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佛生抽出镐头，血线垂直滴落，砸在尸体暴凸的眼球上，噌，金枪鱼刀同时落地，不偏不倚，正好插在灰发青年面前，令他如梦初醒，抬起苍白的面孔看向陈佛生，不停恐惧地吞咽唾沫。

    对方所展现出来的杀人手段凌厉无情，已经完全超出了常人的概念，青年见过不少穷凶极恶的犯人，但他敢发誓，从来没有谁能像面前这个华人一样，拥有如此令人胆寒的气场。

    陈佛生平静向他走去，皮鞋踩碎草地的嘎吱声，在青年听来无异于丧钟，他赶忙慌乱道：“嘿，朋友，你应该看得出来，我们同病相怜，我跟他们不是一伙的，而且，我是因为帮助你的族人才沦落至现在这个下场…冷静，请冷静一点……”

    见对方跟没听到一样，仍直勾勾看着他继续向前走，青年一时间万念俱灰，这些华人很少有懂英文的，自己刚才那些话，很可能已经被对方当成了挑衅。

    “你有些本事，竟然能帮助华人打赢官司。”

    青年本已闭眼等死，突然听到流畅的英语在耳边响起，他惊愕地看向陈佛生，只见其已经停下了脚步，弯腰拔出了插在地上的那把刀。

    对方竟然懂英语，并且还没有对自己动手的意思！

    他立刻抓住机会，颇有些难看地咧嘴笑道：“我一直都跟华人是最要好的朋友，他们最讲信用，我发誓，世上没有比他们更好的客户。你们华人有一句话，叫做‘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你今天救了我一命，我发誓，今后一定会报答你的！对了，我叫吉米·李，是一位律师。”

    陈佛生平静看着他，问道：“具体说说，你是怎么得罪这些人的。”

    吉米心神快转，对方将杀人当作喝水吃饭，肯定不是从事正当职业的人。

    他既然问这个问题，或许是有地方用到自己也说不定。

    自己必须展现出足够的价值，才能有获救的可能。

    吉米想罢，微笑道：“我之前的华人雇主开了几家洗衣店，本分经营，却被这几个街头流氓盯上，洗劫了他的资产。大多时候华人面对这种情况，一般都会选择吃哑巴亏。但这些人的老大，却侮辱了他的妻子……”

    陈佛生冷冷打断，“我要听，你是怎么搞定法官跟陪审团的。”

    侃侃而谈被打断后，吉米讪讪一笑，“说来有些不太光彩，审理这件案子的法官，是一位古板保守的绅士，但在上个月，他在跟一位妓女睡觉时，正好被我跟几个朋友撞破了，所以我手上就有了他的一些小把柄。”

    仙人跳？

    陈佛生笑了起来，眼前这个律师有点儿意思，不择手段的行为，很符合当前时代美利坚的调性，如果历史上他没有被杀，或许能扶摇直上，混成个国会议员也说不定。

    自己目前虽然还在唐人街混，但今后少不了要跟美国政商两界打交道，手下有一张白人面孔牵线搭桥，办事会方便不少。

    他面前这个讼棍，很符合他的需求。

    陈佛生用刀割开了他身上绳索，吉米如释重负，迫不及待地活动了一下筋骨，赶忙起身鞠躬道谢。

    “我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请你放心，如果你今后遇到了什么麻烦，我一定会竭力相助。”

    说完，他似乎想起了什么，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发皱的手写卡片，“这是我的名片，有什么需要请打上面的电话，一次没接通，可以多打几次。”

    陈佛生接过名片看一眼，【JL律所/三藩市田德隆区】，如果说唐人街，是华人自己的无法之地，那这个田德隆区便是整个三藩市的蛮荒之地，该区毗邻市政厅，黑帮罪犯层出不穷，“能在这个地方开律所，你的确有点本事。”

    吉米闻言一笑，正想再自吹自擂几句，陈佛生突然将金枪鱼刀递给了他，平静道：“现在，该你了。”

    “该……该我了？什么意思？”

    吉米闻言大为不解。

    陈佛生侧头看一眼被踢碎下巴、仍在地上抽搐的白人混混，幽幽重复道：“该你了。”

    吉米不傻，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他慌乱后退，摆手拒绝，“不……我是个律师，决不能干这种事。我发誓，今天发生的事，我不会向外界透露半个字！”

    陈佛生沉声道：“刀我给你了，你有收下或拒绝的权利；但等会儿，我也有把该你了，变成‘该你了’的权利，能明白我意思吗？”

    “我……”

    吉米一时目光恍惚，不知怎的，他竟从面前这个华人的脸上，看到了几分撒旦的影子。

    “明白。”

    他缓缓点头，机械地接过匕首，彳亍着脚步，梦游般朝还奄奄一息的混混走去。

    “等一下。”

    陈佛生突然叫停，走到他身旁拿回了刀。

    吉米如获大赦，以为他改变了主意，正要感恩戴德，但接下来发生的一幕，更让他心生绝望。

    陈佛生捏住刀身，在一具尸体上蹭了蹭，当刀柄上沾满鲜血，他又将其交还吉米，“好了，动手吧。”

    吉米心里咯噔一下，被迫握住刀柄，跪在白人混混身前，将刀尖对准其胸膛，正犹犹豫豫不敢下手时，突然一股巨力压在了他的拳头上，咔嚓，刀身深没入混混心窝，喷泉似的血液上涌，溅了吉米一身。

    “哦，不！”

    吉米身体发软，蹭着地往后倒退，恐惧地望着死在自己刀下的男人。

    而陈佛生则得到了一把，有着吉米清晰血指纹的——作案凶器。

    他满意点头，“好了吉米，尽快处理好现场，我会帮你保守这个秘密的。”

    “你……”

    吉米如坠冰窟，如果再给他一次重来的机会，他绝对不会再耍小聪明，讲他跟法官之间的小故事。

    而对于陈佛生来言，吉米讲不讲，结果都一样。

    在没有对方把柄的情况下，他不会信任一个陌生人，尤其对方还是一个洋人。

    接下来，他只负责监督，将镐子抛给吉米，让其独自掩埋混混们的尸体。

    当工作结束后，他又得到了一件有力证据。

    但吉米的工作进程不太尽如人意，虽然有着陈佛生的指点，但当把现场的痕迹全部抹除，时间已来到下午两点左右。

    陈佛生跟张鸿定好了时间碰到，突发情况只能让他暂且先将其他计划搁置，准备立刻折返唐人街。

    “以后有需要，我会联系你的。”

    吉米老远跟在陈佛生身后，二人往山外走，听到这话，他身体一颤，抬头望着陈佛生的背影，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他登上了一艘通往地狱的轮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