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道尽头通向基地后方的一条黑色的小河，陆昼拽着季星辰，和他一起跃入河中，溅起阵阵浓黑的水花。

    黑色的河水翻滚，腥气，腐臭味令人作呕，河中竟然有不少漂浮的尸体，大多都是半尸，面目全非，或被啃得皮肤表面坑坑洼洼，露出阴森白骨和粉色的肉质。

    季星辰爬上对面的岸，身上都沾满了腥臭味，他没忍住扶住树干“哇”地一声吐了个彻底，几乎要把胃里的苦水也吐出来，身为有洁癖的人，在河里待的每一分每一秒都生不如死。

    陆昼抱胸，冷眼看着他，树枝被踩得“嘎嘎”作响。

    ”别忘了你的承诺，”他慢悠悠的一字一顿道，“替我卖命。”

    “好。”季星辰吐到快要虚脱，牙关直打颤，他裹紧了白色作战服，灌了几口药液才觉得胃舒服些。

    季星辰此时回想起来，不免有些后悔，难道他真的要为一个时空叛逃者卖命？这样他和叛逃者有什么区别？他还能回到原来的时空吗？

    “吼......”动物的怒吼声伴随着一阵阵地动山摇，大地连晃好几下，季星辰差点站不稳一头栽进河里，好不容易稳住身形，一只体型庞大，浑身红色毛发的怪物从黑色的浓雾中冲了过来，它幽蓝色的眼睛闪着贪婪的光，肥大的舌头往外翻，隐隐能见到口腔中人的头盖骨，阴森森一抹白。

    又来？季星辰攥紧手，全身起了鸡皮疙瘩，躲到陆昼身后去，才多长时间，这些怪物一个比一个可怕，这个时空真的已经被变异动物主宰了吗？人成为它们的口粮，甚至塞牙缝都不够。

    陆昼很不屑他这副胆小鬼的举动，扔过去一把枪，冷着脸开口：接着，别那么容易死了，我还要你替我卖命。”

    小巧精致的枪身入手，冰凉的触感让季星辰混沌的大脑清醒了过来，熟悉感如潮水般袭来。

    ”赤焰鸟？”下意识地，季星辰脱口而出能量枪的名字，自己都怔住了，双腿像生了根一样，眼睛直勾勾盯着枪，惊喜，激动，复杂的神色变幻莫测。

    居然会在这里遇见赤焰鸟！季星辰隐约想起一些往事，当初离开星启时这把枪没有带走，赤焰鸟是他用得最顺手的一把，像为他量身定做的。

    但鬼使神差，在星启的前一天晚上，他把枪放在了一个机关匣子里收藏好，赤焰鸟是他身为时空侦察者的一个见证，他也曾为勇士，也曾为时空守护浴血奋战。

    可现在，赤焰鸟为什么会在陆昼手里？这位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老战友，季星辰不会认错。

    “你认识它？”陆昼侧过身，见季星辰因激动微微颤抖的双手，眉间闪过一丝疑惑。

    季星辰没有回答，而是绷紧神经，赤焰鸟在手，他底气也足了很多，步伐也轻快起来，在红色毛发怪物扑过来的瞬间双膝微微弯曲，一个柔软的后仰，紧接着绕到怪物后方扣动扳机，几枚幽蓝的能量子弹射出，直入张开的大口。

    怪物惨叫一声，嘴里流出褐色的液体，似乎还不过瘾，季星辰又猛冲几步上前，跃上怪物的背，抽出赤焰鸟刀尖的那头，狠狠扎进血肉里搅了搅，拔出时沾满了污浊的液体。

    季星辰吹了吹枪口，热血沸腾，只觉得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回来了，他脸上是掩饰不住的笑意，从怪物背上跳下，手起刀落补了几刀，怪物的眼珠被他戳瞎一只，发出痛苦的嚎叫，一枪崩向粗大的脖子，能量子弹瞬间贯穿，血如泉涌，怪物轰然倒地，变成一滩腐烂的黑肉。

    一切发生在意料之外，陆昼沉默得握紧银刃，像一个旁观者抿唇不语，却种下了一颗怀疑的种子。

    赤焰鸟是最不好操控的一把枪，对角度，力度要求都很严格，稍微有点偏差就打不出子弹，如果不是契合度很高根本不会用，严重还会失控被反噬，他给季星辰这把枪只是想趁机嘲讽他一番罢了，可没想到季星辰用得不但很顺手，还像打了兴奋剂杀死了这只变异动物。

    不管是开枪的姿势还是动作，都无比帅气利落，像是旧时相识。

    赤焰鸟在季星辰手指上灵活地转了转，他嫣然一笑：“多谢，枪很好用。”顿了顿，又道，“哥，可以问你个问题么？这把枪是从哪儿来的？”

    “捡的。”陆昼有些咬牙切齿，冷漠地吐出两个字，得了便宜还卖乖？给他一个眼神，自己慢慢体会去吧。

    季星辰还欲再问出些什么，比如在哪里捡的，当时发生了什么，可还没开口，陆昼就走远了，留下一个酷酷的背影。

    季星辰：“.......”大佬都这么不愿意理人吗？不就是一把枪，本来就是我的嘛。

    三年前的某一天，陆昼在一个暗无天日，战火纷乱的时空醒来，发现自己怀里抱着一个机关匣子，他一开始怎么都打不开，后来干脆一把火烧了匣子，没想到匣子是毁了，可里面的东西还完好无损，正是那把赤焰鸟，自此他一直都带在身边，或许是觉得很特别吧。

    可至于匣子是从哪儿来的，他倒是一点都不记得了，不记得也罢，又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时间点点滴滴流逝，他们走到一处偏僻的街道时，天空突然传来凄厉的嘶鸣声，一只遍体赤红的兽鸟展翅掠过。

    它尖利的红喙叼着一个鲜血淋漓的头颅，头颅是个女人的，瞳孔涣散，眼白多于眼黑，表情挣扎又痛苦，兽鸟从低空冲向远处矗立的大厦，庞大的翅膀一挥便带起一阵强风。

    大厦被巨大的冲击力撞得从中间断裂，玻璃从高空中碎落一地，噼里啪啦声声脆响，墙体崩塌，卷起一阵灰尘，霎那间便成为一片废墟。

    季星辰目瞪口呆，整个城市几乎成了人间地狱，那些低矮的楼房甚至住宅区也没逃过兽鸟的恶爪，一位年轻的母亲抱着孩子泪流满面，跪在地上祈求一条生路，可转眼就被生吞入腹，一点骨渣也没剩下。

    躲在房里的人来不及逃走，就被兽鸟用爪子勾起，扔到地上活活摔死，地上血流成河，骨碎血喷，白骨残尸几乎堆成了一座山坟，空气中是怎样也无法遮盖的尸臭味。

    太残忍了，这样噩梦般的场景，活生生出现在他面前，这个时空到底遭遇了什么才会有如此深重的灾难？

    季星辰一路走一路东瞅西瞅，每次一见到残缺的尸体和丑陋的变异动物就忍不住移开眼去，最后只能盯着前面陆昼的背影看，努力去忽视周围的惨叫声和血腥的场面。

    陆昼的背影，好像还蛮好看的？他回忆着当年在星启的场景，好像也没什么印象特别深刻的，他连陆昼当年做过什么都不记得了，如果不是这次遇见，说不定他一辈子也不会想起有这么一个人，好奇怪。

    “你怎么还没走？”

    陆昼停在了一座烂尾楼前，这里以前应该是个私人酒店，楼房破破烂烂，有种被年代侵蚀的痕迹，屋顶坍塌了一半，歪歪斜斜倒在一边，寒风从黑色的口子灌入，冷意森然。

    他见季星辰还跟在自己身后，眼巴巴地看着他，如果后面有尾巴的话说不定要摇几下，心底有些烦躁。

    “你，你别赶我走。”季星辰一急，桃花眼都委屈地耷拉了下来，“说好的替你卖命，我当然不可能食言了，你会收留我的吧？”

    季星辰也是有私心的，在这个时空人生地不熟，到处都是杀戮，说不定什么时候小命就没了，得不偿失，还不如跟着陆昼，毕竟他慧眼识人，这可是个武力超强的大佬。

    他一脸乖乖地看着陆昼，眨巴着眼，等他的回答，心底已经笃定了他不会拒绝自己。

    果然，面对季星辰这张堪称天使面容，乖巧到任何人都会心软的神情，陆昼有些不知所措了，他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但唯独没见过有人这么看自己，似乎要是拒绝他就能立刻哭出来。

    陆昼别开眼，朝楼里喊了声：“黎雪，出来！”

    “老大，你回来了！今天怎么这么早？”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一个梨花头姑娘擦着湿漉漉的头发出来，身上的长裙被风一吹就飘起来，仙女一般。

    她踩着拖鞋“哒哒哒”跑过来，精致的鹅蛋脸上洋溢着热情的笑容，但那是面对陆昼，不是季星辰。

    “这位是......”黎雪像是才发现陆昼身旁的青年，一愣，笑得更开心，“这位小哥哥，你就是我们的新队员吧？”

    就是？什么就是？季星辰郁闷了，今天之前，他还从没想过会来到这里，听语气好像这姑娘一早就知道他会来似的。

    “哎呀小哥哥，别愣着了，屋外冷，进屋坐坐？”黎雪瞪了陆昼一眼，拉着季星辰就往屋里走。

    这是这一带唯一还可以住人的楼房，楼道里全是灰尘，厚厚的铺满了角落，还有一些发霉的垃圾堆放在楼梯口，很难闻，像猪肉在夏天放久腐烂的味道。

    “小哥哥，我今早就有预感，我们队伍一定会来个帅哥，你看这不，你来了吗？”

    黎雪一边上楼一边叽叽喳喳地说着，性子跳脱像小孩子一样，给死寂的楼房添了些人气，女孩身上还有沐浴后的馨香，沁人肺腑，似乎一天的不愉快都忘了。

    季星辰毫无压力地接受黎雪的赞美，时不时接两句话，什么一表人才，文质彬彬，玉树临风，英俊潇洒，陆昼在后面听得脸都黑了，他就这么没存在感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