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蒂文陪着他父亲去了趟底特律，回来后马上想到还留在新加坡的宁远生。史蒂文一个人找到了陆大伯家，带回了几张爱尔兰爵士风格的和乡土音乐的CD。

    宁远生说，你回英国为什么不带一些花呀草呀食物呀之类的特产回来，却偏偏要带几张唱片回来。宁远生看着他笑，语气里似乎有许多不满。他也笑，你这guy可别乘人之危啊，这些唱片可不是给你买的，不过你喜欢的话可以拿一张去。宁远生看着他笑容更加不自然了。他说，我知道了，是献给心上人的吧。

    史蒂文说，就算是吧，我是来请你去我家吃牛排的，还有烤香包。他说，那好啊。史蒂文诡异地笑，不过还有个条件。他说，原来你是利诱啊，说吧，什么条件。

    史蒂文说，我想让你陪我去把竺可心一块叫去，我这几张CD还要送给她呢。宁远生拍了拍史蒂文的肩膀说，走吧，要不你自己去？史蒂文看着他笑了一会，然后把宁远生推到前面陪着他一起走了。

    见到史蒂文和宁远生的时候，竺可心高兴得叫了起来，说，是你们俩啊，快进来。史蒂文一直躲在宁远生后面，见他这样不够勇敢，宁远生一把将他推到前面，说，他有话要和你说。

    竺可心拉住史蒂文的手让他进屋，说，你有什么话要说啊？史蒂文从挎包里翻出那几张CD说，你说你喜欢爱尔兰音乐，所以我在底特律买了几张唱片带回来送给你。她说，一定很贵吧。竺可心翻着那几张唱片，看封叶上精美华丽的设计。他笑，送你什么都值得。她说，谢谢。

    竺可心拿出一些水果，说，你们在我家吃了饭再走吧，我妈就快回来了。宁远生忽然想起要去史蒂文家吃牛排，就用手捅了捅他的后背。史蒂文说，可心，其实我今天来不只是要送你CD，还想请你和宁远生一起去我家吃顿午餐，我妈已经把东西准备好了。竺可心说，真的吗。他说，真的。

    竺可心给妈妈留了张纸条用杯子压着，就和史蒂文他们一起去吃午餐去了。走进史蒂文的家，竺可心就看到客厅的那张圆桌上铺满着西亚麻布，桌子上放着刀叉、碟盘。正中的那个大碗里，煮熟的牛排浇上了番茄酱。

    史蒂文的母亲是个地道的英国人，高鼻梁，有些瘦的脸，金色的头发略微卷曲。史蒂文用英语和她对话，说，妈妈，我的朋友来了。她说，去给你的爸爸打个电话，他还没回来。

    史蒂文应了她，正要回去就碰到回来的爸爸，一个有些英气的中国男人，面容干净，但脸上明显有些困倦的神色。他用炯炯有神的目光扫视了下客厅，然后舒展开额头上的肌肉，说，朋友都来了吧，那开始用餐吧。

    五个人将圆桌围了个水泄不通。史蒂文的妈妈给他们分别倒上红葡萄酒，然后又依次添上小块牛排。这是一个正式的英国家庭dinner，不但食物丰富而且很具有西欧风情。史蒂文的母亲很是热情，一次次给宁远生和竺可心添上奶酪和烤香包。

    她说，justdoyourselfathome。宁远生和竺可心只好不停地说thanks。宴会吃得很开心。在新宁的时候，宁远生跟着爸爸去过唯一的一家西餐厅，装潢比较差，食物也不是很好，但柔和的音乐却美得动人。宁远生忽然看到阳台上的那盆吊兰，他想起了爷爷养的那些花儿。他本来想说他的爷爷养了一盆兰花，但他不知道“兰花”用英文怎么说，就问旁边的史蒂文。

    史蒂文耸耸肩，说出了兰花的英文名。史蒂文的父母和竺可心心领神会到他俩的这一系列动作，禁不住都笑了出来。

    宁远生很喜欢陆大伯家的蝴蝶兰，他给大伯的蝴蝶兰拍过很多照片。粉色硕大的花冠娇媚可人。他曾试着问过陆大伯在中蝴蝶兰的方法，说想带几株回去种种。陆大伯就笑他，蝴蝶兰在那边是很难种活的，它一般生长在气候温热的地方，在冬季比较冷的地方容易被冻死，即便养活了也难得开花。

    宁远生就笑，它有这么多贵族脾气啊，看来我是养不活了。陆大伯说，所以它才贵气吗，谁让它生来人们就这样宠它，不把它搁到冰天雪地离去。宁远生就笑，我还真想带几株回去种种试试。

    新加坡的大学一般开学比较早，宁远生没有享受到多长的假日就回到了学校。他一直担心的倒是安小小，最近一直没有和她通电话，发短信她也不回，就要专业考试了，也不知道她的状态怎样，有没有把握。忽然的，却接到安小小的电话，她说她已经通过F大的专业考试了，现在只需文化成绩了。

    他说，你什么时候参加的考试我怎么不知道。她说，就是你从上海走的第二天。他说，那才大年初六啊，这么紧张。她说，那当然，要不我还留在上海干嘛。他说，你不是说要继续学吗？她说，当然啦，我可以一边考试一边学嘛，你走后我又到上海另外的几所大学考了，结果还没出来。

    她说，还有一个惊喜要告诉你。他说，是关于我的作品吗？她说，不是，是关于韩惠研老师，她认我做干女儿了，我考F大的时候她也来了。他说，你人缘可真好，她那么冷漠的人都会认你做干女儿，奇怪。她说，好了。信不信由你，我今天要回新宁了，我现在必须把文化成绩赶上去，我要进F大。

    他说，好好加油哦，读书的时候我就不给你打电话了，等你考上F大了，我会回新宁的。她说，你说的，不许反悔，我会把那些风信子种下去等你回来。他说好。

    宁远生很喜欢每周三的影视作品欣赏，他总能够从那些特殊的人物当中挖掘出一种深沉的东西。他感慨他们的命运，在一种柔情中为生命的执著和坚韧而感动。看完了一部片子，史蒂文问他说感觉怎么样。

    他沉默了一段时间，又看了看空荡荡的屏幕，说，觉得心里面凉嗖嗖的。宁远生看了看史蒂文旁边的竺可心，他看到竺可心已经哭得跟泪人似的。史蒂文安慰她说，好了好了，可心，再哭别人可要笑话咱了啊？多媒体教室里的灯被老师拉亮的时候，竺可心赶紧用纸巾擦干脸上的泪珠。宁远生和史蒂文就开心地笑了。

    讲桌上的教授开始简单介绍这部作品，而宁远生却沉入了自己深深的思索。他无法忘却那些凄伤的画面。废弃的建筑，透明的大幅玻璃，很明亮的阳光，还有阳光之外的大片黑暗。人物是一个偶染毒瘾的母亲和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

    在生活的残忍下她选择了坚强，却一次次在毒品的摧残下泯灭掉生命当中最美好的东西，但是她仍然和儿子坚强地坚持着。他去找父亲解救被毒品折磨的母亲，但父亲已经找了另一个女人，已经完全放弃了他曾经深爱过的不幸的女人。母亲在毒瘾发作的时候摔坏了儿子最心爱的飞机模型，他泪流满面地疯狂奔跑，试图努力逃离掉什么

    他回来的时候看到安静的母亲在桌上放满了手折的纸飞机。他知道，妈妈希望自己坚持自己的梦想，飞的梦想。他站在阳光沐浴的窗前，努力地挥动着手臂，他用纸折的梦想开始飞航。

    《纸飞机》，梦一样的名字。宁远生在脑海里轻轻地想。母亲的笑容忽然变得很清晰。他想起了自己的妈妈，在天堂的妈妈。他发觉自己的脸上有什么东西在爬，用手摸下来才知道是眼泪。

    史蒂文问他，说，你刚才想什么。他说，没什么，只是回想了一下刚才电影的内容，十分感动。史蒂文说，是啊，我也快掉下眼泪了。竺可心在一旁轻轻地笑，说，你们两个大男子汉都这样了，还笑我。宁远生和史蒂文微笑着相顾无语。

    评论交上去以后，竺可心他们三人的分析都得了A，教授特别强调地表扬了宁远生的作品，说他的评论里面听得到母亲和儿子的哭泣声。评论的结构布局也有许多独到之处。宁远生低头微笑着看讲台上的教授，旁边都投来欣羡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