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中，宁远生像样的生了场病。半夜里高烧不退，奶奶打了急救电话把他送进医院。宁智明远在广州谈生意，张奶奶只好让杨芬华去医院照顾他。杨芬华看着病床上脸色苍白的宁远生，说，小生，你昨天一个人跑哪儿去了，爷爷奶奶和我到处找你，现在我很想知道，是不是因为我？

    他微微地笑，说，杨老师，不是因为你，我一直都很喜欢你的，只是想到你就要和我爸结婚了，突然有点想我妈，我去了趟崀山，还去了我外婆住过的那座四合屋。

    她说，这样啊，可你也应该和我们先说一声，我们可以陪你一起去啊。他说，可是你们根本就没时间陪我，我已经习惯这样了。

    她说，小生，你现在是个大人了，应该学会自己照顾自己，你爷爷奶奶心里会好受吗？他说，杨老师，我知道，但是有些感觉你是永远也体会不到的，一个人在寂寞中思考并自由的感觉。

    她看着他笑，说，小生，以后你就不会觉得寂寞了，我们都会好好陪在你身边。他笑，说，谢谢你杨老师。

    安小小抱着一束康乃馨来看他的时候，宁远生正在自己的那张床上整理自己那日拍的照片。她见到他便高兴地叫他，远生。他说，小小，你好要多久放假，这几天觉得很无聊。她问他，韩佳姐不在家吗，她没有陪你吗？

    他说，她不在家，好几天不见人影了。她说，你真傻，为什么一个人跑去淋雨。

    他笑得很甜美，他说，为了这个。宁远生挥动着手中的照片。她拿过那些照片，一张张的翻着。空蒙轻灵而又自由洒脱，隐约含蓄而有灵动鲜活。她说，拍得真好，像梦一般。

    他沉静下来，说，我一直都很喜欢去野外拍照片。她说，这样啊，我还以为是韩佳姐呢。他说，韩佳，韩佳怎么了。她说，你真的要我说吗？他说，小小，韩佳到底怎么了，你快说啊，安小小。

    看到宁远生急切的样子，就说，远生，我还是不说了，我想以后韩佳会告诉你的，我要走了。宁远生看到安小小要走，马上从床上跳起来。安小小见到他的兴奋劲儿，根本就不像是得了感冒。

    她说，我看你根本半点毛病都没有，你的感冒是装的吧？宁远生傻傻的笑，你装装试试。他拉住小小的手说，小小，我有东西要送给你，你等一下。

    他从抽屉里拿出一串紫檀木佛珠，说，这个是我在崀山的那个庙里买的，我求来是用来报平安的，送给你。她说，你不是为我求的吧。他说，信不信由你。安小小一把紧紧攥住佛珠，说，我相信你。

    直到晚上，韩佳才在消失了好几天之后出现在宁远生面前，和他一起的还有方荣兴。她说：“早上我小小说，你病了，所以来看看。方荣兴在宁叔叔的餐饮店找了份工作，我也在那里找了份事做。听到小小说你病了，他也坚决要来看你。”

    宁远生起身坐到床上说，你看我像是生病的样子吗，我只不过是昨天去崀山拍照片的时候淋了场雨，得了点感冒。方荣兴说，你去怎么不叫我们一声，我也很想去崀山看看，宁远生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坏笑，他说，方荣兴，你的任务是她不是我。他用手偷偷地指着韩佳。

    韩佳说，那李斌和罗茜呢，你上次不是说和他们一起去崀山吗？宁远生叹了口气，说，他们有自己的事，所以就一个人去了。

    很快，宁智明和杨芬华领了结婚证，因而两家人就成一家人了。杨芬华常常带着小小到宁家吃饭，而韩佳几乎很少再去找宁远生。天晴的晚上，在宁家的客厅里很是热闹，宁家老两口都给乐坏了，家里好久没这么热闹了。韩佳从对门跑过来叫安小小。她说，小小，我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张奶奶看着两个人沉没在黑色里的背影说，这两个孩子。

    夜色中的夫夷江很好，天幕深蓝。温凉的夜风，稀疏的星月，习风中夹杂着稻花香的淡淡味道。韩佳看着河岸上穿斜纹棉布裙和厚底白色凉鞋的安小小，说，小小张奶奶说杨老师和宁叔叔就要结婚了，对吗？安小小说，是的，这也是他们前几天才告诉我的，不过我和远生早就想到他们迟早会走到一起的。

    韩佳又说，他们结完婚就要去千里花园住了，对吗？她说，韩佳姐，你怎么知道这些的？她淡淡地笑，说，我和张奶奶聊天的时候她告诉我的。

    稍微犹豫了一段时间，她又说，小小，你也喜欢小远，对吗?安小小忽然觉得心被揪了一下，她说，韩佳姐，我······不等安小小说完，韩佳便拦住她不让说。她说：“小小，我看得出来，而且我也知道，小小更喜欢你一些，所以我选择疏远他。在他的记忆里，我或许永远只是一个姐姐或妹妹的角色，我们的爱是趋近于那种血缘关系的，而你不同，你是第一个走近他并能给他爱的人。”

    安小小沉静地看着她说，怎么会，可我一直觉得你和远生是相爱的。她说，小小，有些事你不懂，我比他大两个月，小时候常常像保护弟弟一样保护他，所以我想，有些我所期盼的事将来根本就不可能发生。

    安小小忽然觉得风吹的有些微微地冷，江滩的杨树林发出一阵阵落寞的沙沙声。韩佳说：“刚上学的时候，我们一放学他就拉着我的手说，韩佳姐姐，带我去河滩抓鱼好吗？我说，好，但你不许吵，还要绝对听我的话。他说，好，你叫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我记得他答应我要听我的话时的样子特别可爱。”

    韩佳很安静地笑出声来，她继续说，或许正是因为这样吧，他一直都把我当作姐姐，而在别人面前他喜欢叫我妹妹。安小小说，韩佳姐，真的没想到你和远生还有这么多故事。韩佳拉住她的手，说，走，我陪你去杨树林走走，小时候我常常带着小远在这片树林里打鸟，每回捉到小鸟，他就乐呵呵地抱回家去。

    安小小拉着韩佳的手，说，韩佳姐一起走吧。安小小看到韩佳手上有一串可爱的手链，她问她，这个手链是谁送给你的，远生吗，真漂亮。她说，方荣兴，我最好的朋友。她笑，是男朋友吧。韩佳沉默下来，只是淡淡地笑。

    安小小走的时候，宁远生拉住她，说，过两天你就期末考试了，好好加油。她说，嗯。他第一次用手摸她的脸，轻柔地像是抚摸一个伤口。安小小用一只手盖住他的手背，用透明的眼睛看着他微笑。他也笑，这串佛珠和你的一样，是给我自己的。

    他把那穿佛珠给她看。宁智明从车里面探出个脑袋来叫她，小小，快点走了，我送你和你妈回去。她说，远生，我走了，放假了，我陪你去外婆家。他呵呵地笑，又不是生离死别。她轻轻地走了，扭过头来看到他幸福微笑的脸。

    安小小考试完的那天，宁远生去学校接她。在父亲的那家餐饮店，他见到韩佳，还有方荣兴。他说，上次听你说你在这儿工作，这次顺便过来看看。韩佳用那只戴着手链的手拉住方荣兴，说，我和他说好的，这个暑假我们在这儿打工。

    宁远生安静的脸上有些苦笑，说，挺好的，我也曾经有这样的想法。方荣兴韩佳的这一举动惊住了，他说，是我提出在这儿打工的，韩佳经常过来帮忙宁远生仍然只是笑，他说，小小想要吃冷饮，所以就陪她到这儿来了。韩佳问他，要吃点什么。他说，西瓜奶昔和刨冰吧。她笑，你对小小真好。

    宁远生淡淡地笑笑，说，小小很快就要是我妹妹了。安小小很吃惊宁远生会说这么一句话，她看着宁远生，说，但我不喜欢做你妹妹。韩佳在旁边打岔，说，那你要做他什么呢？安小小一时语塞，只是低下头吃奶昔。韩佳很开心地笑，说，小远，小小，我和荣兴先走了，那边还有客人。

    宁远生扭头看走开的韩佳，安小小把他的头掰过来，说，是你说要来吃刨冰的。他低下头来咬着吸管，头脑里乱做一团。他的感觉很奇怪，莫名其妙。

    把安小小送回家，宁远生一个人在街上闲逛。华灯初上的城市有种绽放的绚烂美，灯光则又是另一种寂寞。宁远生穿梭于一个又一个CD店，想买一盘好的音乐带送给韩佳。他的内心当中有些矛盾，他不知道自己对韩佳究竟是怎样一种爱。

    他走进一家叫“风景爱“的CD店里，细细翻检却不能决定怎样的CD适合送给韩佳。旁边一个柔美的声音轻轻叫他，宁远生。他侧过脸来，脸上满是惊喜，罗茜！他说，你也在这买碟子吗？她说，不，我在这儿做兼职，暑假打零工赚些零花钱。他笑，连你也闲不着。她说，送给韩佳的吧。他点点头，说，很快就要离开她了，想买些什么送给她留做纪念。

    罗茜在木架上挑了一盘给他。黑色和咖啡色交融的封面。画面中的女孩穿白色的棉质T恤、粉色织绣的斜边裙。陈明的MYLOVEGOFIRST（《让爱优先》）。她说，远生，韩佳我理解，这个送她她肯定会喜欢。他说，谢谢。宁远生走到店门口，罗茜叫住他说，远生，晚上有时间吗？他说，有什么事吗？

    她说，上次你帮我写的那首词很好，我还没感谢你呢，所以想请你去“挪威冰”吃冰激淋。他笑，说，罗茜怎么突然想到我了，李斌呢？罗茜的眼睛里闪着柔弱的光，她说，几天前我已经和他分了。

    宁远生默默地注视着她，说，难道就不能再挽回了吗？她的泪水开始肆意流淌，说，我们都无法再走回去了，什么是爱什么是不爱呢?宁远生的脸上有些忧郁，他说，我也不知道。在此时的罗茜听来，宁远生的话很有几分幽默感，她“哧”地一声震落了眼角的泪珠。

    他疑惑地看着她，说，你笑什么。她说，没什么，只是觉得你的样子很傻很可爱。他说，我还从来没听人这样说过我，你是第一个，如果你乐意的话我倒愿意请你去吃刨冰。罗茜说，好。

    舒缓的布鲁斯音乐伴有摇滚的明快节奏，咖啡色的桌椅，大幅的银色落地窗帘隔去了窗外的繁杂流火。宁远生用玻璃杯装满碎冰。罗茜问他，你很喜欢吃刨冰吗？他说，对呀，我很喜欢这种透爽冰凉的感觉。他用双手握住杯子然后放下，再添入柠檬片果冻，用木勺轻轻搅拌。

    她说，我一直觉得你是一个有才气但又很傻气的人，但今天完全不同。他说，我这不是做回了真正的自己，在别人看来我是很寂寞的，但或许事实如此。她笑，谁让你是我们学校的大诗人啊！

    罗茜说话的声音很温柔，她跟宁远生讲起了好多她和李斌之间的事。她说：“远生，真的，太多的事我都不能忘记。和他分开的这几天，我整晚整晚地都会想起他的脸。这次说分手是我提出来的，我想打暑假挣钱，但是他反对我。

    我曾经有时想，我和他是完全不同的性格，别扭地走在一起还不如分了好。可是我觉得是我错，我真的很后悔，为什么我不能理解他一些。他要利用暑假的时间到外面去写生，其实他才是最寂寞的，为什么我就不能为他想一想呢。”

    宁愿生看着眼前这个善解人意的女孩很是感动，他说，既然你能这么想那你为什么又要离开呢。她说，我想知道他是不是真的爱我，如果他真的爱我，他肯定会每时每刻地寻找我。宁远生有些忍俊不禁，其实罗茜和李斌才是真正的孩子。他们两人不知分过多少次了，但分了最终还是又和好了。

    他笑，用不了几天，公主肯定又会回到王子身边。她咬了一口果冻，说，上次他送了一幅我的画像给我，我也就原谅他了。

    走出冷饮店的时候，李斌坐在角落里的台阶上。看到罗茜，他站起来说，罗茜，对不起，原谅我好吗？罗茜脸上写满惊讶，她说，你怎么会在这儿。宁远生在一旁傻笑，他说，刚才我偷偷给李斌发了条短信，叫他上这儿来接你，这可是你的不对。罗茜走下台阶，说，我们走吧。

    李斌牵住他的手，说，你原谅我了吗？她紧紧握住他的手，很柔美的笑。见两个人走远，宁远生一个人坐在台阶上，他自言自语地说，什么是爱什么是不爱呢？他掏出陈明的那张唱片，微笑地看着画面里那个寂寞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