咬舌自尽，并不像电视上演的那样简单，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情。

    赵洛一得知消息的时候，少女已经被一卷草席匆匆卷了，埋在了山里，据说挖坑的人很是潦草，覆土盖了不足一尺厚。

    从去年开始，本地降雨量就明显降低，天启七年末入冬以来，还没有过一场雨雪。

    小冰河时代很多人直观的感受是冷，殊不知冷并非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气温降低，导致蒸发量降低，然后影响降雨量，这才是小冰河时代最可怕的事情，干旱。

    但事情发生后第三天，却不知是不是巧合，山里下起了小雪，这雪并非鹅毛大雪，而是一颗颗，一粒粒的那种，砸在木制屋上发出细微的声音。

    山寨里多数人，都猫在屋里不动了，许多人应对寒冷和饥饿的办法，就是睡觉，仿佛冬眠一样。

    赵洛一身穿厚实的棉衣，这棉衣是他被诱捕之前就穿着的，此时已经变得破烂和肮脏，上面有尘土泥垢，也有血迹干涸，但御寒能力却是不错，穿上以后走在寨子里，并不感觉十分冷。

    “可惜了，那么俊的小女子，原本还想着大当家的腻了，赏下来呢…”

    “据说是北边二十多里外田家庄的姑娘，名字还挺好听，叫什么田霞，可惜就是性子太烈…”

    “就是，你说一个女子，家人都死了，还不愿跟着大当家的，咋想的…”

    “唉，真冷啊，这咋忽然下起了雪，咋俩也是倒霉，这天气还得去前寨给放哨那几个送吃的。”

    “嘿！咱还算好，至少不用守着前寨…”

    两个夜里巡视寨子的人，一边走一遍聊着这件事，此时已经是夜里，赵洛一站在十几步外不动，远远的听到两人的话，看着两人逐渐走近，心里的寒意冻结了全身，站在那里仿佛失去了一切力气，直到两人来到身边以后，被他吓了一跳。

    赵洛一没有说话，只是冲两人摆摆手，又在寨子里面无目的的走，在接近主寨时候，耳边传来破空声，一只袖箭落到他的身前，而后十几步外一个黑影晃动两下，走远了。

    那袖箭就停在他脚前边一尺远，对方应该是没有杀机，否则的话准头不可能这么。

    附身捡起地上袖箭，发现上面带着一张纸条，他不动声色的收起纸条和袖箭，继续悠悠的走回后寨。

    此时的山寨，大致被分成了三部分，前寨是山寨的入口，地势险要曲折，建设了两处哨所，任何时候都各有两人把手，主寨是蹬破天和亲信居住的地方，地势相对平坦开阔，后寨临着峭壁，是赵洛一和不远去劫掠的人住地。

    回到住处，赵洛一给炉子添柴，借着火光拿出纸条看过，而后将其丢入火炉，看着它烧成了灰，旁边的人都死气沉沉的把自己埋在被窝里，没有人注意到他的动作。

    上面是赵福成给他的信，解释了他为何失约，没能送来罗七和赵三等人，因为几人所在的山寨，已经有些脱离他的掌控了，原本说好的他用一些物资，换几人下山，但那山寨临时改了主意，在他们离开山寨时候，被刻意刁难，赵三和罗七两个都受伤不轻，养了这近一个月时间，才算养好伤。

    同时也说到，他已经了解到了赵洛一在山寨里的处境，如果他愿意的话，可以找夜虎几人帮忙，偷偷潜出山寨自立，他会让人接应。

    只想了不到半刻钟，赵洛一的眼神陡然闪烁起来，火光充斥了整个瞳孔，他已经拿定了主意。这里是无论如何不待了，一个彻头彻尾的贼窝而已，自己的性格决定了，他没可能与这些人媾和。

    天亮后，按照信中指示，他到主寨转悠了一圈，没有刻意跟任何人交谈，也没有在什么地方停留，看和就像是往常闲逛一样，但却是已经做出了回应，这就是密信当中约定的，山寨里的其他人也没在意，边缘化的二当家，出来刷刷存在感而已，没几人愿意搭理他，因为所有人都能看懂大当家的态度。

    白莲教不愧是大几百年来不断造反，却始终没有被完全剿灭的组织，暗中情报工作相当厉害。

    随后的两天里，他又接到了几张字条，都是以出乎他意料的方式送来，这些字条上往往只有三五个字，也不连贯，但赵洛一却是完全懂了，那时约定好的逃离时间。

    而在这些天当中，蹬破天也没有闲着，不断派出手下亲信外出打探，避开赵洛一和夜虎几人，与自己亲信商谈数次，准备好了第三次外出劫掠。

    崇祯元年一月十七，蹬破天带上了二十几人，在刚入夜时候出了山寨，这次行动他没有通知夜虎几人，更没有告诉赵洛一。

    但这个时间，也恰好是赵洛一与夜虎几人，约定好逃离山寨的时间，这多半不是巧合，蹬破天的行动，不可能真完全瞒住夜虎几人。

    这几天当中，赵洛一对任何人一个字都没有吐露，只在这天入夜，听到蹬破天带人出寨一个时辰之后，看了一眼身边的老汉，然后装作起夜来到外面。

    “…走？”

    “走。”

    “不问去哪吗？”

    “东家去哪，我就去哪。”

    不多时老汉也跟了上来，两人简短的说了一句，赵洛一就拉住对方苍老的手，直奔前寨而去。老汉没有他夜视的能力，还需要他指引道路。

    途中两声短哨发出，示意他们径直走就是，来到前寨，赵洛一拔出腰刀，他已经下定决心离开，无论发生任何事情，他做好了心里准备，哪怕这次密谋逃走，是蹬破天和夜虎几人商量好，用来框他的他也认了。

    然而事情异常的顺利，两个隐藏在路边的哨所，在他经过时候，都只有两声短哨发出。哨所里的人是被杀了，还是被迷晕，又或者被收买，他都毫无兴趣。

    “沿着山路向南走，你的人都在那等你…”

    一个细微的声音，从道路旁传出，赵洛一微微点头，没有回话。

    “东家…咱这就出来了？”

    “嗯，前边那个小光亮，就是接应我们的人。”

    “我就知道！”老汉激动的说到：“东家这样的人，肯定不会在贼窝里多待的…东家，咱们去哪？”

    赵洛一苦笑一下，却是没说什么，他原本其实想过无数次，自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要做大事哪有认死理的，哪有不用权宜之计的，他曾以为说服了自己，但却没想到自己骨子里，竟是如此的嫉恶如仇。

    夜间山路及其难走，赵洛一在这条路上走过数次，但也小心翼翼的，几里地的山路他走了足有一个时辰，这才接近那一处光亮。

    相隔百余步，看得出那时一个火把，周围似乎站了不少人，虽然还看不真切，但他还是按耐不住心中的激动，因为那些身影真的很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