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兰花开又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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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新加坡的早晨

    他坐进车里的时候,宁智明问他,韩佳给你送什么了。他把纸盒打开,说,呐。宁智明看着他笑,说,和她一起的那个男孩是谁。他说,她的同班同学,哎,爸,你突然问这个干什么。宁智明说,我猜是她男朋友吧,你们这群孩子。

    宁远生把纸盒重新盖好,又看了看宁智明说,我怎么知道,那我和小小也经常那么好,那你为什么不说她是我女朋友。这句话刺到了宁智明的敏感神经,他一时无话可说,却又不由自主的说,你这小子怎么说话呢,别出国了还让我揍你一顿。

    宁智明帮儿子买好机票,找了些心里话便又匆匆地驱车回家了。宁远生一个人拖着行李在候机厅里穿梭。她不知道这究竟是一个怎样的旅程。然而这一切对于他来说又充满了好奇和期待,第一次乘坐飞机会是怎样的感觉。

    这对于一个长期陪伴在老人身边的山城孩子来说,是一个多么巨大的诱惑。这个单纯的孩子,在现实的逼迫下选择异国他乡,这又需要多么巨大的勇气。他遵循着社会生活制定的一系列规则,有节奏地完成每一个步奏。

    直到坐上自己的位置看到端雅温和的空姐甜美的微笑。他在飞机上听着唱机里轻柔细婉的声音睡着了,他梦到了自己和上帝的对话。他在睡梦中醉意地微笑。

    下飞机后,陆帆举着“宁远生”三个字等他。见到宁远生,陆帆脸上终于露出了欣慰的微笑。他说,小生,等你等得好辛苦啊。宁远生的脸上有些歉意,说,姐夫,不好意思,刚才下机后走错了出口。

    陆帆用一只手搭住他的肩,说,走,回家去。宁远生感觉有些很奇怪,他见到这个只见过两次面、有过不多谈话的英俊男子,却觉得有种毫无违和感的熟悉。

    他说,姐夫,诺诺姐呢?他说,她今天有采访所以不能来,但她这几天可特别念叨你,我来接你的时候,她不知道问了多少次记不记得你的模样,直到我做好那块写了你名字的牌子,她还是硬塞给我你的照片。

    宁远生看着陆帆笑,说,我小的时候,诺诺姐就害怕我就会迷路,每次带我出去玩总是紧紧攥住我的手,没想到她的这个性格还没改。陆帆听了禁不住笑,我就是喜欢她的这一点。宁远生知道,陆帆所说的她的优点就是爱心。

    陆帆告诉他说,其实让一个人独自远行能够培养他的决心和独立性,甚至包括责任感,我十三岁那年就有过独自出走的经历,我觉得我现在拥有的一些东西应该归功于那次出走。

    乘车回家的时候,新加坡这座美丽的花园城市已经是灯火辉煌了。宁远生本来很想看看这座以绿化和旅游而著称的城市面貌,但现在也只能是欣赏一下夜景了。昨晚一夜没睡好,途中又一日奔波,宁远生觉得很是疲累,但这些并没有影响他了解这座城市的兴致。

    到陆家的时候,宁远生发现陆家人很是热情,陆伯父陆伯母见他一进门就小生小生地唤他,让宁远生有了回家的感觉。陆帆把宁远生带到一个房间,然后又把他带到洗浴间,说,今天一定很累,洗个澡休息一会儿,韩诺回来我再叫你吃晚餐。

    宁远生一阵撒泼似的、痛痛快快地洗了个澡,洗去了身上的所有疲累。他坐到客厅的沙发上,陪陆伯父陆伯母聊天。从他们的口中宁远生才知道,他们是从福建移居到新加坡的华人,移居的第一代到陆帆这一代已经是第五代了。

    陆大伯说,小生,韩诺早就跟我们说过,说你要到新加坡来,我们也很想见见这个她从小带大的弟弟,反正都是一家人,你也不要客气。他看着两位和顺的五十多岁的夫妻,心中有种难以形容的感动。他说,陆大伯,你们太可气了。接着,他们又和宁远生说起了宁家和韩家两家人的事。听完后,陆伯母很是感叹,远亲不如近邻啊,生活里难寻这份真情啊。

    正谈到韩诺,韩诺就回来了。见到宁远生她很是高兴,她说,小生,姐忙没去机场接你你不怪姐吧。他说,韩诺姐怎么会呢。她问他,我妈怎么样了。他说,李阿姨的伤已经痊愈了,双腿也已经可以做一些简单的运动了,但还只能留在轮椅上,有时候韩叔叔和韩佳比较忙不在身边时,她也能自己照顾自己。

    韩诺说:“我妈打电话说那段时间特别感谢你和奶奶。”他说,诺诺姐,你再说的话可就是骂我了哦。他笑,带着儿时的淘气和顽皮。

    陆伯母在厨房里热着的饭菜端上木桌,说,吃饭了,大家边吃边谈。吃饭的时候,宁远生告诉韩诺,韩佳考了高分填报了上海的一所著名大学,很有希望被录取。但韩佳在餐饮点打工的事他只字未提。虽然那是韩佳为了锻炼自己社会生活能力,但发生这么大的变故,他害怕韩诺会因此而胡乱猜想,更加伤心和愧疚。

    听宁远生说着家里的事情,韩诺很是高兴。宁愿生很是喜欢这个不是以血缘关系维系的新家。西欧式的建筑风格,明丽的墙壁,庭园里的藤萝、郁金香和高大的法国梧桐,有些锈迹的铁栅栏,看得出这是幢经过重新装修的旧宅,古老富有却不显颓废。

    但宁远生始终觉得,不管是新搬进去的高宅还是这有点古雅味道的旧宅,都不比爷爷的老屋住着舒服。他想,这或许是因为有很深的情结在里面的吧。千里花园的房子时尚便捷、美观、陆家的房子高雅古典豪气,但这些并不是住宅最实用的东西,只有爷爷的老宅古朴自然温馨,留有房屋最原本的味道。

    在陆家住了几天,宁远生便由韩诺陪着去她曾经就读的那所学校报到。办理完了手续,韩诺便把他领到了一位年轻男子那里。她说,金飞,这就是常和你提起的,我的弟弟。他说,宁远生对吧。她笑,你记性真好,我记得我好像只跟你提过一次我弟的名字。他也笑,陆帆也跟我说过很多次,我能不记住吗?

    她说,我弟弟一直都在国内读书,出来乍到的恐怕许多事情都会感到生怯,我和陆帆平时有挺忙的,没时间来关心他,所以在学校里就需要你帮忙了。他说,放心,我保准能和他做成朋友。金飞用手拍了拍宁远生的肩膀,两人都淡淡的笑了。

    按照宁智明的意愿,宁远生成了住校生,只是每个礼拜一次的样子,他会去陆家一次。韩诺很爱他这个弟弟,在她看来,他已经是家里庭里的一份子了。

    宁远生就读的那所学校是一所华人比较集中的学校,大部分人都说汉语,小部分人说英语或马来西语。学校在新加坡比较著名,在人才培养上注重道德素质和学生的社会适应能力、交往能力,在新生学习成绩方面的要求,除在英语科目要求高一些以外,其他科目并没有太过高的要求。学校也比较注重人文教育,尤其是对那些具有创新精神,在文学艺术方面有独到领会和执着精神的学生。

    学校老师一般都懂得英语和汉语,更有不少老师除了这两门语言之外还懂得马来西语这种小语种语言。学校里的语言科目除了这三门必选之外还可以任选一种语言。宁远生对这些语言很是感兴趣。

    校园很是安静,美丽的榕树在一堆荨麻当中撑开美丽的伞盖。角质的叶片在阳光下晶莹透亮,绿色有些惹人。叫不上名字的树和花,满坪满坪的草,绿叶花枝,一切都清新幸福得让人透不过气来。看着满园的绿,宁远生倒是想起新宁一中来了。

    那几颗古玉兰,沿江边成排的洋槐,成堆的香樟树,青翠的细针杉,科教馆前的满池荷花,都让宁远生的心一下子又飞了回去。似曾相识的面孔,那些同样明净鲜丽的男孩女孩,让宁远生在陌生中却倍感熟悉。他记起了校园里的那些人那些事,那些快乐的、痛苦的、美好的记忆。

    他跑到学校里面的绿色电话亭里给安小小打电话。他说,小小,你最近干吗呢,为什么不先给我打电话?她说,我昨天才到上海,在家的时候,你打电话回来妈和宁叔叔都在却总轮不到我和你说话,有机会和你说了却又不敢什么都说出来,想偷偷跑出来给你打电话,妈又不让我乱跑,远生,你不怪我吧?

    他在电话的一头笑,说,傻瓜,你以为我是那样的人吗,我现在很有些想念那些和你在一起的日子。她说,我也是,今天试着打了你的手机但联系不上。他说我的手机卡在这边用太贵了,所以不用手机了,我决定要省钱了。她说,远生,你省钱干嘛,是要给我买礼物吗?

    他笑说,你永远都是个长不大的孩子,省了钱可以干很多事情啊。她说,那比如说呢?他说,给你买礼物就是一条啊,还有我在这边一个人生活,过日子总得有些计划吧,我还要买书,拍照片,还想买个笔记本电脑,但是这些光靠节省零花钱还远远不够。

    她说,那我把我的钱都省下来给你。他笑,傻瓜,我可不想回来的时候见到只剩皮包骨头的你。我已经计划好了,要想一个人能够独立生活呢,就必须学会劳动赚钱自己养活自己。她说,你不会是勤工俭学吧?他在电话里哼哼了几句,说,有可能。

    她说,我有好几个同学在这里,我们每天都玩得疯一般,白天只上两节乐理理论知识,晚上一节老师亲授的音乐实践课,你一个人在那边肯定很孤独吧?他说,我这也挺好的,只是你要多花点时间在学习上,不要让他们担心。她说,噢,我知道了,那以后你要记得经常打电话给我。他说,我知道,那我先挂电话了。她说,嗯,拜拜。

    打完电话,宁远生一个人穿梭在榕树林下,灰色的根须扬在风中摇摆,却又像一根心弦被拨动。随风散乱的是心中的思绪。坐在榕树下的长条石凳上,宁远生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也不知道韩佳怎么样了。穿着韩佳送他的那件格子衬衣,感觉到炎热的天气里有种清凉。

    宁远生记得小时候自己每次生日,妈妈都会给自己送一件漂亮的小背心或者短袖衬衣。他曾问过妈妈,为什么你总是买衣服给我当生日礼物啊,别人都送小玩具。她说,你穿着妈妈送你的衣服就会觉得妈妈常常在你身边,给你温暖,保护你陪伴你啊。

    忘记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开始在韩佳生日的时候给她买漂亮的短裙、可爱的上衣,他也说不上为什么,只是觉得这是沿袭了妈妈的一种习惯。韩佳问他为什么要在她生日给她送衣服的时候,他却答不上来,所以她也干脆每次他生日的时候给他买衣服或裤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