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听懂了吧，我们收到了求救信号，然后舰长派我来救人，只不过我走得急，一个人就下来了。”

    孙岱玄喋喋不休，一再重复着他的任务。

    从飞船上出发，穿越茫茫星海，前来拯救素不相识的‘同伴’。

    听起来，的确是个令人肃然起敬的任务。

    只是他的话里，藏着另一个意思。

    “你想说。”莫鱼直言不讳：“我就是你要救的人？”

    “我是这么想的。”孙岱玄直勾勾盯着莫鱼。

    “那你弄错了。”莫鱼望着沥青马路的尽头，冷漠解释：“女神派人来找你，我只不过是顺路。”

    在莫鱼有限的记忆中，从来都是他去救人，从来都没有被救过。

    再者，一个可以短暂成神的家伙，哪里需要被拯救？

    见他如此果断，孙岱玄面露难色，捏着光洁的下巴，小眼睛转来转去，不知在想些什么。

    莫鱼可不管那么多，等不到回答，便继续提问：“你知道维度支配者吗？”

    “啥？”孙岱玄困惑摇头。

    “世界外有一层壳，你是怎么进来的？”莫鱼打算把心中所想，挨个问一遍。

    “我怎么知道，我又不会开飞船，乱按几下就出发了呗。”

    孙岱玄随口答道，只是话音未落，他便反应过来，尴尬咳嗽两声，郑重道：“空间跳跃进来的。”

    莫鱼侧脸瞥了他一眼，也没去追究话中纰漏，只是平静笑笑，不再言语。

    倘若他所言属实，那本次前来救援的，应该不止他一个人。

    女神这么急于找到‘天外之人’，想必求救信号是她发出的。

    那么一切就说得通了。

    身为‘外星人’的女神，在和维度支配者的战争中，被后者逼到退无可退，于是向友军发出求救信号。

    在接收到求救信号后，友军派出了援军。

    只可惜，中途发生了意外，先行前来的家伙，是个毫无战斗力的男人。

    女神真正想找的，不是‘天外之人’，而是他所代表的……舰队。

    尽管尚未碰面，莫鱼却自认为，已经看穿了女神的心思。

    至于这个‘外星人’，倒是还有一件最重要的事，得想办法探听出来。

    莫鱼收敛表情，默默思考该如何旁敲侧击，问出他的愿望。

    万没想到，孙岱玄突然驻足，并拦住他的去路。

    “有事？”莫鱼掏出霞光。

    “别！”孙岱玄高举双手，眼睛示意岔道：“走这条小路。”

    “哦。”莫鱼收起霞光，望着地上明显的鞋印，心里瞬间就明白怎么回事。

    不出所料，背后的孙岱玄紧跟着解释：“我就是从这儿来的，掉……跳下来的时候，看见电梯就在前面。”

    “那你为什么不坐电梯上去？”莫鱼随口一问。

    之前女神没有启动备用能源，这里的设施必定处于关闭状态。

    这家伙，大概是在黑暗中，一路摸索前进的。

    “我也想呀。”孙岱玄叹了口气，两只手不断比画着形状，惊恐形容：“门口有一只两条腿的电视机在巡逻。”

    “啊？”莫鱼没能反应过来。

    “大驼背的那种电视机，你见过没有？”孙岱玄画了正方形，胆怯道：“它里头装的是脑子，活的脑子！小脑上都长毛了！”

    “所以，你就躲到了柜子里？”莫鱼恍然大悟。

    怪不得文件飘得满街都是，还以为他在找东西呢，原来是在找龟壳。

    “没错，谁说的，我哪里躲了？”孙岱玄大声叫嚷。

    殊不知，他一时口快，点头又否认的动作，早就将他的‘心虚’暴露无遗。

    “还有呢，你还看见什么了？”莫鱼主动岔开话题。

    区区一只两脚怪，绝不至于将他吓到这种程度。

    这里这么大，就算不是对手，跑路总没问题的。

    他必定遇到了更恐怖的事情。

    “我……我……”孙岱玄有些难以启齿，抠着指甲脸色通红。

    “女神跟我说，你遇见了高阶子嗣。”莫鱼从容道出真相。

    “我去，你们都看见啦！”孙岱玄捂住脸颊，羞愧道：“你都看见了，还问我。”

    “到底发生了什么。”莫鱼饶有兴趣地望向道路尽头。

    废墟之外的开阔峭壁下，有个一米多高的模糊身影，像是机器士兵般，大跨步、高抬腿，左右巡视。

    长有两根天线的方盒子上，花花绿绿的图案在不断闪烁。

    “我看见了大脑，许许多多的大脑。”孙岱玄也瞧见了那个身影，支支吾吾道：“长腿的电视机只是它小弟。”

    “它足足有四层楼那么高，三条蹄子，背上全是玻璃管，里面还泡着活人。”孙岱玄回忆着他看到的一切。

    “你知道吗，我看见很多、很多人，被它亮黄色的光线一照，就失去了意识，然后亲手敲碎头骨，把大脑掏出来，献给那些大脑。”

    孙岱玄以手作勺，比了个挖的动作，不敢置信道：“最后那些人，就成了脑怪的一部分，有几个人直接被吓死了。”

    “所以你什么都没做，就跑路了？”莫鱼嘴上调侃，手上却默默握住霞光。

    “谁说我没做的？”孙岱玄光速反驳。

    “你做了什么？”莫鱼说着，便瞧见士兵停了下来，将屏幕对准二人。

    所谓的逃生电梯，想必早就被邪神和它的子嗣占据。

    他们可能恭候多时了。

    “我堂堂江东孙白马。”孙岱玄单手扶墙，用极为虚弱的口气道：“我跟它大战三百回合，它们人多我才跑的。”

    听到这番解释，莫鱼诧异回头，将孙岱玄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审视一番。

    除了白色运动服有点脏，头发有些凌乱外，看不出一丁点战斗过的痕迹。

    更像是不小心摔了一跤，而不是跟人大战过。

    “是嘛。”莫鱼敷衍鼓掌，目光牢牢锁定怪物：“说吧，我听着。”

    “哇，你不知道。”孙岱玄瞬间来了劲，捶着胸膛大声比画：

    “当时情况危急，好多人都被抓了起来，我想救他们来着，只是它们实在太多了，我只能且战且退，最后眼睛实在麻得不行了，我只好放这家伙一马，可这个卑劣的家伙，居然把地壳给炸穿了，于是我就见到你了。”

    富有号召力的陈述下，莫鱼原地愣了半天。

    早猜到他没啥战斗力，可是万万想不到，这家伙居然这么……弱。

    如果没理解错的话，话里的意思……他就跟那只高阶子嗣对视了半天？

    眼神大战三百回合？

    莫鱼哭笑不得，只能皱眉示意前方，鄙视道：“谁问你了？”

    “哦。”孙岱玄傻笑两声，默默用脚在地上抠字。

    在被遗忘的废墟边缘，空旷沥青路的尽头，站着一双不属于任何生物的‘脚’。

    带蹼触须将骨节缠绕，光洁甲壳上却滋生鳞片，复杂肌肉螺旋缠绕，呈现出不可思议的光洁。

    在大腿根部，精密而复杂的神经束，连接着一台极为复古的电视机。

    凸出的屏幕上，闪着花花绿绿的图案，将腐烂大脑所掩盖。

    “有事？”莫鱼随手摆弄天线。

    被触碰的‘天线’瞬间收缩，伴随着刺耳、嘈杂的尖锐声响，屏幕上浮现出大量雪花，刺耳。

    “这个是信号不稳定。”孙岱玄离得远远地大声解释。

    莫鱼扫了他一眼，继而低头诧异揉搓着手指，这种触感像是抓到了……软体动物。

    迟疑间，电视机上的雪花，渐渐汇聚成图案。

    一个毫无感情，且充斥着电流的机械合成声响起：

    “欢迎来到乐园，吾主之敌。”

    莫鱼无所谓笑笑，转身将试探的目光投向孙岱玄。

    “看我做啥？”孙岱玄满脸嫌弃，捂住鼻子叫道：“我才刚来，跟我有啥关系？”

    “那就是找我喽？”莫鱼蹲了下来。

    光怪陆离的颜色，在屏幕上不断变换，最终形成了可以辨认的画面。

    一排穿着各异的人形生物，被触须吊在空中，看起来是处刑现场。

    “看，这些渺小、愚蠢、无知、脆弱的生物，你们的同胞。”

    充满电流的机械合成声，突兀提高了音量：“即将成为最美味的晚宴。”

    “嗯哼？”莫鱼不为所动，随手转动屏幕右侧的按钮，实验几次把音量调了回去。

    “不过，作为最有智慧的高阶子嗣，吾决定……给你们一个机会。”

    “没兴趣。”莫鱼顺着0-9的按钮，挨个按了一遍。

    就连孙岱玄都兴致勃勃，从老远的地方凑了上来，给了电视机两记手刀。

    “我当年可会修这玩意了。”孙岱玄保持安全距离，站着电视机后面傻乐呵。

    高阶子嗣并未察觉二人的小动作，还在进行它那滑稽、可笑的威胁：

    “如果你不想我杀光他们，来玩个游戏吧，如果你赢了，我就放掉一个人，否则……”

    痛苦哀嚎响起又沉寂，伴随着肉与骨的咀嚼声，一颗热气腾腾的大脑，被放在了屏幕中间。

    “我已经准备好棋盘，你们会参加这场游戏的，对吧？”

    “呃……”莫鱼稍作思考，仰头小声问：“你认识他们吗？”

    “不认识。”孙岱玄偷瞄了一眼画面，遂面露难色，背过身去干呕。

    “巧了，我也不认识。”莫鱼起身绕过电视机，无所谓摊手：“关我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