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1章 欲拒还迎?(4)
所以也很少有人发觉,那门上的蛛网,上次挂那儿,经过一次大风之后,还是完整地挂那儿。
若有谁凑近了仔细看,就会发觉,那蛛网不是真蛛网,是细金丝编织后涂了灰。
如果再推开门,就能发现,朽破门轴没发出任何声音,院子里灰尘满地,脚印处处。仔细看却能发现,那些灰尘是粘在地上的,那些脚印看似杂乱无章,其实自有规律。
歪斜的秋千随时可以弹出飞箭,凋零的树叶是薄薄的灰钢片做的,乌黑的树身上刻着阵图的流纹。残破的台阶里藏着机关,檐下金铃倒是真残了,因为铃铛里栓着细丝。人一碰上就会发出声音,惊动所有机关,并引动埋藏在地下的火药,来个屋毁人亡,让想逃的,想救的,都希望落空。
很少有人知道,这残破宫室,才是玳瑁真正的天牢,在这里,瘐死了玳瑁无数能人豪杰,最近一个死去的,是明晏安那和十五帮勾结,欲图反叛的亲弟弟。
所以这里不需要多少守卫,守卫会很容易惊动机关,守卫都在附近宫室和要道处。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有人走近宫室,掀开大门上的假蛛网,将一盒饭食塞了进去,过了片刻,那门后石板自动沉降,再恢复的时候,饭食不见了。
地下昏黄的微光里,紫蕊目光灼灼,抬头对上头看,啪嗒一声,饭盒掉了下来。
她接住,打开饭盒,撮起嘴唇,发出几声怪异而低微的声音。
片刻之后,有簌簌的响动,潮水般涌来,紫蕊忍住恶心,对黑暗中展开微笑,将饭食打开放在身前地面,柔声道:“来……来……”
一团黑蠕蠕的东西,从灯光的暗影处涌出来,无数双绿豆小眼眨啊眨,幽幽地亮。
紫蕊头皮有点发炸。她没想到这没人的地方,竟然有这么多老鼠,眼前的老鼠铺开足有一丈方圆,黑压压如毯。
女人天生怕鼠怕蛇,一次性看见这么多老鼠,对紫蕊也是噩梦,她有瞬间以为自己会昏过去,然而她却对那些恶心的东西展开微笑,将饭食推了过去。
不管多怕,都要继续,她说过,不要成为陛下的拖累。
陛下难道没有怕和为难的时候?不也一直这么扛了过来?紫蕊想着景横波,给自己打气,听那些老鼠,疯狂地抢食她的饭。群兽吃东西的声音想不到也这么瘆人,她咬牙忍住不捂住耳朵。
她等那些老鼠吃完,不去看那些翻滚蠕动打架的一团团,发出了几声低低的指令。
老鼠得了指令,又潮水般地从黑暗中卷了出去。
它们咬断所有的暗线,用石头堵住了轮轴,在木头榫上磨牙,打翻了藏在暗处的毒汁。
这些老鼠在这里生活已久,以无数同伴的死伤,换来了对机关的了解和经验,平常它们尽量避开那些机关,因为它们知道,破坏了之后,会有人来修,会有人来灭鼠,所以这些智商很高的小东西,都选择避开。
现在得了指令,就疯狂破坏,不过半刻钟,这精心设计的院子,就趋于瘫痪。
速度很快,紫蕊却焦心如焚,她必须在景横波到达这里之前,先逃出去。
她忽然听见头顶有扑扇翅膀的声音,这地下有直通地面的通风口,她抬起头,辨认出应该有大型鸟经过。
她立即发出另一声驭鸟的尖啸。
驭兽术其实很复杂,光口音就分数百种,连教紫蕊这门技艺的山舞,都还没有学全。倒是紫蕊,这宫中女官,受过专业训练,有韧性有悟性,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屋顶上空,那只夜枭身子一顿,一阵扑腾,向下直坠。
于此地相隔足有数里的凝雪阁内。
锦衣人忽然睁开了眼睛。
紫蕊终究没能拉住那只鸟。
毕竟隔了地面,有些手段使不上,那鸟挣扎了一瞬,还是振翅飞起,紫蕊无奈地叹口气,心想还要好好修炼。
外头的老鼠们已经清理掉了大部分的机关暗线,只剩下总控的那檐下金铃,一只大老鼠正沿着檐角飞快地向上爬,胡子下龇出两颗锋利的大牙。
兽类就是兽类,它不会知道这里的不能碰触,紫蕊如果在地面上,应该会谨慎些,可惜她在地下。
那鼠爬得飞快,丝毫没有触及那根颤颤悠悠的线,它看准位置,口一张,“咔嚓。”
线断。
细金线哧哧后退,下一霎就会触发警铃和火药。
老鼠们眨巴着眼睛,浑然不知马上就是惊天动地的灾难。
后退的线忽然一顿。
老鼠们看见面前忽然多了双软靴,顺着靴子往上看,一条人影矗立在墙头,修长的手指,拈住了那根要命的线。
兽类对于危险总有直觉,老鼠们呼啦一下,潮水般退出墙头,躲入洞中不见。
锦衣人的锦衣,飘荡在夜风中。
他随意地拈着那根要命的线,嘀咕一声:“愚蠢的人类。”
然后他将线接回金铃,顺着金铃的位置向下看了看,在右侧的护墙找到了机簧标记。劈开青砖,找到了里头的一根线。
这才是真正要紧的线。
“机关都毁了,等会再来人就什么事也没有,这怎么行。”他环视四周,咕哝一声,将那根线扯出来,接到了门口的假蛛网上,再算算方位,在蛛网周围又布了几根线。
“蠢货。何必多此一举搞这个蛛网。真想靠近这里的人,看见这蛛网,就什么都明白了。”他摇头,对大荒人的智商更瞧低一层。
线接到蛛网上,前来救人的人,一般都会先发现蛛网的异常,只要轻轻一掀动……
呵呵。
不要问锦衣人为什么要干这损人不利己的事——他喜欢。
把线牵好,保留了最要命的机关,他才慢腾腾走回,看也不看宫室的房子,直接在门后台阶跺了跺脚,打开机关下了地窖。
紫蕊惊惶地抬起头来,她听见黑暗中有脚步声。
有人从暗处负手走来,意态翩然,有那么一瞬间,她以为两大国师来了。