才感到棘手。就好比你一向奉行真刀真枪的厮杀，这次的敌人突然送出个美人儿，说你来帮我办事吧，我非要交你这个朋友。美人儿正好是你喜欢的类型，还表现得对你情根深种、温柔贴心，既能挡伤害，又能加治疗，实在令人无从拒绝。

    我踩住他的腿，让他的姿势转为半跪，他没有多余的反应，纵容了我的举动，只安静地低头涂抹药膏。

    这是一个如同臣服的姿势，居高临下的视角让我感到了心理上的松懈，不由舒了一口气，朝他笑起来：“可有受伤？”

    他停顿了一下，轻轻点头，我笑得更畅快了：“这是你应得的。”

    他无奈地笑笑，道了声“是”，拉过我的手臂，继续处理擦伤。

    “我说，羿到底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才能供人这样差遣？”蜀浑身淌血，还不忘兴致勃勃地凑热闹。

    “哼，他做的亏心事儿可多了，不知你问的是哪一条？”我扬声与他逗趣儿。

    “不是吧，羿，没想到你是这种人。姑娘说给我听听，保证让他美名远扬。”这家伙兴致高昂，血都流的快了不少。

    要论挤兑人的本事，蜀着实让我佩服。我这边儿还没说呢，他就像是听见了什么惊天大瓜，再说就要感叹世风日下、人心不古了。

    “你倒是先止血啊，一会儿流干了。”

    “不急不急，这点小伤，如同家常便饭。”

    我这边关心一句，他就能飘到天上，尽显做作的派头儿，好像连自己姓甚名谁、有几斤几两都忘了。

    阿鹿总算看不下去，冷着脸，在出血的位置用力一勒，蜀发出杀猪般的叫喊，鹿女侠淡淡吐出两个字：“闭嘴。”

    我这人笑点太低，又忍不住乐起来：“传说中的武者不都是刀斧加身、面不改色，怎的有些人还会痛得乱叫？”

    蜀倒抽一口凉气，勉强闭上嘴，表情狰狞，好半天没回话。

    我本该安慰他几句，但看着蜀滑稽的脸，这话实在说不出口，说什么都会变成阴阳怪气的嘲笑。

    我的伤都处理好，垂眸瞥了一眼，不甚真诚地客气一句：“需要我帮忙吗？”

    羿摇头，眼神好笑的瞧着我，大概看透了我的虚伪客套。

    送来的美人能认清自己的位置，这很不错。

    我无事可做，抬头望天，思绪随着天空的云乱飘。

    再走不到半个时辰就能见到迷榖了，我们这群各怀心思的朋友也快到分开的时候，这十七年的人类经历让我学会了某些懦弱的感情，比如面对才认识几天的朋友，竟然产生出不舍的心思。

    阿鹿和蜀都是很好的人，明明杀人就能解决问题，却偏要一路护送我远离危机。我得感谢他们，没有他们，我一辈子也不会知道世上还有这样曲折、温和的方式。

    对于人类、神族、还有这些神族后裔，一种问题有许多种方式解答，可以杀死、可以怀柔、可以分而化之……可我自问遇到相同的情况，想破脑袋都不会出现这样麻烦的想法，种族特性注定了思维方式，能想到的只有抹杀，一切危机，都可以扼杀于萌芽。

    异类终究是异类。

    我自嘲地笑笑，由此来看，神族提防我们，想方设法地灭绝这个没有情感、没有道德、想要什么就不择手段去争夺的种族，其实是正确的。

    但这天地间有一位神明不一样，她愿意信任我，愿意教化一块冥顽不灵的石头，她说我是个好孩子，不会令她失望。

    所以我努力揣摩她的心思，在那个天崩地裂的日子，把同族一锅端了，连带着自己，送到她的面前，被送上去补了天的缺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