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城东部，正豪集团钢材厂房仓库旧址。

    仓库的面积大约有两个篮球场那么大，约十米的挑高，十分的空旷，使得二十几张临时搭建的简易病床就像一个湖心孤岛漂浮在场地中央。

    村民排成一队进入仓库，郑家三口位于队伍的最末端。郑耀坤进门后，只觉得眼睛一阵刺痛，几盏大功率的工业用探照灯正发出明亮而惨白的光线。

    光线过于集中地照射在二十几张病床上，使得其他更加空旷的区域黑得不可视物。

    郑耀坤头一次觉得光明和黑暗可以如此的泾渭分明。

    众人还未反应过来，仓库大门不知被谁从外面关上，还有“轰隆咔哒”的上锁声，听得郑耀坤心里一沉。

    眼球适应了光线，郑耀坤才发现这里除了他们外还有许多人。

    七八个身着白大褂，头戴白帽，脸戴白色口罩的白衣人站作一排，每人单肩挎着个方形医疗箱。

    为首的那个没有挎医疗箱，也没有戴白帽，显然是他的领导者，但是看上去却最为紧张不安，一会东张西望，一会搓一搓手。

    在这一队医护人员的身旁，还有两个人。乍一看也是医护人员，身上穿着的是青色的防护服，明显能看出比之前几人的高档一些，还带着手术用的护目镜。

    两个人身旁还放着两个半人多高的箱子，箱子有着深灰色的金属外壳和密码锁，郑耀坤看不出用途。

    先说话的是那个略显紧张的领导：“各...各位村民，我是县医院的院长。这次核...咳咳..疫病，县里高度重视，提出了‘早隔离、早治疗、防扩散’的方针。因此把大家召集来...”

    郑耀坤没有注意到之后说了什么，因为他注意到，在探照灯照不到的黑暗角落中还有其他人存在。

    虽然极尽目力也无法看清，但他知道这些人绝对不是医护人员。

    “好了，现在请大家...躺到病床上，由我们的医护人员给大家注射...注射疫苗。”

    这个领导整段话都说的磕磕绊绊，等到说完，衬衫已经被汗水打透了。

    村民们一边小声嘀咕一边找病床躺下，床体发出吱吱的声响。

    郑国富的头发已经完全掉光，看上去至少比他的实际年龄要大上十五岁。

    他手挽着老婆和儿子，道：“媳妇，小胖，咱们仨挨着。”

    七八个挎着箱子的医护人员开始工作了。

    他们每个人去到一个床位，打开药箱，拿出注射器和盛有透明液体的小药瓶，把小药瓶的瓶口掰断，再用注射器抽取药液，最后在村民的三角肌上注射。

    每个人的操作都娴熟且一致。唯一不同的是，他们给一些人的床头贴上了红色的贴纸。

    郑耀坤看了一会，发现贴上贴纸的都是有病症的人，当然也包括自己的父亲。

    最后轮到郑家三口。父母都已完成注射，躺下休息。郑耀坤撸起袖子，露出粗壮的左臂。给他注射的是个女护士。

    二人对视一眼，郑耀坤看见了明显的慌乱与胆怯。

    看着闪着白光的银色针尖吸入药水，离自己的胳膊越来越近，郑耀坤心里的不安越来越浓烈。在针尖触及皮肤的一刹那，他终于忍不住问道：

    “大夫，这是什么药？”

    女护士明显更慌了几分：“麻药...不，不，是疫苗”。她慌乱地说着，手却丝毫没有停。针尖刺穿皮肤，大拇指加力注射着。

    郑耀坤大惊。他推开了女护士，拔掉针管。

    一瞬间，那些黑暗中潜藏的人冲了出来，其中四五个按住陈旭的手和脚，企图把他固定在病床上。

    郑耀坤极力反抗，但惊觉自己的手和腿越来越虚弱瘫软，完全无法抗衡挣脱。他的眼皮也开始变重，越是想维持意识，眼睛就越睁不开。

    但是他还是看到了一个人。这个人一身黑色西装，平头。一张国字脸上，严酷、冷漠、蔑视和讥笑并存。

    他认出了这个人。钱正豪的弟弟，钱正雄。

    然后他就失去了意识。

    ............

    曲平县西郊。

    天已经擦黑，正在行驶的奔驰轿车亮起了自动大灯，不疾不徐地行驶着，已经离别墅区不远。

    郑佳静坐在后座，盯着窗外逐渐没入黑暗的拆迁村，几乎没有灯光，有的连屋顶都已经被掀去，一副断壁残垣的破败景象。

    破败不堪的旧村，和气派华丽、灯火通明的别墅区，就靠这条公路相隔，形成了自然的分界线。

    郑佳静并没有真的看车窗外的风景。她的内心惴惴不安，不知道自己的决定是否妥当，也不知道自己即将面临的是什么。

    “有点累了吧？咱们就快到了。”

    赵子凡的话温柔又有磁性，通常能让女生放下大部分防备。但是郑佳静反而更加紧张。

    “好的学长。”

    赵家的别墅就在路边的这一排。郑佳静跟着赵子凡从车库上到一层，只觉得无论是装潢还是设施都极为先进和奢华，和她从小长大的环境根本属于两个世界。

    她跟着赵子凡来到客厅，坐到宽大而柔软的沙发上，一个穿着整洁的中年妇女走了过来，手里端着摆放整齐考究的水果和蛋糕拼盘。

    赵子凡向接过盘子，向妇女点头致意，仍然是一副涵养极佳的举止。

    他把盘子放在郑佳静面前的桌子上，“咱们回来的比较快，老师和其他同学们还要等一会才能到。你先吃点东西，歇一会儿”。

    “谢谢学长”，郑佳静并没有要吃的意思，说道：“你家可真漂亮，怪不得学校要借这里作为采访场地。”

    “还好还好，能为学校做点贡献我也很荣幸。阿姨先去忙吧，辛苦了”，赵子凡把再次涵养二字表现得淋漓尽致。

    偌大的客厅，只剩下他们两人。一阵短暂的沉默后，赵子凡点燃了桌上摆放的蜡烛香薰。

    一阵令人心旷神怡的香气随着烛光的闪动慢慢晕开，逐渐充斥了整个房间。

    “佳静，你家里还有兄弟姐妹吗？”

    “嗯，有个哥哥。”

    “真好啊，令人羡慕”，赵子凡说着环视了一下客厅，然后视线放在了从二层吊装下来的巨大水晶主灯上，说道：“像我这样的独生子，从小到大都很渴望有个兄弟姐妹。”

    接着他拿起果盘里的芒果切片，咬了一口，继续说道：“没有亲兄弟，那份情感就会投射到朋友身上。我比较幸运，有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好朋友。对我来说，他真的就像我的亲兄弟一样。”

    郑佳静的手握紧了几分，直直的盯着桌面上的大理石花纹，不敢挪移视线。

    赵子凡继续说道：

    “我这个兄弟叫钱宇锋，是正豪集团董事长钱叔叔的儿子。他跟我一样，也是独生子。

    “几天前他突然失踪了，我们所有人找了他好几天，警察、还有钱叔叔自己的人，铺天盖地的找。

    “但是他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一点痕迹也没有地就这么消失了。”

    说到这里他突然停嘴，转向郑佳静，用直勾勾的眼睛盯着她。

    “我想问问你，你知道我的好兄弟钱宇锋，现在人在哪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