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衫志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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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 捕头踏进生死门

    第二日,城隍庙里怨灵作祟便传的阖城尽知。庙门旁紧邻的铺户,还纷纷传说,都道昨晚听见庙里面有些声响,远远望去,还有些火光烛影。你一言我一语,哪个还敢近前,都是远远绕行,莫说是庙门口,便是周边的铺户,半日里也不曾有个生意。

    后晌,宋六正端坐在铺里闭目养神,北延南遮,分立两旁,也是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的模样。五六个紧挨城隍庙的店东,相约着来到卦铺前,一个微胖的红脸老者,当先一步,微微嗽了一声,朝站在外口的北延拱了拱手,递过来两提稻草扎得的茶干,陪笑道:小老儿自家做的,在这庙前卖了快三十年了,味道还不坏,献给仙长佐茶。

    宋六闻声睁开眼来,立起身来略略拱手答了一礼,淡淡笑问:老人家尊姓?

    那老者答道:不敢,小老儿贱姓丁,家里行五,仙长可唤我丁老五。

    宋六微笑道:丁老兄无端见赐,受之有愧,却之不恭。如有所遣,不妨直言。说罢转头吩咐道:童儿,为几位高邻奉茶。

    那老者连连摆手,陪笑道:仙童莫忙。我们几人只略站站,请教仙长一句话。

    宋六颔首道:丁老兄但讲无妨。

    丁老五转过头指了指对面自家的铺面,道:我等都是这城隍庙里紧邻的铺户,经年在此做个小生意过活。前些天这庙里出了那桩晦气的事情,生意就受了些牵累,倒也不十分要紧,不过十停里少了一两停,何曾想,如今管鬼的庙里竟闹起鬼来,这会已是下午了,老儿我的店里,一斤茶干都不曾卖出,真真愁煞我们嘞。敢问仙长,可有办法禳解禳解?

    宋六闻言,半晌不语,只在那里手捻须髯,微闭双目。丁老五几人立在那里,面面相觑,却又不敢催问。正尴尬时,宋六缓缓睁开双眼,却没来由冷下脸来,悠悠说道:万事皆有缘法。诸位高邻,紧靠着这城隍庙,难道从不曾受过惠么?

    丁老五回头瞧了瞧同来的几位,讪讪道:仙长真是高人,我们此地的城隍庙的香火,几十年来,同别处也是一般,不过前些日子,大家都传夜里常见萤萤宝气,据讲这是神主在此常驻之象,此后,这庙里的香火便一日旺似一日,人一多,我们这几家挨得近的,每日里的进项自然也多了几成。仙长说的受惠,可是这个?

    宋六扫视了诸人一圈,微微一笑:诸位不必为眼前这事着恼,我看几位的容色,三光明朗,兰廷横行,眼前这一小劫过去,都有一段更胜从前的财运在等着嘞。

    丁老五几人听了这话,都拱手谢道:承仙长吉言。只是目下这情形,据仙长看,还得多久才能恢复常平呢?

    宋六抬眼看天,摇头道:时机未到,不可说,说不得,端的是天意难违。

    丁老五急道:仙长垂怜,天意虽不可违,可有禳解之法呢?我等小买卖人,一家吃食俱在这片铺子上,若是长久如此,只好跳河了。后面几人纷纷附和,都问禳解之法,若有些花费,大家情愿分担。

    宋六摇头道:便要禳解,不用师巫,只是解铃还须系铃人,诸位都是不相干的人,急也无用。

    丁老五忙问:仙长可否明示?

    宋六还未及开口,边上北延先冷笑一声答了腔,道:这还用问,但凡厉鬼作祟,只因一股怨念。那么她所怨之人,可是诸位?

    丁老五等急忙摇头。

    宋六斥道:大人家讲话,童儿不得无礼。

    北延扁了扁嘴,没再说话。

    宋六捻须道:禳解之法,重在对症。贫道只知有冤魂在此盘踞不散,却不知道这事的详细情由,哪位知情的,可先细细说来我听。

    这几位铺主赶忙七嘴八舌,将这事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宋六道:事涉阴阳,攸关生死,不是耍处,刚才所言可俱是实话?

    众人纷纷低声道:再无一句虚假,阖城的人都知道的,只没人敢声张罢了。

    宋六仰头浩叹一声,道:常言公道自在人心,可人心暗弱衰微,于事何补啊。

    众人听了,都暗暗摇头,半晌无言。

    宋六突然拿起拂尘往虚空里一甩,又击了一下案上的铜磬,朗声念道:

    噫!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

    化育春阳照妪前,摧残霜雪凭陵后。

    截鹤续凫,折衡剖斗。

    力尽神疲困壁根,笑破他人口。

    噫!

    刍狗刍狗,临事何妨一声吼!

    众人瞧了他这幅拿张做乔的模样,不明所以。一时愣在那里,不敢则声。

    宋六又浩叹一声,道:罢了罢了,既来了此地,就由贫道了了这番因果。

    丁老五听懂了这句话,晓得道人肯帮衬他们了,赶忙上前一步,躬了躬身子,凑近了宋六低声道:不瞒仙长,那位王捕头,我们都是认得的。不知这禳解之法究竟该如何施为?若是不十分繁难,我们去找一找王捕头,他必也是肯的。

    宋六冷冷答道:丁老兄这话,恐是托大了。若不是他以为有幽冥之事,全无凭据,昨日他听了信后,如何不来寻我,又何劳今日诸位在此着急?

    丁老五摆手道:仙长有所非知,说句不敬的话,我们此地远离县治,天高皇帝远,按说诸事都该听主簿方老爷的,偏偏这方老爷又是个极不爱管事的。所谓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因此我们这王捕头积年在衙里说一不二,派头比别县的捕头要格外大些,平日哪个不奉承他,时间长了,自然要尊傲一些。依小老儿看,昨日的事,只是他面子上下不来,若真的丝毫不挂心,照他的一贯的脾性,不但仙长写的符早叫揭掉了,便是您老也得拘进衙里。

    宋六颔首,道:丁老兄这话确有些道理,不过这禳解之法,虽不繁复,第一要紧的,便是心诚,心诚则灵,马虎不得,若是不情不愿,怕是适得其反,有不如无啊。

    丁老五闻言,将同来的一位,叫到了近前,对宋六道:仙长,有我们这位吴掌柜在此,再无不成的,这位吴掌柜的姐丈,正是主簿方老爷跟前最得力的执帐,请他递一句话上去,将目下这事体言讲明白,也无须多言,只说城内人心惶惶,我们这位三老爷虽然淡泊,却是再谨慎不过的,百事都是不传到县府去为第一,但凡可以息事宁人,不管甚么方法,他再无不听的。只要他老人家发下话来,那王捕头焉有不来就教之理。

    宋六闻言微笑道:如此说来,确也不谬,定纷止争,清静无为,贵地有这位方父母治抚,却也是百姓之幸啊。

    丁老五闻言,回头和吴掌柜对视了一眼,颇有些尴尬,又赶忙陪笑道:正是正是。还请仙长将禳解之法对我们略讲讲,需要点什么,也好预备。

    宋六复捻须沉吟道:贫道方才听诸位言讲,那枉死妇人的怨念皆因这捕头而起,又是用一把剪刀自戕的。那么事体倒也简单,让这位捕头,今日诚心斋戒一日,准备小三牲一案,身服缟素,带着那把剪刀,明日哺时,只身来至庙前,贫道自为他施法,解冤释厄。

    丁老五问:只如此便可禳解么?

    宋六道:若是那捕头诚心来此,明日之后,城隍庙内必再无异象,诸位就可安心营生了。

    众人听了再三致意,唯唯而退。

    众人走后,宋六凝眉思索,掩不住有些不安。互相摩挲双手良久,到底坐不住,拈了一支笔,摊开一张符纸,写了起来,写的乃是往生咒:

    太上敕令,超汝孤魂,鬼魅一切,四生沾恩。

    有头者超,无头者升,枪诛刀杀,跳水悬绳。

    明死暗死,冤曲屈亡,站坎而出,超生他方。

    为男为女,自身承当,富贵贫穷,由汝自招。

    敕救等众,急急超生,敕救等众,急急超生。

    太上敕令,超汝孤魂。脱离苦海,转世成人。

    写毕了,又铺开一张,点点刷刷一直写了十余张方才住手。北延在旁一瞥,宋六的脑门上已经沁出了一层细细的汗珠。

    到了第二日,北延照旧开了门,一上午无事。吃了中饭后,宋六索性在那张宽大椅子上结印趺坐闭目养神。约莫有三刻钟的光景,一行四五个公人模样的,来到了卦铺前立定。宋六觉着眼前暗了下来,不由睁开眼细看,逆着光影看去,一个长大的公人正背着手端详着两旁的对联。后面的好几个人满脸横肉,膀大腰圆,个个一身的酒气,没有一个面善的,心下已然明白了。

    宋六从容理了理衣服来,只把脚放到地上,也不站起来,虚拱了拱手,淡淡问道:几位上下有何见教?

    那长大身材的,正是王知傲,这时转过头来,斜睨着宋六,也不答话。后面一个差人,早抢上前来,粗声大嗓道:你这老道,好大的架子,这位是我们本城的捕头,特来找你问话。

    宋六闻言缓缓站起,二次朝王知傲拱了拱手,微微一笑,道:上差驾临,幸何如之。

    王知傲抱着膀子冷脸道:不知道哪个多事的到三老爷面前嚼蛆,说这庙里闹鬼,一定要我来找你做个甚么法事。新年正月就这么晦气,怕是今年一年都不会太顺。

    刚才那名捕快,又开口道:怕不就是这老道为了揽生意,撺掇的吧?说着直勾勾盯着宋六看。

    宋六平日里在街面摆个小摊子,畏这些公差如虎,如今这四五个彪形汉子,挤在门口,把亮都遮住了,心里不由自主有些发怯,但转念又想到了临行时常四的交代:六爷是街面上经见的人,见机行事,不须赘言,此去,只看做一场戏便可,要紧的是,不下戏台千万不可出戏。宋六默念数遍,心下稍安。想想今非昔比,这堂皇轩敞的铺面,这簇新齐楚的衣冠,复想起常四数日前要他切切不吝银钱的嘱咐,不由在心里慨叹:这小四连远门也不曾出过几次,字都认不得许多,竟能思虑的这般周全,只能说天纵的识见了。一念通达,心下澄明一片,所谓定能生慧,心一定,几十年街面上卖卦的见识一时涌上心头,电光石火间就有了主张,这帮一贯横行无忌的,若是真个毫无忌惮时,只怕铺子早已经被砸烂了,哪里会在这里装腔聒噪。只因看这铺面排场,又把不定我和方主簿有什么瓜葛,所以才不敢造次,却又不愿被人拿捏派遣,无非倒驴不倒架的意思。

    念及此,宋六拉下脸来,耷拉着眼皮,冷冷道:素闻贵地主簿方三老爷治事冲淡谦退,深得我们道门老庄的神髓,今日观之,果不其然啊。只是无为到了这般程度,未免也有点过了。说到这,转脸盯着王知傲,又道:几位差官,若是来问罪的,不妨拿索子把老道绑到衙里说话。说罢,放下手里的麈尾,将双手摊开一齐伸出,做了个就缚的样子。

    道长说的哪里话,我们哪有无故拘人的道理。王知傲改容笑道:中午带几位弟兄在左近的饭铺小饮了几杯,正好路过此处。这会左右无事,要如何排布,便请道长施法吧。

    宋六放下手,冷冷道:捕头来得早了些,这会离哺时还早。

    王知傲笑道:就是要请道长行个方便,赶早不赶晚,早好早了,今黑里快班里还有要紧公事,耽误不得。

    宋六闻言冷笑:恕贫道道行浅薄,方便不得。哺时日落,天光晦暝之后,才好沟通阴阳,禳解释厄。捕头须知死生事大,难道还有甚么比这个更要紧的么?

    王知傲回头一看,早围了一圈看热闹的铺户,因上前一步,放低声道:罢了,那便依了道长,道长只说如何处,只盼快些,好去勾当差事。

    宋六闻言依旧淡淡道:捕头如此勤劳公事,却不教贫道感佩?按说禳解之事,不可轻忽,原需要捕头准备一案小三牲,斋戒一日,全身缟素,持了那自戕的凶器,到那诵经百遍后方可施为。只是今日捕头已然饮酒,恐怕便只好明日再来了。

    王知傲闻言,又想到上午方主簿对他的交代,不由有些焦躁。——方主簿彼时正在钱老爷的宅子里捉棋,王知傲上前见了礼。方主簿围着一件狐皮的围脖,左手拿着个暖手炉,右边正拈着一颗棋子,游移不定,瞧见王知傲进来也不言语,好一会,才侧过脸来,淡淡问道:王捕头,常平你也是个谨慎的人,如今为何出了这等纰漏?

    王知傲硬着头皮拱手问道:不知道您老说的是哪件事?

    方主簿闻言,将身子转了过来,手里的棋子也丢在了篓子里,沉下脸来,瞪了王知傲一眼,也不回答。

    王知傲见状,忙躬身道:老爷如果说的城隍庙的事,我这里有些下情回禀,说着朝着钱老爷看了一眼。

    方主簿皱眉道:懋功兄不是外人,没什么要避讳的,不过我晓得你要说甚么,听说这里面跟你们四老爷也有涉吧?

    王知傲唯唯。

    方主簿哼了一声,道:县尊指派我在这里署理,我每每跟你们说,我们庙湾远离县治,总以不出纰漏、不给他老人家添麻烦为第一要务。你们污糟事我向来是不耐烦过问的,自己的屁股自己快些擦干净。王知傲诺诺连声,躬身拱手答道:不劳您老再吩咐了,我立时便去处置这事。

    说话间,对弈的两人各下了一手,方主簿这时又拈了一枚,仍旧像刚才那般举棋不定,也不说让他退下。王知傲只好撅在半空里干等。过了好久,方主簿才落了子,落了子还不十分放心,头偏了过来,眼神却还依旧黏滞在那棋盘上好一会,终于用下巴朝着钱老爷扬了扬,继续道:你可仔细些,庙前那片铺子是懋功兄的产业,如今人心惶惶,租户已经来哭过穷了。

    王知傲只得向钱老爷陪笑道:罪过罪过,不承想还扰到了钱老爷。

    钱老爷淡淡笑道:王捕头客气了,我这并不打紧,闹两天,哪个会短不了我的铺租不成?倒是那开生药铺子的郝家,他妇人有个姨表妹,正是你们太爷前两月新纳的如夫人,我怕迁延久了,有人舌头长,吹枕头风到县尊耳朵里面,届时便于你们方老爷面上有碍了。

    王知傲闻言,赶紧道:断断不会,两日之内,必能恢复如常。不扰老爷们雅兴,我这便去了。说罢匆匆退了出去。出了门后,狠狠啐了一口痰,暗骂一声:方老蔫,去你妈妈的!心下烦闷,也无心就来,照例叫了几个人到那片铺子吃酒,酒足饭饱后,才来至城隍庙前寻到了宋六,原本指望,演一个过场,糊弄一下,明日再随便抓一个没根基的,打一顿板子,只推说他装神弄鬼造谣传谣,便也有了交代了。

    如今过来一看,这道人虽身在江湖,却如此夹生,待要发作,看了他这做派和铺面的装潢,不像个没来历的,这乔模乔样的神气,和酸文假醋的方老蔫怕真是有些瓜葛。也只得捺下性子,继续试探。

    因堆笑道:我看道长的气象,必是大邑来的,实不知穷乡僻壤的苦处,鄙处的人见识短浅,说话行事都蠢笨的紧,昨日确是有人与我言讲了道长的高论,只是颠三倒四没说清楚,以至于误了事。如今您看,可有补救的法子?便是要坏些钱钞也不打紧。

    宋六捻须道:心诚则灵,钱钞何为?不过捕头若真是志诚,却也不是没有法子转圜。

    王知傲闻言,心里暗自冷笑,以为自己判定得中:这厮虽妆得堂皇,但到底还是个善于攀附的江湖道人。想到这,刚才心里的燥气也就平复了大半。因转淡然,拿腔问道:愿闻其详。

    宋六捻须道:准备一案小三牲,这事不难,也来得及;那妇人自戕的凶器,捕头取来一用,自也得便;至于斋戒一日,身服缟素,诵往生咒百遍嘛,捕头已然用了酒,自然是作不得了,酒后禳解,必遭反噬,不可不慎。

    王知傲闻言颔首不语,只望着宋六。

    宋六也不待他问,接着说道:说来路手段有伤天和,贫道我不屑为之,然事到如今,也只好如此了。说罢瞟了一眼王知傲,又开口道:请捕头令人去寻来一只纯黑色的雌猫,贫道取其血,合以金粉、朱砂,写上一百张往生咒。齐备了后,捕头再衔枚入庙,亲手焚之,便可与吟诵经咒之功相类,只是切切记得不可开口发声,否则必有大凶险。

    王知傲随口问道:怎地个凶险法?

    宋六摇头道:捕头休问,问不得。

    王知傲道:我不讳,但说不妨。

    宋六沉着脸道:实不敢瞒,则声必死。

    王知傲嗤笑一声,转头望了望周围看热闹的众人,心中暗想,左不过是做戏给这帮人看,何必跟他计较。因不再语言,转过头对同来的差人,放大声量说道:道长的吩咐,你们刚才也都听见了,快去分头备着吧。

    说罢,王知傲转过头来,自怀里掏出一张纸,放在案上,拱手对宋六道:多感多感,不敢平白劳动道长,奈何平日里出门也不惯带钱钞,我这里有一张二十两的庄票,宝丰隆的,权作敬献。

    宋六一笑,也不去看那页纸,只淡淡道:捕头所赐太丰了,今日所费用不了这许多。

    王知傲摆手道:不多不多,我王某人在衙里当了这么年的差,岂能不晓人事。还要烦请道长在身后的神佛面前添一炷香,为我多多致意啊。说罢,朝宋六后面的挂着的一幅三清像扬了扬下巴,又陪了个意味深长的笑脸。

    宋六也不去点破,只淡淡笑:如此,有僭了,捕头且请自便,如有公事,不妨先去交代了,换一身素净的常服,日落时来此便可。

    王知傲一拱手,带着来人自去。宋六站起身来,抬头望了望天色,转过头来,在身后案上的香炉里添了三炷香,朝着三清像的挂画,凝望良久。

    到了太阳没在了屋脊后,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时,诸般物什已然妥当。王知傲也换下了当差的皂衫,穿着一领寻常的青布直身,带着四五个从人,二次来在了卦铺的门口。

    宋六带着南遮北延迎了出来,略检视了一圈,道:诸事齐备,时辰已至,贫道陪捕头揭符入庙。说罢一甩麈尾,大步穿过街道,领着众人走到了城隍庙门口,吩咐揭开符纸,打开大门。此时城隍庙里暗沉一片,透过大门望进去,仿佛一个噬人的黑洞。周围有不少铺户仗着胆子,远远地围了一圈相看。

    宋六令北延南遮先到前殿点灯,排布三牲和符纸诸物。又从袖中拈出一枚干枣,递给王知傲,正容道:禳解之法,勾连阴阳,关涉幽冥,请捕头衔枚入内,进门后切切噤声,否则万事俱休,不是耍处。

    又转身对一起来的几个差人和那庙祝道:就烦请几位守住此门,第一不可让闲人冲撞。第二便是中途听到里面甚么动静,亦不可擅入。

    众人唯唯。

    宋六点点头,转过脸来,对王知傲打了个稽首,右手往前一探,道:捕头放心,贫道今日定帮你了了这一场因果,这便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