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不变则殆
韦乡南留亭。
秋刚过,天气还未转凉。
时值正午,阳光依旧炙热地烘烤着大地。
一群农民伏首弯腰在广袤的田地上,手里的锄头上下刨翻着黄土,他们不嫌烈日灼肤,不嫌口干舌燥,只顾着挥动锄头,将杂草挖出将土块填平。
偶有微风拂过,这才抬起头来露出一张朴素的笑脸。
陈盛站在田边,水哒哒的汗珠挂在他英俊宽阔的脸上,他目光深邃,看着一望无际的田野,叹了一口凉气。
就算日日辛勤,月末也不过领一袋粮米,一家三张嘴根本不够吃,遇到生病或者日头不好,缺斤少两是常有的事,饿死也是迟早的事!
一眼就能看得到的结局,怎么能不让人心凉呢?
“不变则殆,先把卖身契赎回来吧。”
陈盛扛着锄头,朝着道路不远处一颗大榆树走去,大树茂密可以遮阳,底下坐着三个熟人,正是今早遇到的张伯他们。
正如陈盛早上所说他会晚点上田,不过是为了商量卖身契的事,顺便探查下对方的情况,防止他们有恶意报复之心。
“喂!懒东西!还没到休息的时间呢!”
张伯恢复往日跋扈的神采,手拿蒲扇远远地指着眼前来人大声叫骂,一边吩咐着手下,等看清来人是谁,就把他名字记下,月末少不得给他克扣一点粮食。
“喂!我说你呢!”张伯摇着蒲扇走向前去,定晴一看立马改口,“哎呀!这不是阿盛吗?我刚才不是说你......我说后面那个懒货来着......”
准备记人的刘树吓得站了起来,隐隐间左脚肚子传来疼痛。
“张管事,不用紧张,你看我带刀箭了吗?”陈盛一脸和煦,没有离他们太近,隔着三五步的距离,“有些问题需要请教一下。”
“紧张?哈哈呵呵......不不,我不紧张。”张伯堆着一脸尴尬的笑容,看起来很灿烂,“阿盛你尽管问,知无不答。”
“我们家的卖身契要怎么赎回?多少钱能赎回?”陈盛直言了当问道。
摇着的蒲扇突然停了下来,张伯踱着小碎步,将圆球般的身体滚近两位壮汉手下,虽然知道这俩也不是陈盛的对手,好歹会有些安全感。
“阿盛呐!早上的事不是说算了吗?我也没想再找你麻烦啊?你怎么还......”
陈盛举起手打断了张伯的话,认真道:“我也不想找事,只是真心求问。”
见陈盛态度真诚,不像是想来硬的,张伯这才放心下来,咳了咳嗓子道:
“阿盛我实话与你说,你家大人签的是十年的契约,如今还剩八年,呃......”
张伯顿了顿。
“赎回去做什么?你家本来就没地,赎回去你们去哪里种地?吃什么?咱们这种地是辛苦了点,好歹有的吃呀......”
陈盛将肩膀上的锄头放下,用双手拄着,显得有些不耐烦。
“五千钱。”张伯眼神闪烁,伸出五根手指,轻声试探道。
“我拿真心待你,你却是这般诓骗我?”陈盛凝起眉头佯怒道,“说个公道的价,你家的田少我一个不少,这事你自己就可以做主吧?”
身为张家农事大管家,张伯确实能做主。
“怎么说?交个朋友?”陈盛催促道。
受制于人终究不妥,不管多少钱也得先赎回卖身契。
张伯圆硕的脸上写满了为难,眉头皱得快陷阱肉缝里,表情像是被割了肉一般难受,随后吱呀一声大叫道:“好!就冲阿盛你这句话,只要两千钱!不过只能给你一个月的时间,超过时间还是五千,怎么样?”
“成交。”陈盛一口认定,“一个月之内我把两千钱给你,你把契约书给我。”
“可!”张伯也干脆回道。
“我这个月的农事就免了吧?总得给我凑钱的时间。”陈盛自问自答不多废话,点了点头转身就走,免得张伯喋喋不休继续还价。
等陈盛走远,张伯这才小声气愤道:“免你一个月农事岂不是亏了?哎算了......”
反正一个月他也凑不到两千钱,卖他一个面子,不亏!咦?这样岂不是白放他一个月的假了吗?
一旁的壮汉麻七凑上来说道:“张管事,这不便宜他了吗?”
“是呀,踢得我腿老疼了!”刘树应和道。
“去去去!你们懂什么?”张伯挥退他们,“那些老实巴交的农民可以欺负,这少年郎可不老实!而且还有本事,我可从来都是佩服有本事的人。”
说好听点是佩服,难听点就是轻软怕硬,张伯可不认为陈盛射偏的那一箭是故意为之,恰恰是想杀了他,结果他运气好躲过了而已。
这样的狠人你理他做什么?张伯活了三十几年犯不着跟一小孩计较什么,只要自己腰包鼓鼓,能在那些没本事的农民面前耍耍威风,人生已经足矣。
“走!跟我去田上训训那些懒货!”
......
碎石泥土磊成半人高的矮墙,风一吹就吹落墙上的土块,两间小小的土屋坐落在墙内,是黄土木板搭成的屋子,一大一小,房顶都铺着麦穗杂草。
“家虽破小,好歹还有容身之地。”
陈盛推开破旧的院门,发出摩擦刺耳的声音。
“大兄?是大兄回来了吗?”
兴奋的声音从旁边的菜地传来,陈兰匆匆跑了过去,她双手捧着菜苗,抬起头脸上还是脏兮兮的,显得一双眼睛特别干净。
“你在做什么呢?把脸弄这么脏?”陈盛露出温和的笑容,伸出右手擦了擦陈兰的脸蛋。
“今天我去帮王婶家种菜地,她送了我一点菜苗,我把它们种在小屋那边。”她先是将手中的菜苗展示给陈盛看,又指了指房子旁边刚整出的小菜地。
“真乖,大兄也来帮帮你。”
陈盛摸了摸陈兰的头,把她领在身侧,朝着菜地走去,陈兰靠在陈封的大腿侧,露出满足的笑容,“大兄比以前更爱笑了。”
菜地很小也就能种十株左右的菜苗,将剩余的菜苗种在地里,陈盛领着陈兰打水清洗,陈兰虽然才八岁,但很懂事,自己洗完还要帮陈盛洗脚。
二人刚走进屋里,迎面就是滚滚浓烟,只见陈卫钻在灶台底下,捡着树枝往灶口扔,他深吸一口气,对着灶口用力吹,接着唤气继续吹。
“二兄,你行不行啊,不行的话我来噢。”
陈兰先是看了眼陈盛,随后开口问道。
“噗!呸!”
陈卫嘴里吐着烟还有一些灰尘,一张脸黑乎乎的跟大黑猫一样,他看了眼陈盛,然后有点气呼呼的对陈兰说:“不用你,我能做好。”
“行了你也去洗洗,我来吧。”陈盛说着走向灶台。
都说七八岁的小孩狗都嫌,陈盛的弟弟妹妹却一个比一个懂事,前世他是家里最小的孩子,根本不知道弟弟妹妹原来可以这么乖。
温情之余也不免担忧,身处乱世,带着两孩子也不知能不能照顾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