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阴村篇:追凶
黑风呼啸,大雪纷飞,乌鸦的叫声连绵不断。
阴魂森林前的小山坡上,一位身穿黑衣的少年正跪在一座坟头祭拜。
坟旁放着铁铲,少年浑身布满泥土,祭品还冒着热气,似乎刚下葬不久。
“娘,曦儿不孝,只能暂时将你葬在此处。”
雪花落在忱曦的身上,污浊的泥土渐渐被白色掩盖,少年对着坟头不停地自语。
“曦儿不会做罢!定会给娘亲一个答复!”
少年凝息片刻,然后对着坟头磕了三个重重的响头。
力道一次胜过一次,皮肉也随之绽开。回过神时,鲜血已染红了雪白的地面。
此刻,哪怕神色中依旧没有“情感”,可那血肉模糊的额头已足以说明一切。
忱曦缓缓起身,握起一堆雪擦了擦额头的伤口,温柔的目光锁定在了墓碑之上。
【先妣肖子棋之墓,不孝子:忱曦】
在不舍之下,忱曦默默离去,消失于茫茫白雪之中。
少年锊了锊头发,自言自语地说道:
“至于九洲城,待时机成熟再带您回去…”
…………
正当忱曦走至半路之时,大暴雪再次降临,加上浓浓的白雾,少年只得改道而归。
“看来,只能从阴山小径走了。”
阴魂森林背靠下阴村,整个森林几乎将村落层层包围,除了东北角的阴山小径,下阴村几乎再无任何出口。
换句话说,阴魂森林与下阴村之间的小道一旦不能笔直行走,只得绕山而行,再折返回村庄。
或许,有人会想强行穿越阴魂森林。恕我直言,这种想法简直如孩童一般。
相传,阴魂森林里的“祟”数不胜数,它们会将迷路的旅人炼化成丹,将其灵魂之力吸食殆尽,有的还会被强行炼化成“器”。
对于人而言,成为“器”本不会危及生命,可若是被“祟”强行炼化则有所不同。
被强行炼化成“器”的人,不仅会丧失身体的支配权,还会逐渐被“祟”吞噬掉意识,最后与“活死人”无异。
就在忱曦遐想之际,不自觉间已绕回到了下阴村内。
他回过神,抬头望了望天空,早已是黑压压的一片。
(这鬼天气,我到底走了多久…)
在靠近家的暗角处,忱曦发现了两位身穿黑红链甲的男人,他们站立于自己的门前,似乎正等待着什么。
其中一位身材高大威猛,眉宇之间似有股英气;另一位体格精干,面若蛇鼠,貌似是前者的下属。
少年心想:若自己没记错的话,此人应是远征军的少副,另一位应是他的下属。
(还真跑来找我了…)
(正好,我再问问母亲的事。)
忱曦拍了拍身上的白雪,慢步向二人走了过去,赵兲河也立马注意到了忱曦。
一旁的刘十三斜眼瞥了瞥少年,随口打趣道:
“忱少爷,终于舍得回家了?”
忱曦没有理会刘十三的讥讽,默默打开了房门。
“说吧,找我什么事。”
赵兲河的态度不同于刘十三,语气显得更加客气。
“我能进去聊聊吗?”
“嗯,进来吧。”
进房之后,赵兲河随便找了个木凳坐下,简陋的内屋映入眼帘。
忱曦搓了搓冻僵的手,然后点了一盏油灯,给二人分别倒了一杯水。
“我家没茶,凑合下吧。”
“不妨事,我们问完就走。”
刘十三看着忱曦身上的雪渍和泥土,立马提出了质疑。
“你去哪里了?”
忱曦面若冰霜,不苟言笑地问答道:
“安葬我娘。远征军这也要管?”
见状,赵兲河立马打断了谈话,微笑着望向少年。
“那倒不是,只是希望你能协助我们。”
“说吧,想知道点什么。”
“关于阴山大劫案,你所知道的一切。”
少年与赵兲河四目相对,心中暗自盘算着:
(此人虽看似刚正,城府却深的很。)
思索之后,忱曦用尽浑身力气挤出了一丝僵硬的笑意。
“我知道的不多。”
“没有关系。”
“有关系,你也得告诉我一些消息。”
身穿黑红链甲的男人紧缩眉心,静静注视着少年。
“什么消息?”
“我母亲死亡的细节。”
赵兲河凝视少年片刻,然后爽快地答应了要求。
“可以。我答应你。”
看见赵兲河如此爽快,忱曦心中又多起了几分疑心。
(此人竟答应的如此爽快,莫不是有诈?)
(我毕竟也曾是荒勇组的人,真要讲吗?)
刘十三看着忱曦久坐不语,一声呵斥打断了少年的思绪。
“想什么呢?你最好老实一点!”
“赵少副,能管一下你的下属吗?”
忱曦的语气有些不悦,眼神也显得格外伶俐。
眼看少年就要开口了,赵兲河赶紧应声调和。
“刘队,莫失了远征军的风采。”
“是,少副。”
看见赵兲河的举动,刘十三瞬间心领神会。
僵持片刻后,赵兲河缓缓起身走到少年身后,轻轻按住其肩。
“忱少侠,现在可以说了吧。”
“好,我说。”
忱曦心中猜测,赵兲河应已去过了“荒勇营”和“镇庙堂”。
“我知道的不多,但有一件事你估计不知晓。”
“什么事?”
“当日,阴山曾出现过一只“祟”。”
“祟?”
“没错,浑身雪白的“祟”。”
此话一出,赵兲河瞬间睁大了瞳孔,拍桌问道:
“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
刘十三听见之后,在一旁冷言冷语地讥讽道:
“笑话!你说有“祟”就有“祟”啊?”
这一次,赵兲河没有教训刘十三,而是顺着说道:
“如何证明你的话?”
“信不信在于你,我无法证明。”
赵兲河沉思片刻之后,继续向忱曦追问:
“你可知晓那“祟”的模样?”
“暴雪成灾,“祟”隐藏至白雾之中,那日无法看清身影。”
赵兲河皱了皱眉,然后朝窗外望了望。
“是吗,有今天的雪大吗?”
“那日更甚,远不止于此。”
身穿黑红链甲的男人默默转身瞪向忱曦。
“我还有一个问题。”
“什么?”
“坎之魂力”瞬间汇聚于掌心之中,化为水流缠绕在手掌之上,一股剧烈的灵压朝忱曦扑面而来。
“你为何在现场!”
忱曦见状,立马爆发出灵魂之力相抵,霸道的“震之魂力”化为雷电覆盖全身,勉强抗住了迎面而来的灵压。
“我不在,听人讲的。”
两股力量瞬间碰撞在了一起,相互侵蚀着彼此。
须臾间,“坎之魂力”的压迫感渐渐加重,窒息感也徐徐侵占了少年的意识,一不小心魂力溃散,整个人直接被击飞至墙上。
赵兲河默默盯着倒地的忱曦,发现少年虽占下方,却毫无紧张之色。
(若真是凶手,神情不可能如此平稳。)
(更何况他分明不是我的对手。)
身穿黑红链甲的彪形大汉将灵魂之力缓缓收回,缠绕在手掌之上的水流顷刻消散,灵压也徐徐散之。
“真没想到,你也是一名行者。”
“九洲城内比比皆是,少副何须震惊。”
“哦?你去过九洲城?”
忱曦将周身灵魂之力褪去,然后从地上缓缓起身。
“没有,只是说说而已。”
赵兲河猛地一跺脚,然后冷冷问道。
“告诉我,你如何评价聂千山?”
“他…我看不透他…”
“什么意思。”
少年停顿了半刻,然后低下头说道:
“有时候,我感觉他就像沙漠里的绿洲。”
“绿洲?”
“没错,让人分不清是真的,还是‘海市蜃楼’。”
听完少年的回答后,赵兲河又继续提问:
“对了,还有一事。”
“说吧。”
“萧雪,你认识吗?”
听见此话之后,忱曦心中默默盘算。
(他竟然知道雪儿姐,果然已经去过荒勇营了。)
(为了雪儿姐的安全,还是先不要说太多为好。)
思虑之后,少年朝着赵兲河微微点头,然后坦然自若地说道:
“自然认识。”
“为何自然认识?”
“下阴村人又不多,很奇怪吗?”
听见忱曦的回答之后,赵兲河神情似乎有些失望。
(那女孩的神情,分明…)
(是我想太多了吗?)
面对赵兲河的刁难,少年再一次用尽全力挤出了僵硬的笑容。
赵兲河注视着少年,觉得那笑容极其虚假,皮肉仿佛分离了一般。
“行,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众多问题接二连三,忱曦不免有些烦躁,撇了下嘴角。
(这人怎么没完没了的。)
赵兲河清了清嗓子,义正严词地再次问道:
“你怀疑过你娘吗?她身上搜出的饷银可不少。”
“你怀疑我娘?”
“没错,我们正在核查。”
少年微微抬起头,回瞪了赵兲河一眼,然后再次默默低下了头。
“我娘跟这事没关系。”
“哦?我凭什么相信你?”
“不要让我再说第二次。”
就在此话说出口的刹那间,一股骇人的灵魂之力顷刻充斥了整个空间,每一寸缝隙都随之产生出猛烈的震动。
少年浑身闪耀着雷光,雷电不停向外扩散,闪电在地面之上翻滚跳跃。
高频的震动之下,衣柜和桌子逐渐产生裂痕,水杯更是瞬间破碎,化为碎片掉落在地。
在赵兲河眼中,这位少年虽只是“尸狗行者”却浑身散发出骇人的杀意,使得人后背发凉。
瞬息之间,赵兲河的潜意识貌似在不断告诫自己:
绝对不能与其为敌,否则定会殒命于此。
在灵魂之力强烈的震荡之下,刘十三早已昏厥了过去,闪耀着雷光的少年慢步逼近了赵兲河。
忱曦将脸贴至赵兲河的眼前,语气低沉有力地说道:
“现在,轮到你回答我了。”
“好,你说。”
冷汗一滴又一滴掉在了地上,赵兲河默默注视着眼前的少年。
煞白的眼睛一动不动,少年死死盯着眼前的男人,似同恶灵一般。
“我母亲是如何去世的。”
“我们初步判定,应是被人抽干了灵魂之力。”
“什么?”
面对赵兲河的说辞,忱曦大惊,只是他的脸上看不出任何变化。
“遇害时间,你们查出来了吗?”
“半夜之时。”
此刻,空间异常寂静,甚至能听清窗外的虫叫声,身穿黑红链甲的男人强装着镇定。
少年听完男人的说辞后,心中暗自揣摩。
(抽干灵魂之力…)
(难不成,是那群家伙来到下阴村了…)
(不!不可能!还是应该先怀疑荒勇营才行!)
片刻后,少年紧紧握住赵兲河的大手,再次挤出僵硬的笑容。
“谢谢,赵少副。”
“没…没关系…”
霎时,雷电渐渐从少年周身散去,空间内的震荡也随之消失。
就这样,二人沉默了片刻……
沉默之时,忱曦拿起扫帚收拾了满地的玻璃碎片,重新给赵兲河倒了一杯水。
彪形大汉已有些脸色煞白,周身无比僵硬,忱曦只得拍拍他的肩膀,以缓和气氛。
手触碰到肩部的一瞬间,赵兲河立马站了起来,他望着忱曦并气喘吁吁地说道:
“水就不喝了,我们先走了。”
忱曦没有理会男人,自己端起水杯大饮了一口。
“好,不送。”
赵兲河抗起刘十三立马冲出了房门,那速度简直可以用健步如飞来形容。
走在下阴村的小道上,赵兲河突然感觉漫天大雪都变得十分温柔,似有一种死里逃生的滋味。
赵兲河未想到,这下阴村内竟接二连三出现行者,这简直超出了他预估的情况。
倘若荒勇营是始作俑者,“阴山大劫案”也说得通了,击杀三位远征军的行者更不在话下。
赵兲河心想,这少年分明还想从我这里获得线索,应与凶手没有瓜葛。
就在赵兲河分析之际,马背上的刘十三晕晕乎乎醒了过来。
“少副,我们在哪?”
“少副?”
赵兲河回头瞥了眼刘十三,他正用力敲着自己的脑袋,试图让自己清醒。
“路上。”
“路上?我们去哪?”
“去找萧雪。”
…………
赵兲河和刘十三缓步前行,一道身影尾随其后,时刻注视着二人的动向。
那人一袭夜行衣,将脸部遮的十分严实,神色之间微微有些“冷峻”。
“幸好,他们果真来找萧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