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洲城总码头，位于城内靠北区域，是附近最大的货物集散地，也是当地人衣食所系之所。

    往常此时此地繁忙又嘈杂，混乱之中亦有秩序。

    但今时不同往日，嘈杂市面下的平衡被股外力野蛮地打破，现在码头的一切事务运转都暂时停止。乌泱泱的人群聚集在码头上，只在中间让出一块空地，两波人手持短兵隔着空地对峙。

    人相对较少的一边，除了躲在中间的几个小孩，顶在最前面的是清一色年轻汉子，十六七人腰间配着同样的短刀，右手举着小圆盾，除此以外，靠后还有几个扛着大枪的汉子。可以说这批人长短俱全，煞气四溢，混不在乎己方人数处于劣势。

    空地正中则躺着个皮肤苍白、死不瞑目的少年，还有几摊血迹没有干涸。

    人少的专横，人多的畏缩。

    场面上一时形成了以小凌大的吊诡景象，人多势众的那边反而胆气不足，像是一团聚在一起的绵羊。

    其实一炷香前这群人中也不是一个有血性的都没有，但那几个有血性勇于出头的都倒在了血泊之中，被拉到后面急救去了。

    那几位倒霉蛋都是对自己身手比较自信的，往常对阵贼盗都是以一当十的好汉，但这次面对的敌人不仅武艺不弱，还极其擅长结阵对敌。三人一组配合得无懈可击，没几下就将那几位游兵散勇砍瓜切菜般砍倒。

    “这些个杀星到底是哪里冒出来的啊。”

    曹金树疯狂擦汗，走东闯西的经历让他拥有高于常人的眼光，他确信对面这群人绝对在军队待过，只靠他手下的人是绝无可能全身而退的。

    “怎样？”对面带头的疤眼青年不耐烦道，“我王虎说话算话，交出害死我弟弟的人，这码头赔给我们，我就当无事发生。”

    这条件绝无可能答应，答应了曹金树领头人也别做了。

    而且别看长洲城内码头多，但靠这吃饭的人更多，一旦他们被逼走，就注定会有人因为再也找不到饭碗而饿死。

    但不答应的话场面压力又太大了，对方扛着血亲复仇的牌坊，只要做得不过分官府完全不会管。

    曹帮主满头是汗，他虽说被人尊称为帮主，这可沙河帮就是个团结点的工会，他也就是码头工人为了团结互保推举出的话事人，并不擅长武力，只能试着靠言辞抵抗一二。

    “令弟当日因偷盗被抓，只是没收赃物，把他丢到河中小做惩戒，路人都看见他在水中尚有气力和岸上人叫骂，所以他万万不可能是那天淹死的，凶手定有他人啊王兄！您不去寻那真凶，反来和我们发生冲突，这只会让亲者痛仇者快，让真正的恶人逍遥法外啊！”

    “别废话，你在现场？”王虎爆喝一声，完全不打算相信曹帮主的说辞。

    “不在，可当时目击者众多。”

    “那你让证人来和我说话！”那王姓青年眼中凶光暴涨，明显不怀好意。

    见状曹帮主暗道苦也，来者不善，他知道只要他把当时在场的人喊出来，这王虎就敢暴起杀人，绝无商量空间。届时他民望扫地，其他工人也会被血腥手段镇住，对方后续推动任何事都将畅通无阻。

    老孙啊，你怎么还不来？

    曹帮主心急却又没办法，王虎再次逼问。

    “他们人呢？是心里有鬼么！”

    “他们今天来不了！”退无可退，曹金树硬气起来顶了回去。

    王虎闻言登时眼如铜铃，咬牙切齿地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你以为我不敢杀你？包庇凶手的恶徒！”

    “您要找寻真凶，曹某乐意奉陪，但要说夺走码头，残害无辜，那抱歉！曹某今天绝不后退一步！”

    “好！好！好！！”

    王虎运起内气，吼声如雷鸣呼啸，一重高过一重，一浪高过一浪，夺人心魄，骇得对面人群中胆气不足者站立不稳。

    他想吓退眼前这虚弱的微胖中年人，但王虎没想到，领头者死硬不退之下，羊群中又有几个激发血勇的，几个上头的年轻人站了出来，他们将满头虚汗的曹金树护在身后。

    王虎眼中闪过一丝狂躁，他不可能真的把面前碍事者全杀了，就算之前立下马威时，他也吩咐下属尽量只是砍伤而不是捅死那些刺头。

    事情闹太大，破坏了官僚们最看重的稳定大局，就会引来知州的目光，届时他们安居长洲城的美梦就必然破碎了。

    直属知州的天启甲士可不是他们能够抵抗的，王虎不想再次面对那种怪物，届时只能再次亡命天涯。

    他不想再逃亡，他必须要夺取这个码头，他要带兄弟们过上花天酒地的好日子，再也不用玩命。

    既然如此，就一定要瓦解对面这群人的意志，逼迫他们自行溃逃，减少不必要的杀戮。

    最简单的方法就是杀掉领头人。

    于是他一不做二不休，大步后退，从身后之人手上夺过长枪，王虎掂量两下找到重心，然后做出抛掷的预备动作。

    曹金树眼睛睁大，观察力敏锐的他发现了王虎的动作，但他腿软躲不开了。

    他只能徒劳地举起手试着推开面前的年轻人，无奈两人的速度判若云泥，曹金树刚抬起手，王虎已然踩碎地砖，奋力投出长枪。

    空中两道闪电交错，炸出噼里啪啦的爆鸣。

    而后木丝如雨，枪头坠地，一道厉风穿过王虎这边的人群，切断沿路的发髻，死死钉在人群身后的砖墙中。

    噔——

    精钢打造的大枪半根没入墙体，只余尾部在外不停颤动。

    有人投出钢枪拦截击碎了他的木枪！

    王虎目次欲裂，恼怒是谁坏了他的好事，恨声道：“谁！是谁！？”

    “长洲孙谋在此。”

    在场上百人齐齐看向街道尽头，一个铁塔般的壮汉正收起投掷的动作，而后大步向此处走来，空旷的街道上响起靴子踏地的清脆声，先只是一道，然后几十道！

    一群人拐过街角，孙氏武馆二十三名内门弟子一同出现在众人视线当中，他们拄着长枪，腰间佩刀，紧跟武馆主的脚步，汇入码头工人的阵营。

    人群自动分开，武馆的人就好像箭头，工人簇拥着他们对上精神紧绷、摆出阵势的来犯者。

    王虎眯起双眼，他眼中的孙谋血气充沛、神满自溢，举手投足间带起风雷之声，这是只差一步便能打通奇经八脉一气贯通的高手！

    该死，只是一帮无门无派的屁民，怎么还能牵扯出这般高手？

    他在观察武馆众人的时候，另一边人群中的罗源也在观察他们。

    全是好勇斗狠的年轻人，统一的配置，能够熟练地摆出结阵共斗的阵势，这些人不在战场却出现在长洲城，是哪里来的士兵么？

    不怪码头求援。

    嗯？那是谁？

    罗源突然在王虎那边看到了几个眼熟的身影。

    那些个小家伙...是他之前吃面条时遇上的？

    这些闹事的也来自定平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