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引火入水
一袭白衣站在绿色芦苇边上,乌影离紧握着小石子,越攥越紧,直至小石子刺破了手皮。
已经一个时辰过去了,芦苇的影子还在地上摇曳不定。
好一阵苦思冥想,奈何找不到任何可以对付火系凶手的办法,乌影离蹲在河边憋着一肚子火,马长的脸越来越模糊,就如沉入水底影子,再无踪迹。
左手捡拾,右手抛掷,小石子一粒粒地往河中心射去,直到一粒砸落在他自己的脚尖前,这时他才停下了酸胀的双手。
用过早食以后,他就摸着灰蒙蒙的天色不知不觉地走到了这里,恍恍惚惚中就蹲在了芦苇的阴影下,满脑子都是如何替马长报仇。
从大门走出时,只有两个侍卫转身对他行了传统礼,而一路上的家奴和丫鬟只是惯性地微微颔首,没有一丝丝的真诚。
真诚这种东西,在祖宅里显得特别的傻,没有人会把它挂在脸上,让人见之嘲笑。
不得不承认在侍卫行礼的那一刻,他才终于真正感觉到在祖宅之中,嫡主这个身份是真实存在的,不只是一个叫法而已。
常常错觉,嫡主二字是个最普通的名字,如阿猫阿狗一般存在,而不是一个堂堂正正的主家身份。不过,他已经度过了这个虚幻的阶段,找到了些许脚踏实地的感觉。
也是在这一刻,乌影离才觉得自己没有想象中那般孤寂。或许在他的视角之外,也有五系弟子如他一般在坚持。
透过稀疏的枝叶,前方那片烧黑的荒地就是马长被活活打死并剥魂的地方。
目光飘去,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琢磨什么,整个脑袋都是发胀的,却空空如也,一个念头都没有。
芦苇不断磨蹭脸颊,痒意如蜈蚣在脸上来回穿越,企图打断他的复仇之心。
继续这样守株待兔下去,也只是浪费时间、活活气死自己而已。
河水悄无声息地流过了半个靴面,乌影离目不转睛盯着粼粼水光,似乎有一个妙计就在脑袋里藏着,但此时还无法挤出来。
他知道这样毫无意义,可是压在胸口上的那口气沉重如巨石,若是不卸下,根本没有办法做任何事情。
马长的魂若还有残余,定然希望嫡主能为自己讨回一个公道。
然而报仇,对于他这样年岁的男子汉而言,实在过于复杂且艰难。碍于嫡主的身份,他也不可能到处去嚷叫,以求公正的审判。以火系目前的势力,谁会为了一个马夫而得罪乌远呢?
如果恒城的寻常律法对火系弟子有约束力,马长就不会横死荒地。
论实力,他根本不是火系成年弟子的对手,使用蛮力更不可行。就他现在这点身量,那些已成人的火系壮实弟子提溜他如鸡鸭,不会给他任何反击的机会。
嘈杂的声音从侧后方传来,闹得他无法思考。
“你在做什么?”乌影离不得不起身,走到那个男人身边。
“瞎了啊?”男人蹲身在地,一身烟酒气,没好气道。“还能做什么,不就拆了当柴火烧。”
“烧了?”他望向船体,还挂着鲜艳的纱帘。“为何?”
“外面还能看,里面已经烂透。不能住姑娘了,不拆掉,难不成还要搬回家当祖宗啊?”
“卖给我!”他脱口而出。
“什么!”那男人站起来,满嘴被土烟熏过的黑牙,“滚开,别耽误老子的功夫。”
“够吗?”他掏出了兜里仅有的钱。
“一个银月。”男人一愣,随即扑了过来,一把就抢走了他手中的钱,“够了,买我家的婆娘都够了。”
祖宅里不缺嬷嬷和丫鬟,也轮不到嫡主来挑选。“我只要这船。”他手指向玫红色的帘子。
“你是不是给我下套子啊?”男人抓紧了银月,却警惕地环顾四周,“小小年纪,不会是想讹我吧?这是哪门子的新套路?”
“有条件。”他清楚一个银月足以让自己扮成贵公子了。
“这么早,姑娘们都没有睡醒,我上哪给你找小丫头。”男人低着头仔仔细细地摸着银月。
“不要丫鬟。”他望着水面某一个位置说,“你只需要把船推到水面上即可。”
“就这样?”男人抬起头一脸怀疑。
“船必须看起来是有姑娘在其中的样子。”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想如此做。
“大上午的,小哥你这个嗜好,有点特别啊。”男人嫌弃道,“深门大院里的孩子就不是一般人,有点怪癖,也是正常的,该见怪不怪。只要银月是真的,你想让我干什么都行。”
“你应该识水性吧?”他不想弄湿衣服。
“原来小哥你不识水性啊?”男人咧嘴笑道,“早说啊,你等着,我马上给船打扮打扮,保证你在河边望去,心痒难耐。”
“最好不过。”他不怕损失银月,但怕鱼饵不足,鱼儿不上钩。
男人从水里爬上来时,将一银月塞入怀里,拍了几下,一脸欣喜若狂道:“晨色迷人,风光旖旎,我就不打扰了小哥雅兴了。不过,我可是要提醒小哥一句,这河水中央不是中央,是一段断崖,站在这里看不得真切。花船顺水流走,要不了多久,就会掉下去散架了。”
说罢,男人几乎是逃命似得离开,大概是怕他后悔,抢回那块银月吧。毕竟,不会再碰见拿一银月买下破船的傻子了。
这块银月还是离开启蒙院时,银长白为了鼓励他脱离臭烘烘的日子而赠与的衣裳钱。
马长之死加上淫罪,大舌头和大外八这两个人罪该万死。此路是两人每日往返的必经之路,得到这个信息后,乌影离就早早在这里守株待兔了。
他抬头望去,那花船内不知道放了什么,从这个角度看去,的确隐隐约约可见一个妙龄少女稳坐其中,姿态撩人。
水波荡漾,他脑袋里那个妙计此时已然具体:水火不容。
火系弟子为了保证自己身体里的火气或火力,大部分都故意不习水术,就连平时的水性也是极差的。
这的确不失是一个办法!
奈何他不知道真正的凶手是谁,但那日站在启蒙院门口的大舌头和大外巴绝对逃离不了干系。
这两人有一个共同爱好——在启蒙院时他已经调查清楚,那就是离不开女人的赌徒,特别是适婚年龄的少女。
也就是想到这里,乌影离才恍然大悟自己为何要买下河边的花船。
果不其然,那两个人还是走了这条路,淫秽的言语已经充斥在乌影离的耳朵里。
两张脸越来越清晰了,他立即猫进了芦苇中。
“这么早,竟然有耐不住的小姑娘游船啊!”大舌头率先发现了水面上的花船喊了起来,“这是专门在等我们的吗?”
“就你这身衣衫,小姑娘等你作甚!”大外八说,“她一定知道我还能给她买几套好衣裳,才起了大早,在这里等我。”
“也许她等的就是我们,不是衣裳。”
“也不知道是哪家的花船,竟然做起了上午的生意了。”
“你管她哪家。”
“叫她把船摇过来。”
“别啊,”大舌头说,“这个姿势最好不过,别动啊。”
大外八已经解开了领子,火急火燎道:“不把船摇过来,你我怎么上去?”
“你没脚啊。”
“这是河。”
“河里有女水鬼,不就正好了。”
“你迟早被女鬼吃了。”
“有种,待会儿你就在一旁看着,可别使力气啊。”说罢,大舌头已经走入水中。
不甘落后,大外八紧跟了上去。
花船顺着水势,缓慢地朝前飘去。
色欲熏心,果然是男人最好的补药之一!转眼,那河水已经没过两个人的腰,却无人警觉。
再过了一刻,两人便争先恐后爬上了花船。
花船已摇摇欲坠,无法承受两个成年人的体重,随时支离破碎。接着一个穿着少女衣裳的稻草人被丢了出来,旋即咒骂声爆出。
这时候,乌影离才从芦苇里站了出来,盯着河水中央默数:“1、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