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可回到家的时候，奶奶正在屋里看电视，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来电了。

    “奶奶，我回来了，”肖可打了个招呼就往院子里的厨房走，“我买了半斤肉，咱们晚上包饺子。”

    她把菜放到厨房，洗了洗手，现在的肉越来越贵了，包成饺子比较耐吃。

    “小可儿啊，包饺子麻烦，奶奶现在又帮不上忙，就去饺子店买两碗多方便。”奶奶拄着拐杖慢慢走了过来。

    “奶奶你别过来，小心厨房地滑，”肖可拉了把椅子扶着奶奶在院子坐下，“没事儿，慢慢包。”

    “小可儿，成绩就快出来了，想好报哪儿了吗？”

    自从高考结束以后，奶奶每天都会说起跟高考有关的事。

    “就本省的学校吧，”肖可把白菜拿到水池里冲着，“对了奶奶，那些衣服我最近怎么没看到啊？就是你说淑静婶送来的那些衣服。”

    “哦，那都是你十来岁时穿的，早都小了，我看质量好，你穿得又爱惜，就拿去送给街坊了，人家也说好，没嫌是旧衣服。”

    “啊？奶奶，您送给谁了？”肖可放下手中的白菜，拿毛巾擦了擦手就要往外面走。

    “小可儿，你不会还想去要回来吧？”奶奶又站了起来，“送都送出去了。”

    肖可叹了口气：“奶奶，您送之前跟我说一声啊，送给谁了？”

    “就是黄皓他叔家，他家莹莹现在穿着正好，”奶奶拄着拐杖，一脸地为难，“再要回来不好看啊。”

    “我不是小气，”肖可没想好接下来该怎么说，干脆往外走，边走边说，“奶奶，我很快回来，到时候再慢慢跟您说啊。”

    快走到骆东饺子馆的时候，肖可看到一群人正在四方桌旁边站着聊天，黄皓又坐在那里，像是长在了那张四方桌旁的椅子上。

    聊天的声音比较大，肖可还没走近就能听到他们在聊些什么。

    这次聊的不是自己。

    “看到了!我也看到了，长得跟明星似的，往那儿一站就是衣服架子。”

    “简明长得也好，你说他们家的人都怎么长的？”

    “这个不是他们家的。”

    “那怎么也姓简？”

    “是简明他大伯家的。”

    “那不还是他们家的？”

    “你们看那是肖可吧，要说长相，这女孩儿里就数她了，就是可惜……”

    “可惜什么啊？你们就是没看明白，就说她跟胡州打架的事儿，也不能都怪她。”

    “胡州挺老实的一个孩子啊，嘴甜，就是话多点儿，没啥坏心眼儿。”

    “她快走过来了，别说了！”

    ……

    话题还是转到了自己身上。

    这些话肖可已经听过无数次了，当面的，背后的，不用想都知道会说些什么。

    肖可走到莹莹家楼下的时候，刚好看到莹莹和她妈妈从楼上下来。

    莹莹背着一个小包，穿着带有小碎花的短袖和五分裤，肖可一看就知道那是她曾经穿过的，她对这些衣服太熟悉了。

    “阿姨，”肖可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阿姨，这么巧。”

    肖可的目光在莹莹的衣服上又停留了一会儿。

    “小可啊。”莹莹妈妈好像猜到了点儿什么，脸色有点不太好看。

    “阿姨，真是不好意思，您……您能把我奶奶上次送过来的衣服再给我几件吗？”肖可没敢说“还”。

    莹莹妈妈有点尴尬地说：“行吧，我去楼上拿，我就说我家有，不要——那我现在拿下来。”

    莹莹妈说完就转身上了楼，留肖可和莹莹在楼下站着。

    肖可对着莹莹笑了笑，小女孩有点害羞，看到肖可对她笑就低头玩挂在包上的玩具熊，玩一会儿抬头看看肖可，肖可就再对她笑一笑。

    莹莹现在应该也有10岁了，跟那年的自己身高差不多，这套衣服很好看，肖可想，就这么让莹莹穿着也挺好的。

    正想着，莹莹妈已经抱了一堆的衣服过来，衣服没有袋子装着，有一件裤子拖到了地上。

    “阿姨，我要几件就行了，别的留给莹莹穿。”肖可打算就拿最上面的几件和拖到地上的那条裤子。

    “不用了，莹莹好多衣服呢，都拿回去吧，对吧？莹莹——哎呀，这身上还有一件呢，”莹莹妈一边把衣服堆到肖可怀里一边喊，“莹莹，上楼换自己的衣服去。”

    “不用，真不用，”肖可把衣服又推回去，接着又从上面拿了几件薄的，阿姨，我就留几件就行，剩下的给莹莹。”

    肖可觉得自己实在是处理不了这样的情况，刚才拖在地上的那条裤子已经完全掉到了地上，肖可把它捡起来跟另外几件放在一起，抱在怀里转身就跑。

    那些衣服有好几个码，大的小的都有，肖可记得自己从10岁穿到了16岁，后来实在是穿不下了也就不穿了，奶奶也逐渐意识到肖可成大姑娘了，带着补丁的衣服也没再出现过了。

    天已经黑了，肖可走在回家的路上，一边走一边想着，想10岁那年，想那年的夏天。

    突然一只手伸到了她的面前，手里还拿着一件衣服，原来肖可想得入迷，衣服掉到了地上都没发现。

    肖可抬起头。

    一个很高的男人！

    或者说是个大男孩。

    路灯的光线从他的斜后方照过来，五官看不太分明。

    但是能看到大概长相。

    “谢谢！”肖可把手中的衣服又抱得紧了一些。

    男人“嗯”了一声，没再说话。

    肖可伸手去接，但是男人又把衣服收了回去，叠好，接着又重新放到了肖可抱着的那几件衣服上面。

    “简阳，快走吧，简明都等急了。”

    是淑静婶的声音。

    肖可扭头看，淑静婶正拉着一个人往这边走。

    看身型就知道，这个人是简明。

    “婶婶好！”肖可很少这么跟人打招呼，但是淑静婶不一样。

    “哦，好，好……简阳，咱们快走吧！”淑静婶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慌乱，“简阳，快走吧，简明等急了！”

    “妈！谁等急了！”简明把手甩开，加快步伐往前走了。

    而被叫简阳的男人，直到淑静婶又回头拉了他一下才跟了上去。

    几个人都是很奇怪的反应。

    简明的奇怪，肖可心里大概明白，其实去河边洗脸的时候她就已经反应过来了，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而且，就这么直接上去解释很奇怪。

    毕竟两个人什么关系都不是。

    简明是淑静婶的儿子，肖可从10岁那年就知道淑静婶对自己好，奶奶说是她给自己送了这些衣服。

    以前街坊也给过她衣服，可那些衣服穿一穿就要开始缝补丁了，后来奶奶说淑静婶让人给送了好多很新的衣服过来，那是她第一次见那么多的新衣服，自从淑静婶拿了新衣服过来，她就很少再穿带补丁的衣服了。

    送她旧衣服的邻居对她好，她就去镇子边的村子里挖野菜，挖了的野菜就拿去送给邻居。

    淑静婶对她好，可是淑静婶从来不要她挖的野菜。

    小的时候，肖可经常穿带补丁的衣服，那些补丁是旧床单上剪下的花，奶奶说好看，肖可也觉得好看，她穿着带补丁的裤子满街跑，跟小伙伴们说哪朵花最好看。

    直到有一天，她骑着自行车跟小伙伴们跑到河边玩，玩得正开心的时候，胡州的妈妈英婶拉着胡州走了过来，胡州指着她裤子上的花大笑，笑得整张脸都红了，连一起玩耍的小伙伴们也都忍不住跟着笑了起来。

    她才意识到，那些花不只是花，还是补丁。

    其实，她也是知道那是衣服破了才缝上去的，只是在胡州嘲笑她之前，没有人觉得这有多好笑。而胡州那些刻意的嘲笑似乎成了一个节点，像是在提醒小伙伴们，你们注意到了吗？这件事情有多好笑。

    那天他跟胡州打了一架，后来逐渐占上风的时候被英婶拉开了。

    她清楚地记得那一天，衣服上的一个补丁被扯开了，缝上去的花只有一边连着衣服，走一走，花就在衣服旁边摆动着，她找了一根别人扔在河边的绳子把另一边系了起来，可是没走几步绳子就掉了，她再系上，绳子又掉……

    后来她就坐在河边哭……

    她讨厌胡州和英婶，喜欢简明和淑静婶。

    但是随着年龄的增长，肖可也逐渐学会了察言观色，长大了的肖可发现，淑静婶几乎没有跟她说过话，偶尔遇见也都是慌乱的眼神，肖可经常怀疑是奶奶记错了。

    但是怀疑归怀疑，她还是喜欢淑静婶和简明。

    除了爸爸的好朋友伟叔和兰婶，对她最好的就是淑静婶了，淑静婶没有说过她疯，简明也没有嘲笑过她穿的衣服——但也很少跟她讲话。

    而胡州好像很怕简明，看到简明就不敢招惹肖可。

    确切地说，胡州怕任何人，就是不怕肖可。

    很多次胡州嘲笑她，都是在别人没注意的时候，等到别人注意，他们已经打起来了。

    肖可不记得她跟胡州打架是从哪一天开始的，结下梁子的具体原因又是什么。

    而简明不知道从哪天开始，见到她就会表现得有些无措，偶尔还会脸红。

    然而就在高考前，简明再见到肖可时不但没有了以前的无措，还变得很冷淡，甚至是有些烦躁，肖可一直没找着合适的机会问。

    直到今天……

    胡州在说那些话的时候肖可就觉得奇怪。

    她太了解胡州了，胡州在她面前和在别人面前完全不一样，但是今天的不一样，和平时的不一样，很不一样——胡州那些话是在故意误导简明。

    肖可不知道他在简明面前都说了些什么，但是至少不是好话。

    后来自己走过去的时候，他的那些话，使得平时见到她就脸红的简明不但不再脸红，还很生气地离开。

    肖可已经推断出了胡州的那些话。

    她想解释，却不知该如何开口，更何况，她跟简明，也只是停留在见面会脸红的程度。

    肖可觉得有些好笑，她怎么可能看得上胡州，简明太不了解她了。

    但是，怎么解释？需要解释吗？

    他以后还会相信胡州的话吗？

    肖可拿胳膊轻轻碰了碰左脸，还有点儿疼，以后能不动手就不能再动手了！

    肖可深吸了一口气，不动手并不意味着任由他欺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