挽明从萨尔浒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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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4章 博弈

    广德元年十二月初一日,距离太上皇寿辰只有七天时,内阁首辅乔一琦、次辅卢象升,率内阁六部几十位堂官,上疏广德帝,恳请立即在南方各省推行《齐朝田亩制度》。

    户部尚书王应熊在给广德皇帝的奏疏中这样写道:“以浙、苏两省,钱粮不均,偏累小民,当依照辽东山东河南故事,废缠足,平地权,废私产,摧折大户,抄略缙绅,充实国库····”

    礼部尚书陈子壮奏疏写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地不分南北,皆当行齐法,国家赋税,仰仗东南,苏杭太仓,膏腴之地,当率先示范,以为闽粤巴蜀效法。”

    此外,陈子壮还建议,在浙江、江苏两地,不仅要平均地权,废除私产,还应向那些先前资助过郑森左良玉的大户追究责任,根据每户资产多寡进行惩罚······

    除了几位阁臣,山东、河南各地的巡抚知府也纷纷上疏,劝说小皇帝效法太上皇,以雷霆手段,杀富济贫,拯救天下苍生,巩固《齐朝田亩制度》。

    河南南阳府的两个学生,甚至进献血书,恳请广德皇帝恢复前明剥皮制度,对付那些兼并国家土地的大地主。

    山雨欲来风满楼。

    广德皇帝刘堪将这些来自全国各地的奏章血书留中不发,对几个态度激进的辽东知府进行了嘉奖,此外再无其他表示。

    十二月初七日,在太上皇万寿节(腊月初八)前一日,兵部尚书堵胤锡上疏,请调吴阿衡兵团南下,封锁长江口。

    与此同时,驻守南京的各兵团主力也有朝杭州、苏州、太仓等地调兵的踪迹。

    齐国君臣这一系列极限操作,吓傻了南方各省缙绅大户。

    福建两广还好说,毕竟齐军鞭长莫及,大齐暂时未能完全控制更南边的区域,可是紧靠着南京的浙江江苏安徽等省,完全处于齐军威慑之下,几省缙绅大户吓得不知所措,甚至有人直接举家自焚。

    苏杭太仓,世家大族比比皆是,数得着的便有太仓王家(王锡爵、王世贞等),苏州徐家(徐延裸一系),松江徐家(徐阶)····

    这些动辄传承几百年的簪缨世家,比如太仓王家,乃是太原王氏的一支。

    这些是历史上的着名大族,别说什么刘齐代明,人家什么风浪没见过,从唐朝安史之乱到南宋崖山海战。

    改朝换代,对这批人来说,根本不叫事儿,无非是换个老板打工,照样高官厚禄,照样把持一方。

    比如太仓州豪族,万历朝首辅王锡爵,此人被张居正排挤出内阁后,照样能东山再起,王锡爵没有张居正那样的大才,他通过自己女儿王焘贞修玄,以此博出位,通过女儿的名声(云阳子)影响地方,进而左右朝廷舆论,张居正死后不久,王锡爵便重新回到了朝堂中心。

    须知当年王焘贞羽化升天(道人去世)时,太仓州有十万多百姓围观,竟然惊动了朝廷,这样浩大的场面,要说背后没有王锡爵支持,是不可能的。

    ·····

    这些在前朝威风凛凛,左右朝局的世家大族们,发现他们现在面临的大齐,完全是一个陌生的国度。

    刘堪带着这帮子北虏们,竟不安套路出牌,上来就喊打喊杀,真要把北边那些分田分地的勾当带到南方来。

    尤其让这些世家大户们感觉震惊的是,看起来浓眉大眼人畜无害充满仁爱的小皇帝,貌似比他爹还要狠辣。

    逃走是不可能了,前后左右连长江里都是齐国的兵,而且依照大齐法令,无故逃走者斩。

    唯一让缙绅们感到欣慰的是,八位阁臣中,并非全部都支持在南方推行《齐朝田亩制度》,而且太上皇始终未对此事下旨,虽说广德皇帝已经亲政,然而天下人都知道,齐国大权还是掌握在刘堪他爹手中。

    内阁之中,没有向皇帝上疏推行《齐朝田亩制度》的有吏部尚书王化贞,刑部尚书蒋德璟两人。

    于是缙绅们就像是抓住了根救命稻草。

    十二月初,苏杭各地大户,无不托请关系,送礼的送礼,写信的写信,恨不能踏破二位阁臣家的门槛,只求两位尚书大人能“怜悯苏杭,不使酷吏横行东南,庇佑奸民,鱼肉缙绅,沽名乱政。”

    王化贞和蒋德璟对这些请求既不推辞,也不应承,只是含湖其辞,表示朝廷不会“与民夺利”,要大家安心在家等候,圣天子虽然年少,然英明神武,不在太上皇之下,相信广德皇帝会给大家一个满意的结果。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但也不会放过一个恶人。

    两位阁臣这番打太极,丝毫没能稳定人心,反而让这些富得流油的东南缙绅们更觉惶恐······

    就在一片惶惶不安的情绪中,时间来到了广德元年腊月初八日。

    腊月初八是太上皇刘招孙生日,也是所谓的天寿节。

    金朝时,“诏以生辰为天寿节。”据《元史》记载:“遇八月帝生日,号曰天寿圣节。”

    少数民族皇帝的生日,在场面和热闹程度丝毫不比中原差。

    元朝群臣长以“上亿万岁寿”作为贺词。

    太上皇起于辽东,早年曾和建州、海西女真,以及蒙古人歃血为盟,而且骨子里也有北地的气质,当年在镇守开原时,总兵府内很多习俗都是受到蒙古女真人影响,所以南朝君臣称他为北虏,也不是空穴来风。

    腊月初八这天,南京内外,张灯结彩,广德皇帝率内阁群臣,向太上皇贺寿,成千上万份贺表从大齐一千多万平方公里的疆域内发往南京城。

    在这普天同庆的日子里,对于苏杭等地的缙绅大族来说,广德元年这个年关却注定难熬。

    从腊月初八日开始,苏杭太仓几个通都大邑,开始弥漫着一种异样的气氛。

    那些平日里人模人样世家大族们突然间蔫了。

    腊月初十日,正在太仓州赋闲的王衡(字辰玉,王锡爵之子),连忙吩咐下人,将自家红色的大门涂抹成黑色,朱红色大门原本就属犯禁,只是前明纲纪松弛,王家又是娄城(太仓)望族,自然无人过问。

    不过现在,这可是实打实的僭越。

    而且,也有炫富之嫌疑,在此非常时期,很容易给王家惹上麻烦。

    苏州街头上那些耀武扬威的青皮蝲唬们一夜之间,都不见了踪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按照《齐朝田亩制度》,这些青皮,都是要被发配宁古塔充军的,如果手里有人命,直接剥皮·····

    最让人惊掉下巴的是,一些平时声名狼藉的官吏,或举家自焚,或携带家财,连夜跑路,逃向广东广西等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