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魔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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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耶和华(4)

    天空从分明的蓝白渐渐染成朦胧的粉色,建筑物变得稀疏。碎石散落在地,堆成残丘,或聚成了峰丛,层峦如脊骨横卧在一侧不见首尾,孤峰似刺破薄暮,霞光流淌,前路被隔断了,宛如行走到了世界的边际。

    “这不会就是学院的围墙吧,这么原生态的吗?”杨二抚摸着石壁,光滑的石壁有着骨骼般的白色。

    “这里本来是建着一处围墙,据资料上说二十年前就变成现在这样。”

    “所以你是带我来……爬山?”杨二观察了一下奇形的峭壁,并不像是他能够爬上去的样子。

    爰戨点点头“从那里上去。”她指着右边说道。

    杨二惊叹大自然的鬼斧神工,他正踩着梯状的山路,分明的阶段就像一条巨大的尾骨,到底是怎样的原因才会形成这样的岩体?杨二很难不联想到他现在其实踩着的是一条蛇或蜥蜴的遗骸?毕竟有恶魔化作这种形态,并在这里被杀死倒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爰戨看上去很轻松地便登顶了,杨二则是吃力地跟着,好不容易才登上来。

    他往下看去,山的后面不是学院的围墙,也不是荒地或是连着的山,而是一处花海。

    也不知是从何来的泉眼,正汩汩地涌着,聚成一片湖泊,养育着血红色的花海,一阵风袭来,墨红翻飞了染深整个黄昏。

    “我们到了。”爰戨说“这就是你想要的,别处很难有的地方”

    “彼岸花?”杨二不敢置信,“这里全部都是?”

    “这里——全部都是。”爰戨闭上眼。

    “彼岸花,开一千年,落一千年。花叶永不相见,情不为因果,缘注定生死。”她往后退了一步,张开双臂直坠下去。

    “喂!”杨二恍惚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急忙地扑上去想把她挽回来,但还是太晚了,甚至自己重心不稳也摔落下去。

    别吧,英雄没当成就算了,美没救回来自己还搭了上去,这不过百米的高度带来的几秒最多时间还真是漫长,这种慌张的心虚感,仿佛心脏跳脱于外的感觉还真是讨厌啊,风萧萧地刮着耳朵,眼睛也睁不开,想着胡乱抓些什么来依靠,却只敢紧紧护着自己,原来自己还害怕着死亡啊,明明也算是死过一次了,如果有什么言灵能让人飞起来就好了,才发现到现在连自己拥有什么言灵都没能弄清楚,这种高度能把自己摔个稀巴烂吧?希望没人在意我的死相,死的还真是草率啊,死前还一堆碎碎念……

    “呸呸呸——”杨二把吸进去的液体吐出来,嘴里一股腥甜,快到地面的时候不知给什么托了一下,然后掉进了湖里,他站起来拧着湿掉的衣服,湖水只没过了小腿。

    他向四周看去,想找到爰戨在哪。

    “不是吧——”杨二在心里吐槽,爰戨就坐在岸边正看着自己,大概在偷笑的样子。

    “以后玩刺激能不能提前先说一声啊,这我可受不了。”杨二一边说着一边向岸上走去。

    “之前我都是走这种直达路线。”她笑了笑,伸出手掌心,逐渐聚起一群如墨般颜色的蝴蝶,散发出黑色的光。

    “这里有言灵释放形成的领域庇护,所化形的蝴蝶可以做到很多事,例如刚才坠落时的缓冲,如果姿势控制好的话,能够当落脚点来使用。”

    “既然是言灵形成的领域,那就得有释放者喽,也就是——这里的园丁?”

    “园丁吗?”爰戨想了下“似乎也算是个恰当的说法。”她半蹲下来,轻触彼岸花倒披针形的花瓣,指尖的黑蝴蝶飞到花柱上便破碎了,不留一点痕迹。

    “走吧,这里的守墓人已经知道我们来了,也就是你说的园丁。”爰戨站起身,朝着彼岸花构成的花海走去。

    “守墓人?”杨二跟上去问道“这里其实是片墓园?”他感到背后一凉,扭头向附近望去但并没有找到他想象中的墓碑。

    “彼岸花,又称黄泉之花,传说通往黄泉的路上开满了彼岸花。”爰戨抚摸着花瓣往前走“每有一位恶魔种在弑魔的路上牺牲,这里的花海就会盛开,院方相信这样英灵们在路上会获得指引,既是希望英灵们安息,也是给我们安慰,让我们能在这条只有我们能选择的道路上继续前进。”

    “原来是一个这样子的地方么?”杨二顿了顿“如果这里也有一处,能容得下我的地方就好了,至少还有花记得我。”他点着花瓣,有种沉重感传递而来,内心好像有什么被牵动了,血液融入于此,感觉熟悉却难以说清。

    爰戨拨开了最后一簇挡在前面的花丛,露出的是一处血湖。

    “墨墨,好久不见。”爰戨朝前面说道。

    杨二将视线探过去,呆住了。

    湖中央坐着一位女孩,她转过头来,纯白色的眼睛清澈如同镜子一般映染着彼岸花的红,看不出情感。

    女孩看上去只有十岁的样子,奶白的脸蛋红润,粉嫩的可爱。灰色的长发垂下像是一只轻飘的水母,发丝尾段居然是黑色的,在湖中散开仿若游离的墨。

    穿着一袭吊带裙,颜色和她的头发一样是黑白渐变并在湖中绽开,她娇弱的手腕上交叉绑着一黑一白的缎带,挂着两只小蝴蝶。

    “爰戨姐姐!”女孩站起来如芙蓉出水般不染,光着脚踩在血红色的湖水上溅着水花,没有沾染的一丝。

    女孩抱住爰戨,扯着她的衣角,小心翼翼地冒出脑袋盯着杨二。

    杨二招手问好“呃啊……我不吃小孩的说。”

    女孩把脑袋缩回去,一只手松开衣角向他挥了挥“我不认得你,但你给我的感觉好熟悉……跟我身上很像,跟这里彼岸花的味道很像……”

    “啊?”杨二摸不着头脑,他实在不记得之前有遇到过这位女孩,话中所说完全想不明白。

    “你也是……魔人吗?”女孩说

    “啊?!”杨二突然感觉脑袋好痒,好像是要长出脑子了,女孩说的话是一句比一句奇怪。

    他想起来爰戨之前讲过,除了恶魔种之外,还有三种人与恶魔有联系,第一种是恶魔所化作的实体,因为绝大部分是人形称之为“魔人”,第二种是与恶魔签订契约,从而能使用其他言灵的“契约者”,第三种是被恶魔控制了精神或占据了身体的恶魔种,被称作“污染者”。但他只是恶魔种啊,不然怎么会成为戴尔维学院的学生?

    “是不是搞错了?”杨二问道。

    女孩摇摇头“我不确定,你的血统甚至还没有完全觉醒,但你却没有遭受到领域的排斥,明明是第一次来到这里。”

    杨二低下身,同女孩齐高“墨墨,你就是守墓人吗?”他像爰戨那样称呼女孩。

    爰戨揉了揉她的脑袋“先自我介绍一下吧。”

    “白雅墨,年龄……不记得了,本体是幽灵恶魔,爱好是……”她像是被迫待在讲台上那样自我介绍着,说着说着人又缩了回去,只露出半个脑袋“我……我紧张……”

    “没关系的墨墨,去玩吧。”爰戨轻拍她的脑袋。

    白雅墨踏出几步,轻盈一跃,裙摆翻飞时便在花海中消失不见。

    “居然真的有魔人啊。”杨二惊叹于刚刚那一幕,如果没有类似效果的言灵,那想必只有魔术或是恶魔这种级别的存在才能做到了,“我一直以为恶魔都是丑陋和残暴的,但看墨墨的样子”杨二不由地笑出声“噗,有种邻家妹妹的感觉。”

    “院方对学院内魔人的身份进行了保密,‘恶魔化作的人类’这更为特殊的群体能进入学院,就说明通过了危险程度方面的考核,但如果公之于学生可能会引起不必要的慌乱,毕竟‘恶魔’这一字眼对于部分有相关心理创伤的学生会很敏感,所以并没有公布院方已知在学院的魔人。”

    “已知?院方掌握不了所有来校人员的真实身份吗?”

    “应该有几个比例,倘若魔人自己都不清楚自己的真实身份,就很难发现,目前判断魔人的办法只有通过血统纯度,但魔人血统的程度并不一定是百分百,不排除有高纯度的恶魔种被误判,所以这种方法可靠性不高。”

    “那墨墨既然能待在学院,那不应该去享受校园生活吗?待在这里跟发配到边疆没什么区别吧。”

    “墨墨并不算学生,资料上显示墨墨是在二十年前突然出现的,就在这片地方存在后不久,她没有之前的记忆,在被证实是‘幽灵恶魔’分身所化作的魔人后,院方决定利用她能力的特点来守护这片墓园。”爰戨顿了顿“墨墨其实挺可怜的,她并不是依于人类的恶意存在,而是靠着这片彼岸花海的意义存在,因为地方的特殊性,平时几乎不会有人来到这里,只与花相伴的生活导致她很害怕陌生人,心性也留在了小孩子的阶段,当她知道自己是恶魔时的心情是什么样的呢?会感到开心吗?永恒的寿命,可控的容貌,会感到难过吗?每天眼前所见的便是她的整个世界了。”

    “应该不会有什么心情吧?”杨二说“身份如何并不重要啊,她的世界很小,那每一朵花开与凋谢都值得动情,每飞进来一只蝴蝶也会好奇,每天的日落与月升,星暗星明也是新鲜的,对于有纯洁的心的人而言,简单的生活方式便是最好的选择吧。”

    杨二抬头望着天空,今晚没有星星。

    “我又忽然想起了以前的生活了,尽管没有那么精彩,却是那样充实。”

    “下午的时候你说到哪了?我记得是初中。”爰戨说。

    “的确,是初中……”杨二深吸一口气,又呼出来。

    “我曾经以为我不会有朋友了,也不需要朋友,至少上初中之后我是这么想的,其他人一直在奔跑,我虽然杵在原地不动,但比别人累的多,心累,我总感觉我这样的状态看上去很像真嗣,但我的生活中和心里没有明日香,也没有绫波丽。”

    “像一个衰小孩?一个倔强的衰小孩,到最后只会爱自己。”

    “是啊,衰小孩到最后只会爱自己,但衰小孩实在是太丧了,丧到有些不像我了,我感觉自己有时还是挺乐观的,嘿嘿”杨二挠挠头咧嘴笑道。

    “我总感觉自己还保持着乐观,像是小孩不知从何而来的自信,尽管这个自信看起来这么衰,所以我觉得自己是个死小孩,死小孩和衰小孩是那么的像,死小孩,敏感,幼稚,倔强,总是那么的自作多情,但死小孩并不是一无所知啊,而是被伤透了心之后只敢爱自己了,死小孩的爱会让别人受伤,同时也让自己受伤,死小孩也会爱别人啊,就像路明非爱上陈墨瞳那样,甚至愿意几度为她付出生命,但这样的爱太傻了,到最后一无所有还把自己搞得遍体鳞伤。”

    “所以那时候就把自己的感情藏起来,装作很冷漠,与世无争的样子,我还记得当时我每周提交的工作报告都是‘监视对象:杨二,交流对象:无,对外活动:无,这样的内容保持了近一年。”

    杨二点点头“孤独久了也就习惯了,就像面具戴久了,就误以为那真是自己的脸,每天都望向窗外来消耗时间,我也想要热闹啊,但只有树叶的阴翳陪着我好像也挺不错的。”

    “你那段时间真的很无聊,我的班窗口对着你那里,每次我转过头看向窗外的时候,都能看到你向外望着,一天下来什么也不干,我觉得任务内容也太枯燥了,但凡你动一下我都觉得惊喜。”爰戨吐槽道。

    杨二苦笑一下“因为我不知道应该做些什么,就这样一直想啊,想啊想啊,想着初中甚至到高中也这样吧,只要我不去主动找别人,别人也不会来主动找我,害怕感受过热闹之后就没法再忍受孤独了,反而把自己伤得更深……”

    “不过你的朋友还是来找你来了。”

    “是啊……”杨二抱着膝身体缩成一团,头低垂下来“但他们还是主动找我来了啊……”

    “应该是初一下学期末吧,我印象挺深的,任务报告第一次在交流对象上出现了记录。”

    “嗯……”杨二用指尖往地上划了几下,留下了‘霍汐遥’三个字“我还清楚的记得那天是五月十号,是星期一的下午,在一节音乐课上,我翻开音乐书的目录,就看到上面画着一个游戏人物,我认出来了还说出了名字,她当时就坐我前面,听到我说的话便转过头来了,我才知道她和我玩同一款游戏,音乐书上的那幅画也是她留下来的。”

    杨二闭上眼,试着回忆起更多细节。

    那天是晴天,阳光滤过树叶和窗,碎成光斑洒在桌上,那节是音乐赏析课,播着《月光奏鸣曲》,曲调温柔,那本音乐书上没有名字,目录上几副人物画不知是谁画的,因为音乐书的总量不够,所以是几个班轮流来用,杨二拿到时或许是第十几任主人了,等到下一节课又可能会是另一本音乐书。

    他仔细去观察那些画,试着去辨认那人物是谁,铅笔所构筑的形象有一些许凌乱,但又极具个人风格,想必经常像这样在书上画着。

    杨二似乎知道那人物的名字了,想到的那一刻便不由地说了出来,他甚至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坐在前面的女孩转过头来,表情惊讶。

    “你知道她?”

    杨二点点头,他知道那画中人物的名字,却不知道在他面前这位女孩的名字,两人还是第一次对话。

    他记不清之后的聊天内容了,只记得那天很开心,同女孩一样名叫霍汐遥的女孩和他是那么的像,和真正的杨二是那么的像,她很爱笑,笑着的时候脸颊被暖阳染得红晕。

    “那时看到你交到朋友还挺开心的,老是看到监视对象孤零零的,就像在看一场没有动作的默剧。”

    “我其实还挺意外自己的反应,我假设过很多种与人交谈的可能性,比如说问问题啊什么的,在我的想象中我会抗拒与人交谈,但面具戴的再久也不会成为自己的脸啊,本来以为自己是孤独的,但只是习惯孤独,而不是喜欢孤独,现在来看当时的自己真的是傻逼透了,一个死小孩以为这样就能够逃避现实,以为其他人都是傻逼,但其实他才是大傻逼!我当时怎么这么傻?我真傻,真的。”杨二开始气势汹汹地捶自己的大腿,不过捶了一会儿就懒了,倒头躺在地上,为数不多的草垫着他。

    “我现在还挺后悔的,想着如果不是等到他们来找我,而是我先去找他们,那我的初一会不会不同?五年……还是太短了,哪怕六年也,但再多一年与他们共同相处的时间也好,再多一点与他们的共同回忆也好……”

    “死小孩终究是要长大的,意识到自己曾失去的是多么珍贵的,但代价是无法挽回,不过那时才会明白怎么去爱别人。”爰戨也躺了下来,发丝散落如涓涓。

    “有时候真不清楚自己是长大了,还是变得更幼稚了。”杨二长叹一声“如果能早点长大就好了,我的朋友们会为我感到开心吧?他们一直都在包容我的幼稚。”

    杨二轻闭上眼又陷入了回忆,吹来的风好像回到了当年夹杂着植物淡香那般,清爽。

    “在那之后我好像就没那么孤独了,我并不是一个人了,这世界有我也有别人,我的世界里容得下我,也容得下别人,我能够先学会爱自己,也能够再学会爱别人。”杨二顿了顿“他们来了,还是来找我了……”他又在地上划了几下,“霍汐遥”的旁边增添了“白剑”和“教皇”两个名字。

    “之后我遇到了一生最重要的朋友,现在回想起来那几年的时光就像梦一样,尽管没有那么的梦幻,但在这名为“人生”的梦里,没有他们那整个梦都是平淡无味的,我们甚至创立了属于自己的小团体“教会”,而且我还是“教主”呐!”杨二骄傲地拍拍胸脯,看起来颇有成就感的样子。

    “你们创立的教会应该整个年级都知道吧?招收教徒的时候连我班上都有同学去了,你们当时这么玩搞得我也想创立一个。”

    “这还不简单?等以后有机会了就在学院创立一个什么……就取名叫‘爰戨神教’吧?”杨二笑笑“那是世界不再黯淡了,因他们而鲜明起来,我们四个人将共同的想法写进教义,不断完善这个教会,就像几个小孩,费尽心力在沙滩上共同搭建城堡一般,我们想让这个沙堡是最好的沙堡,最有特色的沙堡,这是我们所构筑的只属于我们的世界,也是我的一切。”

    杨二张开双臂,像是将自己心扉敞开又或是在拥抱整个世界。

    “教皇,对我最好的人,因为他在教会里的职位是教皇,我就一直这么叫着,他阳光开朗,积极向上,长得帅,成绩也好,放在小说里妥妥的男主剧本,有这么一个优秀的朋友,我甚至想过自己配不上他,但教皇知道我这个想法之后生气地把我骂了一顿,让我不要这么想。他会包容我的缺点,但不是一味的包容,也会指出我的错误,尽管有时他的话语比较尖锐,我没有听取,之后我才明白教皇是不愿意看到我在错误的路上越走越远……他很好,真的很好,想要做到朋友力所能及的事,一开始我还怀疑他的好意,觉得他虚伪,因为他对很多人都是如此,认识久了我才知道我错了,教皇意识到这个世界是有很多缺陷的,想要自己的力量去填补这个缺陷,平等地爱这个世界,平等地爱每个人,想通过自己的优秀去帮助身边的人,对当时没有感受过爱的我而言,这种毫不吝啬的爱太虚伪了,现在看来,这或许就是我和教皇的差距吧,我永远都达不到他这种高度,死小孩总是将属于自己的东西自私得那么明显。”

    “我跟他交谈几次,是一个怀揣着热血梦想的人呢,想必能成为一个颇有成就的人吧。”爰戨说。

    “以前我跟汐遥闹矛盾的时候,教皇就会把我带到没有其他人的地方,还记得有次我向他倾诉了一下午,这期间他什么也没说只是静静地听着,我说到情绪激动的时候他会拍拍我的背,我说完后教皇会一边安抚我一边说自己的心事,他很好,我再也遇不到这样的人了,他很好,我再也见不到他了,他很好,但他已经不在了……”

    杨二伸出手往地上抹了抹,地上只剩下了白剑和霍汐遥的名字。

    “然后是白剑,这称呼的来由说来也好玩,是和他打游戏的时候发现的,他的游戏角色总是以奇怪的方式死亡,所以ID名是‘+白剑想开祷+’,后来叫习惯就称呼为白剑了,他和教皇一样优秀,但性格可以说是反着来的,如果说教皇热血得像个太阳,那白剑就冷静得像个月亮,他简直就是一个标准的理工男嘛!戴着个眼镜,脸上大部分时候都没有表情,很难不让人觉得他是不是有面瘫,但他是那种你一找他说话,他就巴拉巴拉笑得很开心,你不去找他,他就一直闷下去,比闷葫芦还闷!平时表面看起来很冷静,甚至显得有点呆的,内心活动丰富的很,只是很少流露出来。而且白剑好像什么都会,他生日的时候我送给他两根初音,啊不对,应该说是两根大葱,他就用这两根大葱做出了四道菜!他运动能力也好,一千米是全校跑得最快的,还会弹奏乐器,人还温柔……哦!如果我是女生,那我会毫不犹豫的选择嫁给他!”杨二说着说着眼中仿佛冒出了爱心。

    “我记得是文艺汇演吧,当时突然下大雨,表演终止了,但他没有走而是一个人在台上弹奏,聚光灯混着雨打在他身上,他吉他弹的真好。”爰戨说。

    “那天是他弹的最好的一次,可这个笨蛋也太笨了吧!淋了几分钟的雨直接发高烧在家躺了一周,我记得清清楚楚那一周的笔记都是我帮他做的!”杨二咬牙切齿地说着。

    “我本来还想着暑假找白剑学吉他的呢……可现在我连谱都还不会看,他还说过以后要组个乐队来着,还让我来当主唱……”

    然后将手指戳进土里,犹豫了片刻但还是抹了抹,地上还剩霍汐遥这一个名字。

    “最后是汐遥呐……霍汐遥,最像我的人,这世界上不一定找得到和你一样的人,但一定能找到和你很像的人,我看到汐遥就像看到了自己,如果我是一个女生的话,会成为她这样子吧?越是受到打击就越是倔强,像小孩子受了伤也咬着牙强忍着不哭,哪怕是已泪流满面也哽咽着倔强地说自己没哭,哪怕是哭也躲在角落里偷抹着眼泪,她就是一个这样的人呐,跟汐遥认识的越久,越发现和她的共同点是那么多,她也满怀梦想,幻想着未来;她也曾强颜欢笑,为了让自己看起来更开心一点;她也曾受伤过,灰暗地看这个世界;她也曾流泪过,痛恨自己或是痛恨不公;她也曾说谎过,为了不让他人失望;她也爱笑,从始至终都是如此。汐遥保持着小孩一样的纯洁啊,哪怕天空下着再肮脏的雨也不会染上一丝,甚至还会在雨中起舞,那肮脏的雨只会让她显更加特别。”

    “你笑的时候,她也在笑,甚至笑的比你还要放肆,你哭的时候,她也会哭,甚至哭得比你还要悲伤,最后还要相互来安慰,你发疯的时候她会跟着你发疯,她发疯的时候你也会陪着他一起发疯,就这样疯啊疯,说着‘我们以后去做动画吧!你来写脚本,我来当原画师,老了以后连跳广场舞都是放着《雪月花》跳’之类的话,有着这样的回忆有什么不好的呢?有谁会不喜欢自己?会不喜欢一个理想中的自己,一个更像自己的人?或许这就是我喜欢她的理由吧,最优秀的人不一定会是自己喜欢的,不一定是适合自己的,但怎么会有人不喜欢一个像自己的人?自己过得不好,就会希望她能过得好点,看到她过得好,就像看到自己过得好一样,心理上就会好受些。这应该是我对喜欢的定义吧,爱应该就是成熟的喜欢吧?不过果然还是没法像教皇那样啊,他的爱是无私的,而我的爱是自私的,本来以为学会爱别人了,其实爱的还是自己啊,爱的是一个像自己的人。”

    “这就是你的爱啊,一个死小孩眼中的爱,爱得幼稚而专一,已经无蠢到无可救药了。”爰戨笑笑“不过挺好的,至少你还会爱自己,至少知道这世上还有值得爱的。”

    “可惜值得爱的已经不在了,尽管死小孩依旧怀揣着幼稚的爱。”杨二的指间在土上停了好久,还是将名字一点点抹掉了,又写下霍汐遥名字的缩写,盯了许久,抹掉了。

    “我今天说这么多,你会不会觉得我烦?只是一个死小孩在自作多情?”杨二扭头看向爰戨。

    “不会啊,怎么可能会。”爰戨也转过头来看着他“你早就不是一个人了,要是像以前那样憋在心里,将自己封闭起来,我反而会担心,独自哭泣,只会让过往的记忆变成伤口,继续哭下去只会让疼痛加剧,死小孩最悲催的发泄方式就是哭泣,但你选择了说出来,所以总会是自作多情?”

    “谢谢,真的很谢谢你能够理解……我知道我没有选择死小孩身上的伤口只会缩小但不会愈合,今晚之后我只能忘却他们,但有一句话不是这么说的吗么‘死亡不是终点,遗忘才是’所以在我心里他们还在,我想通过说出来的方式,希望有人能知道,有人能记住这段过往,能记得他们,记得我最好的朋友们,哪怕我忘记了……他们依旧在。”杨二长舒一口气“我不清楚胤秋教授的言灵作用到我身上效果会怎么样,应该会忘得干干净净吧?说不定我明天会变回那个,自私、孤僻、沉默寡言的死小孩了,跟现在说着话的我有很大变化什么的,到时候你可别不要我了!我就真的一无所有了,至少现在还有你这个朋友。”杨二一脸认真。

    “放心吧,我一定会记住他们的,如果你不小心把我也忘记了的话……”爰戨伸出手,掌心摊开。

    “别!别打!”杨二紧闭着眼,双臂交叉护住脑袋。

    “是打招呼啦,笨蛋!如果你真的把我忘了的话,那就——”她挥了挥手

    “我叫爰戨,这样就算认识了。”

    杨二挠挠头,咧开嘴笑了笑,心想这真有爰戨的风格,他也挥挥手

    “初次见面啊,我叫杨二的说,是一个永远长不大的死小孩,嘿嘿……”

    两人都笑了起来,这样的对话实在傻得好笑。

    “既然忘记了过去,那就记住接下来的每一天吧,用精彩的当下及以后填补空虚的过去,哪怕你再次受伤了要用这种方式来保护自己,又一次要忘记过去也没关系,我会一次次的向你介绍自己,因为我也是个死小孩啊,倔强得不行。”她站起来,轻踏两步伴着双马尾的跳动,转过身来面向杨二并伸出手,笑得比彼岸花还艳。

    “我叫爰戨,这样就算认识了。”

    杨二搭上她的手,接力让自己站起来,他才发现爰戨比自己还要矮半个头。

    “什么嘛,原来我们两个都是死小孩啊。”

    “死小孩也是有分别的,你是笨笨的死小孩,我是犟犟的死小孩。”爰戨一点点往后退着,到血湖边时停下了

    “杨二。”她忽然说。

    杨二愣了一下,这好像还是第一次听到爰戨叫自己的名字。

    “你喜欢舞蹈吗?”

    “啊啊?舞蹈的话……还好吧,我比较喜欢看别人跳舞,虽然我自己也会几支宅舞,但让我跳舞还是算了。”

    “那就是喜欢喽?”

    杨二点点头“想当年我为了学宅舞,可是对着电视练了一整个下午的啊!”从他的脸上看得出颇有成就感的样子。

    “那就好。”爰戨半蹲下身,脱下了黑色的小皮鞋,白皙的脚踩入血红色的湖水中没过脚踝。

    “我也喜欢舞蹈,至少曾经是,已经很多年没跳过舞了,小时候妈妈也会对着电视学跳舞,然后会带着我一起练,学的时间长了也就会了几支,尽管不是很标准。”爰戨一直往后退着,直至湖心。

    “刚才说的记住接下来的每一天,其实不用这么勉强,记住有意义的那几天就好了,我希望用我的方式能让今天更加有意义。”

    “彼岸花因今天盛开成海。”

    她微微侧举右手,小臂浮现出难以名状的图案,霎时,图案消褪,血红色的粒子在手中凝聚出一把太刀,刀鞘雕刻着正在浴火的凤凰,黑红色的刀镡成蝴蝶状,刀刃好似流淌着光,滑到刀尖滴落,银色的火焰刀纹如白月的光辉,洒落在刃上,那是爰戨使用的武器,一把被取名叫‘普罗米修斯’的太刀。

    自八岁,也就是血统觉醒那年起,她的右小臂便出现墨色的图案,失控后很长一段时间图案都没有消褪,图案的颜色深浅还会随温度变化,在爰戨熟练发动言灵后可以自由控制图案的出现,甚至能驱动图案化作太刀,院方推断图案是爰戨幼时被火炎恶魔控制过才导致的,图案蕴含着火炎恶魔的本源力量也就是纯血,图案的化作太刀,应该也是火炎恶魔的权能之一,毕竟太刀与爰戨言灵的特性相符,能够控制火焰,院方将图案命名为‘火种’,尚不清楚‘火种’图案的复杂程度,是否与恶魔种本身的血统程度有关,是否其他恶魔也能像火炎恶魔那样在恶魔种身上留下火种。

    夜色如墨,普罗米修斯的刀刃燃起了熊熊的炽焰,爰戨的眼神如刀斩敌般凶狠,她像是面临一场生死决斗,那仇敌就在眼前,但这血湖中明明只有她一人。

    吐气,横斩!划出的气刃将血湖掀起,她好似将眼前的敌人斩开,掀起的血如花,血振!刃上血花挥洒,纳刀,烈焰尽收刀鞘中。

    你会有一天知道么?其实我曾经爱笑沐浴着阳光长大是每个小孩都喜欢的啊,但我已经很多年没有笑过了,似乎不是长大了,而是因为我是恶魔,恶魔不配拥有阳光,只好把笑隐藏起来,每次对着镜子,我看到的都是一张冷漠的脸。

    收气,燕返!拔刀,火焰喷涌而出,下挥!掀起的血浪被斩开,刃上发出滋滋的声音,刀柄反转,上挥!又挑起道道血浪,爰戨往后退好几步,似乎是那仇敌扑了上来,但她并不急迫,轻盈如同舞步点点,她站稳脚跟压低身姿,拔刀!居合斩!挑得血湖翻涌,像四周扩去,她似乎一直都在重复谁人的动作。

    一个会笑的爰戨,很奇怪吧?其他学生都认为爰戨和笑是反义词,像误会迦百璃一样也误会着我,但笑不仅仅是脸上的表情,也可以代表内心的放松啊,今晚的风似乎比往常更加清爽,一个永远长不大的死小孩听着另一个永远长不大的死小孩倾诉自己的过往,你迎来了解脱,我迎来了久违的放松,久违的笑。

    她不断向前碎踏,凌空舞动着刀,像是在舞蹈着,她又回到湖心,屈膝俯下身,横挥!气刃压得四周湖水翻腾起来,仿佛血花绽开。

    我长不大了,永远都是一个死小孩,真正的我停留在了那个雨夜。

    长不大的从来不是自己,而是自己的心。

    爰戨将刀上抛,反手重新握刀,将刀直插入湖中,下一刻,血水直冲于天,生如海涛惊岸,将她浸没。血雨落下,干涸的湖底露出片片含血的彼岸花。爰戨左手握住刚凝聚出的刀鞘,将普罗米修斯收入鞘中,但仍握着刀柄。拔出!烈焰化作火龙疾涌而出,她朝空猛挥刀,火舌将夜空烧开一道口子,留下的金色火弧如日冕,冲向苍穹的火焰漫洒成星,混着血雨落下,金红色的雨将夜照亮。普罗米修斯碎为粒子,变回火种留在爰戨的右小臂上,她低着头,在雨中看不清表情。

    她在雨中舞蹈。

    她踮起右脚,来回踩着,双手收拢,一边高高举起如孔雀的脖颈,一边在半空拈着,似绽开的尾羽,她不停舞动着,将孔雀的灵动展现得淋漓尽致。湖水不断的被溅起,像是成为她红色的裙摆。

    她在享受舞蹈的过程,成为一个舞者是她小时候的梦想,爰戨还记得妈妈最喜欢的是孔雀舞,她学完之后还想跳给妈妈看来着,尽管没有实现。或许世界上最孤独的舞,就应该留给最孤独的时候吧?

    今天彼岸花浴着雨盛开成海,晚风不经意地走过,抚得花海浪潮卷卷,染遍月夜。

    那一天下着血红色的大雨。

    男孩撕心裂肺地哭喊着,女孩孤独地跳着世界上最孤独的舞。

    今天也是下着血红色的大雨。

    男孩不再难过,女孩不再孤独。

    男孩仍会哭泣,女孩仍在跳舞。

    死小孩总是那么的敏感,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是不是他做错了什么?总是这么想着,好像一件事情总是要产上几个问号来,要么是想着自己是不是有什么做的不好,就是别人对自己好像跟平常不太一样。想着想着就纠结的很深,把心里搅成了一团,活的总是那么累。

    死小孩总是那么的幼稚,把很多东西都想得太简单了,但自己又怎么会不清楚呢?他们只是幼稚,不是傻,将东西幻想的美好点,不就是为了能够支撑自己活下去吗?为了让自己少敏感点为了能找到一个能活下去的理由而已。

    死小孩总是那么的倔强,不论是受着多大的伤害,都会在心里倔强地反抗,死小孩永远都不会改变自己的倔强,只会藏得很深很深,最终大喊着“我不!”,尽管声音呜咽,泪水夺眶而出。

    死小孩总是那么的自作多情,似乎是因为敏感的原因,所以才显得想得太多,心的软弱在所作所为体现,所以总是不敢去鼓起勇气说出来,只能自己在心里一直乱想,所以显得自作多情,容易自己动摇自己的想法,容易被别人动摇自己的想法,尽管结果还是不会没改变。

    死小孩有什么不好?

    如果可以我愿意当一辈子的死小孩,因为长大的那一天真正的我死去了。

    长不大的从来不是自己,而是自己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