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鬼差开始成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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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清源,老人,又一只黑兽

    黑暗在那张脸上的每一根毛孔里钻进钻出,青色的粘稠雾气包裹着他,如水流淌,月光一照就像根儿瘦长灯笼在水里晃荡。

    李焕手上动作一顿,眯着眼,轻声道:

    “道长,你可真会开玩笑啊。”

    声音轻得同样在雾气里飘,像是不想惊扰什么。

    “你觉得我是在跟你开玩笑吗?”

    道长还在笑,嘴角越来越弯,弧度越来越大,夸张的笑容在雾中若隐若现。

    隔着几丈的距离,李焕凝视着他,嘴角慢慢勾起,同样也笑了起来:

    “当然是开玩笑,哪有鬼喊抓鬼的?”

    这是个不好笑的冷笑话,像是你正和一个很恐怖的东西隔窗对望,那层窗纸虽然单薄飘摇,但依旧脆弱地遮掩着什么,平衡着什么。

    但李焕突然抬手,手指噗一声给窗纸直接戳了个对穿。

    于是某些似乎不应该明说的东西只能显露出来。

    道长突然不笑了,直勾勾地盯着李焕。

    话声余音还在林中回响,雾霭沉重,冷气逼人,身周阴气似乎都重了几分。

    李焕同样也直勾勾地看着他。

    谁怕谁啊?

    有些东西,似乎一触即发。

    事实上,李焕也不知道对面的“道长”到底会作何反应。他只是打心眼烦这种云遮雾绕的交谈方式。

    要来你就来,手下干干脆脆过一场,磨磨唧唧的你搁这演电影造氛围呢?

    我已经忍你很久了知道吗。

    李焕忘不掉他的冰淇淋。

    空气就这么诡异地静滞了一会儿。

    “哈哈哈哈!!!”

    道长忽然仰身大笑起来,这么一笑他鬼气瞬间消融,重新恢复人味儿。

    刚刚绷紧的诡异气氛也一扫而空,空气松弛下来,像是结冰的冻河被暖水化开,又鲜活地奔腾。

    “就是在跟你开玩笑!”

    道长声调扬起,说道:

    “小兄弟,莫怪莫怪啊。

    我当年在偶得机缘走上修道路前,是个靠嘴皮子过活的说书先生。

    后来入了道门,修出一点本领云游四方,这年头毕竟不比以前,邪祟恶事是越来越多。

    见闻多了呢,我就老是想跟人讲一讲,一讲起来,就容易犯以前的习惯。”

    陈清源叹了声气,摸着脸侧肥大耳垂,眼中涌起感慨,似乎对以前颇为怀念。

    即使成了道人,他依旧保持着当说书先生的习惯,喜欢讲故事,改编故事。

    更喜欢讲故事时添加一点与自身相合的渗人小细节,这是个很能调动听众情绪的小手段。

    每当他看着听众情绪被自己吊着,一起一伏,一惊一乍。

    心里就会涌起难言的满足和舒爽。

    我小说看得多,这套路有点俗了啊道长,我.......李焕定了定神,礼貌性地咧了下嘴。

    刚刚差点真想动手。

    脚下,仍然与清源道长保持着一定距离。

    李焕心里忽然一动,开口问道:

    “道长,道门的路子好走么?”

    李焕现在不会放弃任何一个了解这个世界的机会,只有了解越多信息,才能清楚下一步该怎么走。

    警校第一课,情报是所有行动的第一基础。

    清源道长闻言却是呵呵一声,满脸捉摸不透的难言表情:

    “可以说....相当不好走!

    道人不像武夫,真想当那粗鄙污浊的武夫,靠药材也能强行堆进门里去。

    而想入道门就难咯,三魂必须天生圆满无缺,才有入门的希望,这种人比起武夫苗子来说就太少了。

    而且道门讲究传承,在这种小地方,你连本正经的道经都找不到,怎么练?

    门都摸不着,更别说其他的。”

    武夫怎么就粗鄙污浊了......李焕有点不爽,总感觉是在阴阳怪气自己,面色如常接着问:

    “那看来道长你是....”

    清源道长直接摇头,打断李焕的话:

    “我这种呢,只能算个野路子。

    当年也算偶得一点道缘,但入的是偏门,使一点上不得台面的符箓之法,抓点不成气候的山精煞兽。

    比不得天宗那些真正能驭使天地之炁的仙师们。”

    言谈之中,颇有些掩饰不住的酸意和羡慕。

    李焕点头附和,心里明白过来。

    看来道门只是一个泛指,有正统偏门之分,还有天地之Qi。

    是气,还是炁?还有这个天宗是什么,听着牛皮哄哄的样子........他心思转圜,把交谈中出现的所有陌生词汇记下来。

    李焕现在就像是一块缺水的海绵,无声吸收着一切触碰到的信息。

    再用这些信息,一笔一画勾勒出世界的形状。

    这种事其实让他有点隐秘的爽感,好像打游戏时看见地图迷雾一点点的散开,露出极具诱惑力的真容来。

    两人边走边聊,气氛逐渐轻松愉快。

    李焕了解到清源道长是前些日子云游至此,听县令说县里有一只吞噬死人魂魄的黑兽出没,于是决定留下除邪。

    他和县令想了这么一个引蛇出洞的法子,最终结果也还不错。

    至于煞兽到底是什么?

    李焕见识到了那邪气森森的黑雾,心里有所猜测,但没贸然问。

    因为脑子里记忆不完整,他不确定这些到底是不是常识。

    在一个危机四伏的世界里行走,就像手握寸铁独行在黑暗森林中,到处都能瞥见其他猎人的影子。

    你率先暴露自己的位置和无知,可能会出大事的。

    李焕从不会轻易相信别人。

    下了山岗,很快望见红丘县的轮廓。

    木板搭成的屋脊占了多数,简陋质朴,此起彼伏的如同巨兽脊背,横纵交错的泥泞小道是它的血管,县里安睡的十万人就是它的骨肉细胞。

    这是座大山脚下扎根生存,野蛮生长了许多年的小城,蓬勃坚韧的生命力顺着每个农夫或者猎户的呼吸流淌出来。

    此时巨兽趴伏在朦胧夜色中阖眼歇息,万物俱寂,有种静谧安然的味道。

    .................

    尸坑边缘。

    坑边的灌木丛忽地轻轻摇晃起来。

    沉沉夜色之中,仿佛再次有什么东西在里面行进,带起一阵枝叶摩擦的喀拉声。

    摩擦声细密清脆,说不出的渗人。

    天上皎月边缘,似乎泛起模糊的红光。

    哗......

    一阵细密窸窣的摇曳后,灌木丛的根部忽地向两侧分开。

    一只小兽从里面挤了出来。

    通体漆黑,黑得仿佛没有一根杂毛,皮毛顺滑如绸缎,身形圆润,四肢粗短。

    又是一只黑兽。

    而它的身形仿佛浸在一种深重难言的幽暗中,行走间扰得空气泛起荡漾的波纹,有些模糊失真。

    小嘴一张呸了几口,吐出几根杂草,粉嫩湿润的鼻子轻轻翁动,像是在分辨什么味道。

    黑兽闻了一闻,又迈着小短腿,哒哒哒地跑到坑边,低头看去,扫视过坑中众多尸体。

    那对琥珀色的眸子中居然露出几分嫌弃之色。

    收回目光,它偏过头,有些疑惑地望向李焕离开的方向。

    圆柱状的绒绒尾巴有节奏地一卷一舒。

    那双极富灵性的眼睛眨了几下,瞳孔清光水亮,像是在思索什么。

    随即。

    它步态轻盈地朝那个方向跟了下去,每一步跃起都是两丈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