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耀坤在冰冷的地面上蜷缩着，雨点一般的棍棒和拳打脚踢落在他的身上。

    他尽力护住头和腹部，手臂、背和腿已经由于过量的击打渐渐变得麻木。

    透过人腿的缝隙，郑耀坤抬头望去，看见妹妹正在绝望的哭喊。

    他本想让她赶紧骑车逃跑，但又能逃到哪去呢？对方的目标本来就是妹妹，一旦她逃了，这些人立刻就会丢下自己，去追落单的妹妹。

    一想到这，一股绝望感从心头涌起。

    郑耀坤现在能做的，只剩下多坚持一会儿，多吸引一会儿这些人的注意力，为路人经过这里后报警创造多一分的可能性。

    郑耀坤的身体麻木感越来越强，耳朵已经开始听不清声音，一种强烈的熟悉感从他的记忆中涌现。

    四年前的那个下午，陈旭就处在他此时的位置上，而他处在妹妹的此时位置上。

    此时此刻，恰如彼时彼刻。

    “旭哥还真是禁打啊。”

    郑耀坤现在完全能够体会陈旭那时的感受。想起陈旭那副长期吃不饱饭的瘦弱身躯，他心里有些苦涩。

    四年前，陈旭挨了四十五分钟的毒打，救赎了自己。今天自己能救妹妹吗？

    郑耀坤心中没有答案。

    围殴终于停止，郑耀坤首先感觉的是一阵轻松，随后一阵腥甜的气息，夹杂着铁锈的味道从体内向上翻涌，灌进口腔和鼻腔。

    “哇”的一声，他不受控制地吐出一大口鲜血。

    左小臂可以确定已经骨折，被打时他故意把左臂放在最外侧，保住自己的右手。

    他想站起来，发现双腿也不听使唤。

    从模糊的视线中，郑耀坤看到又有一个人影由远及近。

    此人身形瘦弱，穿着花哨，手里拿着手指粗的绳索，头发在路灯光的照耀下呈现出黄绿色。

    他一下子反应出这就是那个曾经要给拍照片的人。

    赵柄强先是径直走到郑耀坤身边，狠狠地朝他的腹部踹了几脚。

    郑耀坤没什么反应，既没挡也没躲。

    那沉默好像是在嘲笑对方是只软脚虾。这让赵柄强有点破防。

    他脚踩在了郑耀坤的手臂上，然后施加自己全部的体重上去。

    恰好是左臂。

    “啊！！！！”

    已经麻木的小臂立刻一阵巨痛，郑耀坤不受控制的叫了出来。

    旁边的龙哥等人笑了笑，对赵柄强的做法见怪不怪，显然他已经不是第一次这么做了。

    用脚碾动了几下，赵柄强又从兜里掏出那把用来胁迫姑娘的折刀。刀开过刃，沾肉即出血。

    这把刀总能给他带来安全感。

    他把刀比在郑耀坤的脖子上，立刻生出一道细口子，流出少许鲜血。

    旁边的一个小弟正在给龙哥递烟。

    赵柄强对此很满意，开始骂道:

    “他妈的，就凭你这种癞蛤蟆，也他妈想跟钱少爷抢妞？就你这种货色，老子他妈一个能灭十个...”

    “钱少爷”后面的话，郑耀坤都没听到。这三个字让他本就昏沉的脑袋更没有思考的力气。

    他艰难地把“钱少爷”和自己的妹妹联系在一起。然后，一股夹杂着屈辱的愤怒从心底慢慢升起。

    赵柄强终于骂够了，转身要向郑佳静走去，却发现后脚已动弹不得。

    他的脚踝被一只铁钳大手死死的攥住。他回过头，看见一双通红的眼正瞪着他，瞳仁红的发亮，根本不是人类的眼睛能够呈现出来的颜色。

    就像魔鬼的眼睛。

    “是钱宇锋让你们来的吗。”

    郑耀坤声音平静，听不出一丝情绪。

    一瞬间，赵柄强额头已经开始流下冷汗，但他的嘴上却还是很强硬：“艹你妈的，钱少爷的名字你也配叫...”

    话没有说完，赵柄强就直挺挺地被放倒。郑耀坤起身，顺势用膝盖抵住他的背，将他压在地上。

    然后捡起一旁的折刀，对着赵柄强的脖子捅了三下。

    刀子脆生生地进入郑耀坤的脖子，向下贯入，没遇到一丝阻碍。

    郑屠户虽然从未让他杀过猪，但他从小到大已看过数百次。这三刀就如同父亲杀猪时那样，准确，干脆，不拖泥带水。

    鲜血汩汩流出，很快和他那头黄绿色的头发混在一起，变成了一种不可名状的颜色。

    整个过程发生的太快。赵柄强嚣张骂声的余音还在寂静的夜空中回荡着，龙哥几人刚点着的烟还没来得及抽一口。

    龙哥有些发懵，多年械斗的经验告诉他，此刻一定要先发制人，迅速出手，让郑耀坤丧失还击能力。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但他还是慢了一秒钟的时间。

    一秒钟，当他抄起放在一旁的棍子，准备上前时，折刀已经插进了他的腹腔。

    刀是凉的，这是龙哥的第一感觉。

    随后，刀又在龙哥的躯干上进出了三次，手法上有些慌张，但依旧干脆，不拖泥带水，充满了力量和果决。

    郑耀坤抱着龙哥不放，旁边的几个兄弟终于缓过神来，扔下手里的烟，棍棒再次招呼到郑耀坤的身上。

    只是这次他们挥棒的手在发抖。

    郑耀坤用沉默和静止回应着击打。金属球棒就像打在了浸过水的棉花堆上，力道不知被吸收到了何处。

    几人甚至有种错觉，他们在打一个死物。

    在几人挥动的空隙，郑耀坤突然发动，朝其中一人扑过去。

    这次刀子已经热了，带着龙哥的血的温度。

    这个人倒下后，剩下的人脑中就只剩下一个念头：跑。

    他们都意识到，这个打不死的瘟神，今天很可能让他们交代在这。

    看着落荒而逃的面包车走远，郑耀坤的身体终于到达极限。

    他身上至少有三处骨折，淤青遍布全身，疲劳感像不可阻挡的洪水一样涌出，涌到全身各处。

    郑耀坤眼前一黑，眼看就要倒下，却被一个瘦弱的身体撑住。

    “哥，你再坚持一下，咱们今天不能回家了。”

    郑耀坤看着妹妹的脸，发现自己原本的担心有些多余。

    因为他看见，刚才还在处在惊恐之中哭喊的郑家静，此刻眼中已经充满了决绝和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