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方游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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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夜话终

    红缨听了,目光中透露出疑惑与好奇,她轻轻皱起眉头,思索着无名叔的话语,然后缓缓开口道:“无名叔,今朝何以发出这等奇辟的议论?这般的言论,不但莫先生未曾听说,连我也未曾听闻。这究竟是真的存在一个所谓的‘势力尊者’呢,还是无名叔您的寓言故事呢?”

    无名叔微微一笑,神态从容,他缓缓道:“你且说说看,是否有一个上帝存在?若是有一个上帝,那么必定会有一个‘势力尊者’。要知道,上帝和阿修罗,他们其实都是‘势力尊者’的化身,只是展现的形式不同罢了。”

    红缨喜形于色,激动地拍掌大笑起来,她兴奋地喊道:“我终于明白了!原来那个神秘的‘势力尊者’就是儒家所提到的‘无极’之境,而上帝与阿修罗王二者相辅相成,便构成了一个完整的‘太极’之图!我这样说对不对呢?”

    莫呃亦欢喜:“被红缨姑娘这一讲,连我也明白了!”

    无名缓缓地开口,他眉头微蹙,似乎在深思熟虑,随后他说道:“且慢。虽然你们所说的内容确实如此,然而经过你们这一番讲述,岂不是将上帝与阿修罗都描绘成了宗教家们口中的寓言故事了吗?若是真的变成了寓言,那么我们还不如直接说‘无极’‘太极’来得更为妥帖。要知道,上帝与阿修罗并非空穴来风,他们实有其人,实有其事。且容我慢慢为你们细细道来。

    若是不明白这个道理,你们就永远无法真正领悟沧澜县王嵩和新坊城岳山的根源所在。

    将来,莫先生也极有可能因为不明真相而陷入这两重恶障之中。即便是红缨,你的道行尚浅,也应当对此留心一些才是。”

    “我先来详细阐述这个所谓的“势力尊者”,也就是那位主宰着辉煌太阳宫的尊贵存在。环绕在太阳周围的那些行星,无不以这太阳作为它们运行的主驱动力,犹如忠诚的追随者,始终坚守着各自的轨道。由此可以深刻洞察,凡是属于这个太阳麾下的势力,它们的本质都是如出一辙,没有丝毫的差别。

    而正是因为这太阳所散发出的强大感动力,它所触及的每一处角落,都与那里原本的应动力相互交织,从而孕育出无数奇妙而纷繁的变化,这些变化之繁多,简直无法用言语来详尽描述。

    因此,尽管各宗教家的典籍浩如烟海,但它们在深度和精妙程度上,却总是难以企及儒家经典《易经》的卓越。这部《易经》专注于探讨深奥的爻象之学。那么,何为爻象呢?你且仔细观察这个“爻”字,我用手指在桌上为你描绘它的形状:一撇一捺,这代表了一次交织;再一撇一捺,这又是另一次交织。你看,天上地下,世间万物的一切事理,不都蕴含在这两次交织之中了吗?初次交织代表正,再次交织则代表变,一正一变,相互交织,相互影响,它们之间的复杂关系,简直无法用言语来穷尽。

    这个深奥的道理极为精妙,即便是那些擅长计算的数学家们,也只能略懂一二。他们告诉我们,同名相乘为“正”,异名相乘为“负”,无论我们如何进行加减乘除的运算,如何变换算式,最终都离不开这“正”与“负”两个字的范畴。这就好比孔子评价季文子“三思而后行”时所说:“再思可矣。”这其中蕴含的哲理,正是告诉我们,在思考和决策时,既要深思熟虑,又不可过于犹豫,要找到那个恰到好处的平衡点。”

    “话休絮聒。我且先将那王嵩和岳山的来龙去脉再细细地演说一番。他们的事,就好比是人的拳头一般,一拳猛然打去,若是行得通,那便是威力无穷,若是不行,便也只好作罢,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然而,若是这一拳打得巧妙,也足以致人于死地。倘若对方能够敏捷地躲过这一拳,那么自然也就不会有事了。将来,那王嵩的那一记重拳,也几乎将国家的命运置于危殆之中,实在是可怕至极!然而,说到底,那也只是一拳而已,终究还是容易度过的。

    “只消我们精心策划并巧妙地削弱他的势力,让他手中的权力逐渐流失,身边那些趋炎附势、阿谀奉承之徒也逐渐散去,那么这场原本风起云涌的风波也便会自然而然地平息下来,恢复往日的宁静。

    然而,值得注意的是,这个看似简单的“革”字,在古老的卦象中却有着深邃的对应与寓意,因此我们又岂能轻视他的存在与影响力呢?诸位切记:在错综复杂的政治斗争中,若是不慎被卷入他的党羽之中,将来恐怕也是要跟着一起被卷入这无尽的漩涡,最终身陷囹圄,甚至赔上自己的性命!”

    “小子便恭敬地将“泽火革”卦的深邃含义细细阐述一番,首先聚焦在这“泽”字之上。山与水泽之间气息相通,而泽,便是那蜿蜒流淌的溪河,那溪河之中,岂不是充满了灵动的水流吗?《管子》中曾精妙地阐述:“泽下尺,升上尺。”人们也常说:“恩泽普降于民众。”这“泽”字,难道不是一个满载着美好愿景与期许的字眼吗?然而,为何“泽火革”卦却被视作凶卦呢?更令人费解的是,与之相对的“水火既济”卦却是吉卦,这岂不是让人倍感困惑?

    要深究这两卦之间的微妙差异,其实关键在于“阴”“阳”二字所蕴含的深刻哲理。坎水,作为阳水,它所代表的是积极向上的力量,因此成就了“水火既济”这一吉祥之卦;而兑水,作为阴水,它所蕴含的却是消极阴暗的特质,故而形成了“泽火革”这一凶兆之卦。坎水所展现的阳德,源自对天地万物的悲悯与关爱,因此呈现出和谐圆满的既济之象;而兑水所流露的阴德,则源自于内心的嫉妒与不满,因而形成了变革与动荡的革象。

    你看,《彖辞》中便这样生动地描述:“泽火革,二女同居,其志不相得。”试想,若是一个家庭中,一妻一妾,彼此心生嫉妒,那么这个家庭又怎能和睦兴旺呢?起初,她们或许都渴望独占丈夫的宠爱,但一旦无法实现,便可能滋生出破坏性的念头。她们因爱生恨,为了争夺丈夫的爱而争斗不休,甚至不惜损害丈夫的利益;再进而,她们可能不顾家庭的和谐与安宁,只为一己之私而争斗;最终,她们甚至可能为了争夺而牺牲自己的生命。这便是所谓妒妇的本性。圣人仅用“二女同居,其志不相得”这两句简洁而深刻的描述,便如同一幅栩栩如生的画像,将那些心怀嫉妒、争风吃醋之人的形象刻画得淋漓尽致,比任何照片都要生动传神。”

    “怕就怕这岳山这一招,岳山此人,油盐不进,不以烂刑,不走严苛,名声又是极佳,然而这却像是一面精致的镜子,镜中却是一张与表面截然相反的狰狞面孔,只是表象哄人,恐怕莫先生难以跨过这一关。”

    莫呃沉默不语,他的内心深处,对王嵩的所作所为早已心知肚明,然而对于岳山的真正意图,却如同迷雾般难以捉摸。

    一旁的红缨,带着几分好奇和担忧,轻声细语地说道:“我也常听父亲提及此事,现在玉帝大权旁落,阿修罗势力猖獗。听无名叔如此描述,莫非这王嵩和岳山都是阿修罗麾下的妖魔鬼怪?”

    无名听后,微微点头,叹息道:“那是自然,真正的圣贤仙佛,谁会愿意涉足这些污秽之事呢?”

    莫呃听后,心中疑惑更甚,不禁开口问道:“那上帝为何也会失去权力呢?”

    无名沉思片刻,缓缓道:“所谓‘失权’,其实不过是‘让权’的另一种说法罢了,‘让权’二字,也不过是表面上的名头。若要探究其中的真实含义,或许可以称之为‘伏权’。

    就如同秋冬季节的肃杀之气,难道真的意味着杀戮吗?不过是将生机暂时隐藏,积蓄力量,以待来年的生机勃发。道家经典有言:‘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又说:‘取已陈之刍狗而卧其下,必昧。’

    春夏时节生长繁茂的万物,到了秋冬之际便都成了陈旧之物,不得不经过一番洗礼。这正是我所说的‘势力尊者’所起的作用。从高高在上的三十三天,到深邃莫测的七十二地,无论是人还是其他生灵,总而言之,只有两大阵营:一方是追求公利,守护正义的上帝部下的圣贤仙佛;另一方则是追逐私利,为非作歹的阿修罗部下的鬼怪妖魔。”

    莫呃眉头紧锁,沉声问道:“王嵩既然已经彻底败坏了天理国法人情,那为何还有那么多人愿意相信他,追随他呢?”

    无名微微一笑,轻描淡写地回应道:“难道你认为凭借表象就能轻易哄骗上天吗?《西游记》可是一部蕴含深意的传道之作,字里行间都充满了寓言色彩。书中描述乌鸡国王的宝座上坐着的其实是个冒牌货,真正的国王却被囚禁在八角琉璃井中。现在的天理国法人情就像那乌鸡国金銮殿上的假王一样,只有借助哄骗的力量,先将这个假王彻底击垮,再小心翼翼地从八角琉璃井内将真王请出来。等到真正的天理国法人情重见天日,天下才能恢复太平。”

    莫呃满怀疑虑地再次开口询问:“这真假之间的界限究竟是怎样的呢?我该如何去分辨呢?”

    无名则微微一笑,以一副见多识广的模样回应道:“《西游记》中早有记载,不妨让太子去问问母后,自然就能一清二楚了。母后曾经这样说过:‘三年之前,温暖如春,感觉舒适宜人;而三年之后,则寒冷如冰,让人心寒胆颤。’这其中的‘冷’与‘暖’二字,便是辨别真假的绝佳凭据。那些口口声声讲公利的人,内心实则充满了对人们的深深关爱,因此他们发出的气息如同温暖的春风,令人感到舒适和愉悦;而那些只顾私利、不顾他人的人,内心则是充满了怨恨和冷漠,因此他们发出的气息就如同刺骨的寒风,让人心生寒意。”

    “还有一个至关重要的秘诀,我愿意毫无保留地与你分享,请你务必牢牢铭记在心,以便在未来能够顺利应对那些纷繁复杂、真假难辨的困境和劫数。岳山之所以神奇莫测,正是因为它有着鬼神的力量在其中起作用;而王嵩则截然不同,他偏偏以无鬼神为行动准则。如果说有鬼神存在,那么人们就可以借此装神弄鬼、作威作福,愚弄那些无知的乡民,其目的无非如此而已。

    然而,倘若我们宣称无鬼神存在,那么其影响可就深远了。首先,声称无鬼就可以肆无忌惮地不敬祖宗,甚至杀人也不担心有阴魂纠缠;而声称无神,则意味着无需畏惧阴间的惩罚、天道的制裁,一切违背天理、道德的事情都可以堂而皇之地去做。这样的言论还能激发那些堕落颓废的子弟们的热情,让他们更加肆无忌惮地放纵自己。

    而王嵩这样的人,他们必须住在租界或外国,以便随心所欲地践踏国家的法律;他们必须猛烈抨击那些坚持有鬼神的观点,以此来彰显他们反背天理的决心;他们还必须鼓吹叛臣逆子是豪杰,而忠臣良吏则是奴性,以此来展现他们反背人情的手段。这些人往往都具备出色的辩才,能够巧妙地为自己的观点辩解和粉饰。就如同那些嫉妒心重的妇人,在破坏别人家庭时,也能找出一堆看似合理的理由来为自己开脱,让人不知不觉中就被她们所迷惑。”

    莫呃听得五体投地佩服,他内心的震撼如同被巨石击中,整个人仿佛被巨大的力量牵引着,再要问时,却听窗外晨鸡已经“喔喔”地啼了起来,那声音如同清晨的乐章,悠扬而嘹亮。红缨见此情景,轻声说道:“天可不早了,真要睡了。”她的话语中带着一丝催促,却又显得温婉而关切。莫呃遂道了一声“安置”,轻轻推开角门,步履轻盈地走了进去。

    无名则坐在对面的榻上,他随手取了几本书,将它们叠成一个小巧的枕头,然后身子一攲,便沉沉睡去,那鼾声如同雷声滚滚,响彻整个房间。莫呃站在一旁,将刚才的对话细细地默记了两遍,确保每一个细节都牢牢记在心中,然后才安心地躺下,闭上眼睛,进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